回首又见他

　　技术考核后，厂里选拔出一部分技术人员进行技术培训。主要培训的内容有电脑、外语和机械原理。福兰军团的人员现在都成了□□，每天下班后的三个小时，在厂培训教室，总是一付火热的景象，许多没有被选拔上的工人，也都会安静地找个角落坐下来，列席旁听。

　　我对于想进步的人，从来不会阻止。象现在，陆青云在一教室讲机械制图，福兰在二教室讲磨床技术，老爸是三教室讲故障排除，每个教室的人都是满满的，除了正常工作的工人外，连办公室人员和保安人员都留下来听课。有许多老师傅也在其中，低头猛记笔记，看来他们在腾飞，又找回了自信与自我价值。韩工是这样说的，就如他本人一样。

　　我走回到办公室，办公区现在很安静，坐在椅子上，回想这三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总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大家都在努力，我也不能落于人后。打开电话，继续工作，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处理，许多事情都没有着落。在我还没有到达极限之前，我还要努力下去。

　　十二点多了，我关了电脑，准备回家。唯一这几天回家了，用她的话说，从北京回来就一直泡着我，自己的爸妈都不要了，她爸妈都已经对她有了意见。颖茜去接那批数字机床，要明天才能回来。

　　我把车开出来，保安开了门，给我道了声小心。我摇下车窗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的感觉。从厂子到家，要四十五分钟，最近高速修路，只能走便道，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进市区，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很想快点躺回床上去。

　　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束光一闪一闪的，是车尾灯，一辆车停在路边，象是坏掉了。我放低了车速，想着是否有人需要帮忙，又不敢轻意停车，怕是遇到盗贼。开近的时候，我看到了车牌，轻笑了一下，把车停了下来，车旁边站着两个人，看到我的车过来，靠了过来。

　　“同志，我们的车坏在路上了，这地方手机也收不到信号，能把我们带回城里吗？”一个瘦高的男人走过来说。

　　“你们要去哪儿？我要回城东，不知道顺不顺路。”我侧着头问。

　　“我们到城里就行了，放到城里我们就能自己打车回去了。”男人说道。

　　我看到他们两个人身上也沾了不少机油，想必也修理了好长一阵子了。于是我打开车门，“上来吧！”

　　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坐在后面。“谢谢你同志，我们都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了，只有你一个人把车停了下来。”

　　我笑了一下，“大概人家都怕你们是抢劫的吧！”我把车发动起来，开了出去。

　　后面的人也笑了，“你不怕我们吗？”另一个男人问道。

　　我从观后镜中看了他一眼，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有点严肃，不过棱角分明，倒很好看。“你的车牌那么炫，有那么靠前的车牌，也会是那样的人物吧！”

　　后面的人愣了一下，转而又轻轻笑了，他笑的时候很特别，脸上的严肃转化得很温柔。“这是我们张浩张副市长。”旁边的男人说道，“我是市秘书处的秘书，我叫李然。”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扔到后面，“没想到大半夜捡了两个国家政要，我是不是也算是号人物了。”我开着玩笑，已经快到市区了。

　　“你就是买下腾飞的人。”李然看了我的名片，有点吃惊。

　　我挑眉，“我也很有名吗？”

　　张浩看了看名片，“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没见过本人。原本市里想接手腾飞的，但腾飞摊子太大，没人敢接手，才同意银行拍卖的。只不过……”

　　“只不过没想到腾飞被拍的这么便宜？”我接着他的话说。

　　“那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让腾飞再一次站起来了。”张浩从后视镜里看我，正与我的眼神碰到一处。

　　“商人言利，腾飞这个名字对来我说没有什么意义。”我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直到市区，再也没有什么交谈。

　　出于好心，我把他们送回政府大院，张浩在下车的时候，冲我轻轻一笑，“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也回了一个微笑，“车坏在路上的事，还是少遇到为好。”

　　商政本来就不是一家，而且我对从政的人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也许电视看多了，总感觉从政的人都很假，哪里有那么多为老百姓办事的人，说到头，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

　　我目送他们进行了政府大院，然后开车离开。

　　第二天早上去洗车，洗车的小弟告诉我把后座上的钱包收好的时候，我才看到张浩遗留下的东西。很难想象，副市长也会用钱包，我原以为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呢！打开钱包，有一千多块钱，几张银行信用卡，还有一张身份证和几张名片。

　　“想不到这市长还挺年轻，才三十四岁。”我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

　　等着洗车这会儿，我把他的钱包翻了个遍，欣赏了一下副市长的钱包是怎么样的。等车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到有什么新奇的，还不如自己的钱包看着舒服。我坐在车里，把钱包扔到旁边，开车往市政府那边，长这么大，政府只是路过过，还没进去过呢！

　　不过，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这次，我依然没进去，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挡了下来，问我找谁，我说找张浩副市长，保卫立时提高警觉，告诉我副市长出去开会，不在。我把钱包放下，他也不敢收，里面虽然现金不多，但有几张银行卡，万一是经济问题，事儿就大了。最后他说，身份证可以留下，但钱包不能收，可以留下通讯电话，交由市长秘书处理。我当时感觉很生气，把身份证装在钱包里，扔下一句话，让他们自己来找我。

　　回到厂里，还没从气头上缓过来，颖茜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集装厢，订做的数字机床回来了。我扔下心里的不痛快，换上工作服下车间去了。

　　三车间的厂房已经收拾利落了，福兰军团正在规划机床的位置与线圈的处理。杰克老爹已经回英国了，耀留下福兰一帮人再帮我一段时间。当机床一台一台落在事先设定好的位置，才发现当初计算的准确度有多高。兴奋的大家中午饭都想不起来吃，直到第一台机床顺利运转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肚子早就叫起来了。

　　身上的工作服早被汗水湿透，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有人在办公室等我。

　　“来取钱包？”我一边问，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全然没有形象而言，身上还穿着新换的工作服。

　　办公室里的人正是张浩与李然，由办公室主任陪着，李主任正在讲腾飞的变化，看来两个人还挺感兴趣。

　　张浩见我问他，笑着点了点头，“顺道再来看看腾飞。”

　　我没好意思问，他昨天是不是故意把钱包落在我的车上的。我把头发擦好，然后拿起钥匙，“边走边聊，我们还没吃中饭呢！”

　　下一时刻，我们的谈话地点便转到的食堂。张浩与李然似乎也没吃中饭，也没与我们客气，和我们一起吃着工作餐。颖茜见我有客人，便移到福兰军团那一桌上去了。

　　“这是生产厂长韩林，这是技术厂长陆青云，这位是韩工，这位是欧工，他是我爸。”我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副市长张浩，这位是李秘书。”

　　大家都对张浩有些了解，因为我刚回国不久，所以只我一个人不知道罢了。是市里领导到访，还有些兴奋。张浩也把平时应付老百姓那套用上，与他们谈起了腾飞的发展来，没想到这人还挺能唬，一顿饭下来，听说我们正在组装数字机床，还让韩工带他一起去看看。

　　没一会儿，厂门口又来了一群人，电视台报纸的记者都来了，听说是李然打的电话，说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在腾飞参观调研。我把露脸的事给了陆青云与韩工，老爸怕被原单位知道自己在这里任职，与我找了个地方喝茶去了。

　　晚上电视便报导了，叫什么《新改革，新腾飞》，说的还挺热闹，弄了一群老腾飞的工人发表感慨，又弄了一些下岗的老工人做采访，一时间就把腾飞树了个典型。什么解决再就业，救活老企业，创立新形象，还把福兰军团与李鹏那些人也都照了进去，弄得好象挺大件事一样。

　　我关掉电视，惹来颖茜的一顿不满，我坐在露台上，看着满天星斗，张浩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钱包，压根就没取走。

　　再次见到张浩的时候，是在凤临阁酒店，李秘书打电话说张浩要请我吃饭，顺便拿回钱包。这次我学乖了，见了面，先把钱包递给他，他看了一下，放回自己的口袋。

　　“你有什么目的，还是直说的好。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圈子，你也不要整那么多事。”我把张浩递过来的菜单扔了回去，我十分不喜欢，这种被别人算计的感觉。而且从来好象都是我在算计别人，头一次感觉自己被人牵着走，心里十分不爽。

　　张浩微微一笑，“欧经理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其实我没有整什么事，只不过是临时起意，说起来，我还是在上了你的车之后，才有这个念头的。”

　　“要我怎样？副市长大人。”我故意把副市长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张浩却不以为然，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想你接收远达。”

　　我愣住了。远达机械？曾经与腾飞齐名的机械制造厂，九十年代初从省属集团分离，听说卖给了一家香企港业，后来由于经营不善，又转手给一个日本企业，但由于日本企业的总部被其他企业收购，导致远达现在处于假死状态，已经全面停产一年之久了。

　　张浩接着说道，“市里一直想把远达收购回来，但日方一直用很无理的条件压制着。这次听说那家日企准备把远达拍卖掉，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把远达收回来。但市里不方面出面，所以我想到了你。”

　　“你认为我能吃掉远达么？”我反问他，“你以为远达值多少？我现在支持腾飞都很艰难了，根本没有资金去运作远达。很高兴能得到你的信任，不过我没你想的那样强。”

　　推开桌子，准备离开。张浩在后面喊住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你想吃下远达，就一定能吃得下。”

　　我停了一下，还是离开了。这个张浩，到底是何许人呢？

　　晚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电脑上显示张浩的资料，北京大学财经系高材生，毕业后考入公务员，十年时间从一个政府文员爬到副市长的位置，也不算一个简单的人。他是军人世家出身，自己也曾经参过军。去年自提升至副市长来，推动整个城市的经济发展，一年来确是办了不少实事。此人不管商政，都是一个狠角色，加以时日，当真前途不可限量。

　　远达的资料也收集了很多，现在远达由日本通志诛氏会社控股，去年拍卖底价是六百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拍卖成功。

　　说实话，我有点动心，如果能控制远达，再加上腾飞，确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外围基础。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多资金去投远达，更何况去经营它的生产运作。

　　我把电话拔到耀那里，把这件事与耀说了，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明天一早，要我去远达看看，回来再联系。

　　听得出，耀似乎也有些心思，只靠腾飞一家厂，半年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发展，而且腾飞的生产能力有限，将来也势必要向外再发展。只是没想过，机会来得这样快，但却也让人措手不及。

　　这晚，我失眠。早上五点，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便起了床，与老妈一起去早市买菜。许久没有和老妈一起上街，好象少了些什么一样，爸在厂里忙着，总留妈一个人在家，还要管我们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的大忙人。感觉上，挺对不住老妈的，回国之后，几乎没有什么时候陪她，还把老爸一起也拐走，留她一个人在家。

　　老妈好象却不是这样想，她说为我与老爸做后盾，是她最光荣的事。厂子的事不能帮我们，至少让我们在生活上不用操心。我与老妈一起去早市，这场景已经有十年没有过了。帮老妈拎着菜，与她一起讨还价，那种轻松温如的感觉，许久许久许久都没有了。

　　早上吃过早饭，和颖茜一起去工厂，刚到门口，便看到韩林正要进门，我把他喊住，又叫了李鹏与一个保安，一同与我去远达侦察。

　　“厂里的事你先管着，我们中午回来。”把颖茜放下，交待了几句，转过车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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