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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华芳湿嗒嗒的回到自己的小竹楼,却不见青娥。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白玉烟杆淋了雨点不着,华芳胡乱的在屋内翻找着,想找出一块布来将它擦干。
“回来了至少要先将湿衣服换掉吧?”
华芳听见说话声,吓了一跳,抬头却看见大王子君荣斜倚在自己的竹榻上面对自己,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晶亮的光。
“干吗不点灯?”他抱怨的说道,“黑灯瞎火的吓我一跳!”
“怪不得你整天赖在这楼里不肯出来,原来是这边风景独好。”君荣并没有接他的话。
华芳条件反射的抬头朝外看。
这座叫做“梳波”的小竹楼是罕见的坐南朝北,实在是因为它临江而建,竹楼的南半边完全凌空在江面上。二楼的阳台有一条小竹梯直通到水面;那里系有一只华芳专属的小船。梳波楼东西两面是郁郁葱葱的合欢树林,北面正门通过一条小径与树林外的街道相连。如果是天气晴朗的夏日夜晚,这里星光点点,虫鸣声和着潺潺的水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会夹杂一两声蛙鸣,柔和的夜风带来湿润氤氲的草木香气,到了八九月还可以看见两岸无数一明一灭的萤火虫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人间天堂。可是此时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空也漆黑一片,哪里有美景可言?
“来人,”君荣微微提高了嗓子唤道。华芳微微一惊,回过神来。
两个侍女悄然无声的走进来,应了一声。
“服侍九王子更衣,”君荣命令道,一边有些责怪的看一眼还浑身水淋淋站在原地的华芳。
“顺便把灯也点起来吧。还有,等九王子更完衣,把我带来的东西准备好拿上来。”
火光跳了一下,屋子里就被柔和的橙黄色的光笼罩了。
华芳觉得不对劲。他一边任凭侍女替他脱下外衣,一边扭头看懒洋洋躺在竹榻上的大哥;隔了几拍他才反应过来:“喂!我换衣服的时候你至少给我转过去吧!”
他朝侍女挥挥手:“好了好了我自己来,你们先退下吧。”
侍女行了个礼,双双退了下去。君荣“嗯”了一声,然后哈哈笑道:“怎么害羞起来了呢?小时候不是还一起洗过澡吗?该看的都看过了,现在再看一次也没什么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华芳气急败坏的朝他吼。明明贵为监国王子,为什么开起玩笑来跟平民一样恶劣。
“转过去啊!”
“知道了,我转过去就是了。你赶快换了吧,小心着凉!”君荣说着,背过身去。
华芳依旧觉得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来。他默默地换好衣服,只听君荣在身后说道:“好了,可以拿进来了!”
“你偷看!”华芳回头道,却被一包东西砸中额头。他伸手接住,原来是个棉布锦囊,里面隐隐透出上好的烟草的香味。君荣又朝他扔过一件物品来;华芳再次伸手接住,原来是已经擦拭干净的烟杆。
而在他忙着接东西的时候,几个侍从侍女走进来,在桌子与竹榻间放了一只小小的青瓦炉,又在炉上放了一壶酒,在桌子上放了几样小菜,两副碗筷和两只酒杯。
华芳张了张嘴:“大哥,挑错时间了吧!”
不是应该边赏月边饮酒么?狂风暴雨的时候喝哪门子的酒啊?
君荣爬起来,在桌边坐定:“一包烟草还不够么?那么明天我再给你一包,外加桂花糕——今晚上你就陪我喝酒吧。”
华芳讷讷的在君荣身边坐下。他很疑惑大哥的反常,却不敢开口问。君荣也不解释,笑着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头发还是湿的,我看你明天生病!”
“我还没那么弱。”华芳回他一句。
君荣给他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酒;华芳还未来得及道谢,君荣已经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华芳被他吓到了,伸手拉住君荣再次举杯的手。君荣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华芳连忙松手。
“没、没什么。大哥请继续。”他说;那句“不要喝那么急”还是没敢说出来。
君荣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华芳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在一旁默默看他喝。
半壶酒下肚,君荣突然开口。
“华芳,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我们一同进京的事情?那次是先帝陛下的寿辰,不仅所有附属国的国主们亲自前往道贺,连周围各藩邦小国都派使者前来进贡表示臣服。现在想起来,那次真是空前绝后的盛典。”
华芳当然记得。那不就是那次国主把他当娃娃耍的那次么?那次他的父王可是在各附属国王爷面前抢尽了风头:不仅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作陪,还有两个才貌双全的儿子相伴左右。
——这么说起来,大哥那次是和我们一起去的。
华芳点点头。
“那,你把人家公主推下御花园的池塘的事情也应该记得吧?”
“我哪里做过那种事情啊!”华芳毫不犹豫地反驳。
君荣笑起来:“果然不记得了。”
华芳皱着眉看君荣。除了父王把自己当成娃娃炫耀,他不记得还发生过其他什么事情。
君荣啜了一口酒,慢慢的开始说。
“父王跟你开玩笑,当众说你是人偶娃娃,你一生气就跑了出去,结果在御花园遇到了一个外邦公主,她看见你叫你‘瓷娃娃’,你居然就把人家推落进池塘了。这件事,真的不记得了?”
华芳努力的回想。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是受的打击太大,所以记不清了吧?
华芳依旧默默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他对喝酒其实并无多大兴趣。
“啊,我想起来了,”他突然说,“就是那一次我们一起洗澡来着,因为两个人都弄湿了。——奇怪,是因为什么弄湿了呢?”
“因为你把公主推进池塘,公主不会游泳所以你吓坏了,跳下去想救她,但是你那么点大的个子哪里拉得动人家?结果还是我下去把你们两个一齐捞上来的。”君荣说;他的眼睛在橙黄色的灯光中闪着柔和的光。
“嗯,那时我六岁,大哥你十九岁。那个公主,应该比我大吧?”华芳心不在焉的说。十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蒙了灰,浑浑沌沌的看不清楚。除了被父王耍着玩、掉下池塘、似乎还有什么……打架?自己、好像和谁打了一架来着——似乎是个女孩?
然后在一瞬间,他明白过来。
“那个公主,就是宝珠?”他问道,“事后我好像还跟她打了一架呢!”
“打架?嗯,似乎是的。我记不清了,反正你啊,出去就是找麻烦的。”君荣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其实这次和亲,虽然是中央皇室主动提出的,但是公主在同意出嫁的时候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她想要嫁给‘十年前救人的那个栖凤国的王子’。当时因为父王的缘故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所以……”
君荣苦笑起来;一仰头喝空了杯中的酒。他晃了晃酒壶,看看身边又没有外人,干脆对着壶嘴喝起来。
“所以当宝珠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指的是我,对不对?”华芳替他把话说完。
的确,虽然君荣各方面也都很出色,但是跟弟弟比起来还是略逊了一筹;恐怕当时就算有人记得他,也只会记得他是那个一直沉默的站在栖凤国国主身边的少年人而已吧?但是宝珠却记住他了。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对她来说,君荣是她的救命恩人。
“其实一开始就是我,但是我们都误会了。抱歉让你受惊了,雏轩。”
华芳不知道该喜该忧。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跟青娥不可能,没想到冥冥之中青娥跟大哥也被拆散了。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那个梦来。
“大哥,今天白天朝你发脾气了,对不起。”
君荣朝他挥挥手表示不介意。
“但是关于青娥……”
“雏轩!”君荣蓦的打断他,“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华芳不甘心:“我要说!你难道不知道青娥……”
“还有,”君荣晃一晃转眼就被喝空了的酒壶再次打断他,“今天晚上我睡你这里了。”
华芳抓狂。
“我这里只有一张竹榻,你睡我这里我睡哪儿?”
“一起睡啊,不行么?”
“怎么可能睡得下!”
“怎么睡不下了?不是挺宽敞的:三个人都睡得下。”
“不要!”
“你到底在害什么羞啊?以前不是一起睡过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了不要闹别扭了。赶快上床吧不早了。”
华芳被君荣半推半扭着赶到竹榻上去;君荣不等他躺稳就扑上来压住他,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喂大哥!你很重啊!”
华芳试图推开君荣,但是突然觉得脖颈处似有湿湿的感觉,滚烫又冰冷。
窗外的风雨声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华芳听着雨珠不断敲打屋顶的声音,默默地伸手环抱住了怀中微微颤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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