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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大人
一行人在半个月之后完成任务,顺利回国。杨萧几乎是一下飞机就接到父母电话命令“立刻回家”。
他瞒着父母去了战火纷飞的国外,当地通讯基本瘫痪,他中间没有办法与家人取得联系,父母着急是理所当然,挨训的准备他早就做好了,只不过他心中还在盘算着另一个要说服父母的计划。
杨萧现在的母亲周馨,其实是他生母周卉的亲妹妹。当年他母亲去世后,他被接回常家,把一家搅得鸡犬不宁。他砸东西,打人,绝食,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用尽了一个成人能做到的一切方式来表达他的悲愤。常正廷的妻子受不了,早带着三岁大的女儿回了娘家。只有常蓼可以制止杨萧,但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也不能陪他一辈子。
一个月后,周馨从海外留学回来,得知杨萧的情形,便和她的未婚夫杨建林来接他。杨萧很顺从的随她走了,因为她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母亲,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她是周卉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之后周馨和杨建林结了婚,一直把杨萧当亲生的儿子养,他们甚至为了杨萧而没有要自己的孩子。
杨萧自从见到周馨那时起就叫她妈妈,后来也改了姓氏,随杨建林姓杨。如果说杨萧八岁前命运悲惨,那么八岁之后他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周馨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把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杨建林虽然和杨萧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为人正直,大度明理,是位难得的君子。他深爱自己的妻子,周馨疼的爱的,也就是他所疼所爱。再加上杨萧聪明懂事,一家人过得甜甜美美。
杨萧开车从市区到郊外大约一个多小时,家里位于市郊的一所别墅区,是几年前爸妈一起购置的。周馨在两年前就辞去了广告策划的工作,说该给年轻人机会了。杨建林现任一家报社的主编,在业界大权在握,只是杨萧不愿别人说他是借老子的光,自己另谋他主。这一点父子俩没有争议,杨建林也希望儿子靠自己本事打天下。
杨萧知道母亲好哄,买个礼物便可,父亲难办一些,他性情耿直,为人磊落,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让步。
果然,他说了几句好话周馨就有了笑容,夸杨萧他们的新闻做的不错,又说他黑了瘦了。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他们早就去了杨萧单位,打听到了他的行踪。
杨建林就没有说话,也没有正眼看杨萧。杨萧正儿八经的和他道歉:“爸,对不起!让您和我妈担心了。”倒了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杨建林犹豫了一下,也接了。紧接着就训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一个人做主?你知道你妈妈,好几天茶饭不想,都生病了。”
杨萧垂首不接话,他口才虽好,但从不敢在父亲面前班门弄斧。而且他知道,只要父亲和他说了话,一切就OK了,他做错了事,最怕父亲不理他。打了骂了都可以承受,沉默才最折磨人。他很庆幸,父亲对他的教育是一位正常父亲的教育,好了就奖,错了就罚,不会因为他不是亲生的就有所顾忌。所以他是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下长大的。
果然杨建林在训了几句之后就问:“听说你表现不错,有没有遇到危险?”杨萧听出训诫完毕,这才轻松的坐在了他旁边:“没有,都是传说的吓人,他们都不袭击记者和维和人员的,没有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杨建林话题一转:“听说你交了女朋友?”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杨萧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因为母亲此时也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听谁说的?”他笑了一下,故作轻松的问。
杨建林开门见山:“你常州的父亲。”他一直这样称呼常任廷,尽管杨萧从来没有管那个人叫过一声爸爸。两个人为这个称呼争论过好几次,每次都不欢而散。后来也就这样了,你叫你的,我称呼我的。
杨萧说:“他还真多事。”
杨建林见惯了他的态度,也不加理会。“他还对我说,那是苏耀江的独生女儿?”说完等杨萧确认。
杨萧没有犹豫:“是,是他女儿。”
父母没有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时不知道怎样继续。
沉默片刻,周馨问:“你不是对苏耀江恨之入骨,怎么和他女儿相处?”
杨建林却说:“那个女孩子人品怎样?有时间我和你妈妈想见一见。”杨萧在想如何对父母讲他们更容易接受,就顿了一下。周馨以为他为难:“是这样,其实我和你爸爸也商量过了,只要你喜欢,那个女孩也端庄明理,我们也不反对。”
杨萧见母亲误会,知道今天非说明白不可了,他心一横:“其实我对她,只是玩玩而已。”
父母听出异样:“你什么意思?”母亲脸一沉:“启正,谈恋爱不是儿戏,是在为自己找未来的另一半。你怎么能这么说?”
“启正”是父母令给他起的别名,“萧”子含肃杀之气,他们希望杨萧能忘记对常任廷的怨恨,以不偏激的心态去面对过去和将来。在正常的环境下,过平静的生活。
杨萧低头:“我知道。”
父亲心思缜密:“你选苏耀江的女儿,假意与她相处,以借机报复她父亲?”
周馨一听,这个后果更严重:“是你爸爸说的这样?”
杨萧面无表情:“对,就是这样。”
周馨气急,站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糊涂!”
杨萧抬头看她:“妈,我没有其他办法,难道,我应该去拿枪毙了他吗?”
周馨叹了口气,颓然坐下:“杨萧,你听妈妈说,妈妈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哥哥的感情最好,可常蓼已经去了,你这样做,能换回什么吗?”
杨萧拉起妈妈的手:“妈,我想让他安息。”周馨看见儿子眼中的泪光,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一直沉默的父亲开了口:“启正,他苏耀江再怎么罪大恶极,他女儿是无辜的。”
他以为自己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没想到杨萧冲口而出:“那就怪她命不好,谁让她是苏耀江的女儿?”杨建林一听站了起来:“你被仇恨冲昏了头了,还是电影看多了,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你报仇可以,怎么能不择手段?”
杨萧电影看得不多,他在离开子衿很多年之后才看见梁朝伟的《伤城》。如果早看呢?可事情不经历,怎么能有体会,就像书不读,怎么写读后感。而此时,他还没看呢。
“爸”,他站了起来,“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过很多办法,但我找不到一点证据,没有其他的途径,连国法都在帮苏耀江的忙,他老奸巨猾,开心的踩着哥哥的身体,在做威风的大将军。哥哥的脸,那爆炸的场景,日夜都在我脑海里,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什么也做不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安乐。”
杨建林见他如此固执,只好说:“今天就到这里,你难得回来,咱们改天再谈吧。”转头对妻子:“你去准备点他爱吃的饭菜,我想去书房呆一会儿。”
杨萧拦住父母:“爸妈,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子衿,哦,就是那个女孩子,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家里,如果她来,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不要……”他瞧见杨建林面有怒色,但还是坚持说下去,“不要让她知道,我和常家有任何关系。”
母亲面有难色:“这……”
杨建林强忍着没有发作,冷冷的说:“你的做法,我保留意见,让我当帮凶?以后不要再提了。”
杨萧喊了一声:“爸,当我求您!”
“你好自为之,我一辈子没有做过卑鄙的事情,也没有想到,会把你教育成这样。”他这句说的很慢,没有愤怒,是低沉的声音。
杨萧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望的眼神,他深感愧疚。如果是因为其他原因,他一定会妥协认错,可这次不行。
他走到父母近前:“爸妈,对不起!但是无论如何,求你们答应我。我这辈子,就求这一件事。”说完”忽“的跪了下去……
谁也没有料到,他心中的火,烧的这般猛烈。
母亲伸手去拉他:“起来,妈答应你了。”眼泪随即低落,她素知杨萧心高气傲,即使在父母面前也极少示弱。受了委屈,也不争辩,有了难事,自己解决。今天这让委屈自己,一定是万般无奈。
杨萧没有动,他在等父亲的许可。
周馨看向杨建林,没有开口,眼神中尽显不安和期盼。杨建林依稀记得这种眼神,当年周馨求他收养杨萧,就这样看过他。他答应了,二十多年了,也不曾后悔。现在跪在他前面求他的,就是他的亲儿子。而且他也有一点后悔,刚才那句,他说的重了些。其实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选择完了。
他伸手,默默的扶杨萧起来。
杨萧虽然心里很乱,但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仍然想起该和子衿联系一下,这才是恋爱中的情侣的正常交往方式。他发信息问无关紧要的废话:“干嘛呢?”不一会儿,子衿回了:“在玩游戏。”看来人家一家过得轻松惬意极了。
他在家里住了一晚,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他轻手轻脚的早早起床为父母准备早餐,表赔罪之意。以往早餐他都是等父母准备好了,喊他起床,他才懒洋洋的张口去吃的。
母亲在吃饭时夸他厨艺不错,父亲还是没有说话。
他从昨天下午答应了杨萧的请求后,就一句话也没有同杨萧说过,这另杨萧十分不安。没有办法,杨萧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好以后等他气消了,再找时间和他谈谈。
临出门前,母亲照例嘱托他大堆:注意安全,不要喝酒,注意饮食,工作不要太累等等等等,杨萧一一答应。最后一句,令他更不安,周馨说:“千万不要假戏真做。”
杨萧知道她的深意,点了点头。
与常任廷的交流就简单多了,杨萧只是在车上打了一个一分多钟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在谈恋爱,请勿打扰。顺便提醒他撤了对自己的监控,如果出了披露,后果自负。说完就在常任廷的斥责声中挂了电话,他知道母亲周馨自会对他详细解释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杨萧和子衿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时光。约会,看电影,寻觅美食,去郊游,去酒吧,听音乐会,送礼物,制造小惊喜,其实也就是这个城市里的普通恋爱中的情侣做的事情。可子衿是在享受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恋爱,杨萧体会的是复仇衍生出的美感。
他其实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但知道不能急,一切要由子衿提出。
新年过了,春天来了,终于在和煦的阳光中,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子衿说:“我想有机会拜访一下你父母。”
早准备好了,终于来了。
杨萧坏坏的看着她,趁热打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好事将近?”
子衿白他一眼:“你不是不想让我去吧?”
杨萧拱手:“岂敢,岂敢?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
“行!”子衿心说:“这样的事,还让女孩子先提,你有顾虑吗?”
由于准备充足,一切在周六进行的顺水漂洋。
杨萧都怀疑父母是把子衿当准儿媳来接待的,他看着母亲拉着子衿的手话家常,父亲和他没有什么话,和子衿倒颇有兴致的谈起了养生。
他立在窗前,看着这幅充满家庭气息的画面,都不知道自己今后还会不会把另外一个女孩子带回家,让父母瞧一瞧。
在回去的路上,子衿没有问自己有没有过关的话,而是突然说:“你不像你父亲。”
杨萧心里一惊,嘴上故作轻松:“怎么讲?”
“你父亲很儒雅的。”
杨萧故意转移:“我也不是流氓。”
子衿不理他:“你们话很少。”
杨萧脑子飞转:“你看出来了,说实话,我很怕他。他家教很严,我小时候调皮,经常被他打的,有阴影啊。”
这一下子衿的思绪被他牵过来:“真的假的?这么可怜?”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伸开双臂揽在杨萧的脖子上,杨萧头一低,她蜻蜓点水的一吻送了上去。
她以为自己这么主动的行为会令杨萧受宠若惊,不料听杨萧小声嘀咕道:“可他打的是我屁股。”
子衿一听一脚踹过去:“刚说你不是流氓。”
他没有躲闪,顺势抱子衿在怀里:“什么时候也让我见一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啊?”子衿张口就说:“明天怎么样?”
“这么快?”
“你也知道害怕?”
杨萧挺胸:“不是害怕,有点儿紧张。”
子衿仰头看他:“这两个词有区别吗?”
杨萧认真回答:“有,程度不同。”
杨萧知道,没有硝烟的战场,这是一场他不能拔枪,但却只能胜不能败的硬仗。
第二天上午九点,在晴朗的春色里,杨萧又看见了那座古香古色的灰色二层建筑。这里是子衿的家,杨萧其实在常蓼出事以后,不止一次的来到这里,在暗处观察这里的的一切,看见苏耀江人模人样的走进走出,想着一切可以打击他的方法。
子衿催他:“发什么呆,走啊!”
杨萧说:“你家很特别。”
“哦,这是一个仿古的建筑,是我祖父留下的,他生前,做古董生意。父亲是他的独子。”
杨萧一听:他为独子,你是独生女,一脉单传,好。
杨萧没有想到在这里,也是这样顺利,简直和子衿去他家的气氛一样,是子衿也做了什么安排?不对呀,有预谋的是他杨萧。
苏耀江看见他时,一点惊讶的表情都不曾有,可他明明拥有和常蓼那样相似的脸。而常蓼是在部队跟随了苏耀江多年的。他很亲切的招呼了杨萧,和他聊聊家庭,工作,非常正常。
子衿的母亲亲自在厨房为杨萧烧了两道菜。吃饭时苏耀江劝杨萧多吃些:“我的这位夫人,平时很少下厨的,平时家里请了工人了。今天你来,我都是借光呢!”
杨萧连声道谢:“谢谢伯母。”
“不客气,喜欢就多来几趟!”她嘴上这么说,但杨萧总觉的她的笑意,不那么自然,她嘴唇上扬,眼睛的幅度却变化不大。
谁也没有问奇怪的问题,苏耀江也没有说我看你有一点眼熟之类的话。傍晚,杨萧辞行。明天是周一,要回去上班。
子衿说:“等等,一起走。”母亲制止她,要她在家住一晚,子衿坚持:“我回医院宿舍住,明天一早就不必早起了。”说完拿了外套,拉着杨萧就走。
杨萧忙着和子衿的父母道别:“伯父伯母放心,我会把她送回宿舍的。谢谢你们的招待,有时间我还会再来叨扰,伯父伯母再见。”
子衿推他上车:“走了!”
杨萧一上车就问程序上正常的问题:“子衿,我今天表现怎样?有没有讲错什么话?”
子衿说:“很好,你是做记者的,怎么能讲错话。”
杨萧假装松口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以为结束了,却不知道,他的仗,还没开始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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