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荷兰人

　　虽然同是严冬，但白天的风无论如何也吹不出漆黑夜晚在海面上肆虐的那种浓浓杀意。少年独自站在一块礁石上，闭着眼睛迎面接受海风的洗礼。冰冷腥咸的海风粗鲁的穿过衣服的缝隙，狡猾奸诈的从衣服任何一个没有封闭严实的缝隙钻进去，带走少年身上也许早就没有残存的体温。“已经忘记温暖是什么感觉了，连带着，连什么是寒冷也感觉不到了。”少年自嘲的弯起嘴角“这样的我，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得到救赎吧。”

　　时间久远的好像不是自己的经历，更像是别人的故事，300年前父母送自己出海大概也是这样惨白的日光，断断续续的风，灰色的海面。已经记不清楚父母的样貌，但那天出海时的天气倒是清晰的像一幅油画一样牢牢地印刻在脑子里。如今想来，原来的所有的场景无一不预示着自己将要背负的命运。

　　这么多的时间流逝，当初跟着自己出海的那些年轻活泼好动的小伙子们，现在都化作了大海里的森森白骨，自己那显赫一时的家族也在岁月的长河里湮灭。那些记忆里的东西，先记忆的消退一步腐朽，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一丝一毫的消失。记忆，甚至于自己拥有的最后的财产——记忆，他都无法确定是否忠于自己。当然，无论当时的场景多么深刻，深刻到你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保存这份记忆，记忆还是不可抑制地消散淡去，以你看的见的速度分崩离析。自己在这个没有永恒的世界里获得了永恒，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和悲剧。少年微微弯起嘴角，麻木冰冷的目光没有焦点，仿若看向不知道的彼方。

　　在沙滩上看海的时间里，少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条狗。那是自己十岁或者九岁生日的时候父母送的礼物，从小生活优渥的他从来不缺这些小玩意儿，在生日聚会堆积如山的礼物里，他也清晰的记得自己并不喜欢这条狗——它那晶亮的眼睛期期艾艾的目光，缓缓靠近自己的企图，举止间流露出来的软弱退让都使他感觉到厌烦。然而这一刻，在三百多年后远离家乡万里之遥的大西洋孤岛上，自己竟然想起了这条狗，想起它那水汪汪的眼睛惶恐的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靠近，企图舔一下自己的鞋子，然后自己迅速的避开了，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充斥着厌恶。少年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的到，现在的自己，心中有一种情绪流动着，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那到底是什么，而且那情绪也微弱的不容细细体味。他只是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那一点点的情绪留住。

　　最后，那只狗的去向已经不得而知，作为礼物而不被主人喜欢，它带给少年的全部记忆就只是出现时那期期艾艾的目光。

　　少年紧紧压制住自己的胸膛并不能阻止情绪的消散，随着冰冷海风的肆虐，少年的瞳孔更加发散，好像风中有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拿走他的生气。等到我吃着自制的三明治沿着海滩散步遇见他时，已经分辨不出那是人类还是失去灵魂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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