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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惊魂
霜染红叶，沉醉熏风。落木萧萧而下，蝴蝶翩翩而飞。红叶湖，这个在绝大多数地点看不到湖的林子，有着一种静谧和壮美相交相融的独特美感。
韩云溪小心地掩饰好洞口的痕迹，叉腰歪头得意地笑了起来：“小蝉这个笨蛋，一定想不到我有大哥哥帮我。大哥哥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对付小蝉！嗯，还要问问大哥哥怎样才能不定亲。我才不要定亲呢，我谁都不娶。将来我可是要走出村子，做锄强扶弱的一代大侠的！”
他走到平日约定的地方，火焰般的红叶厚厚铺了一层。来回绕树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转到头晕，他才一屁股坐了下来。
仰起头，耀眼的日光沿着红叶的缝隙洒落，似乎比谷内更加灼烈了几分。
“大哥哥……怎么还不来呢？”
记得第一次沿着这个隐秘的山洞走出村子，看到这满山红霞，韩云溪彻底呆住了。那天有很大的风，红叶噼里啪啦地掉了一身。直到他被一根断枝砸到了头，这才如梦初醒，欢呼雀跃地在树下狂欢起来。他一遍遍摇晃着树干，漫天叶片随风飞舞，满头满身皆是灿烂的金红。
他只踏出了村子一步，就看到了如此美丽如此震撼的景色。他想，如果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呢？
那会是个怎样的世界？
没有娘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没有祸婆婆反复的叹息，没有“休宁大人的儿子”的称号，没有村民尊敬又失望的眼神，没有和小蝉的对比，没有强迫的功课，没有一年到头单调枯燥的景色，没有一早到晚一成不变的生活，更没有从没露过面却要人一辈子侍奉的女娲大神。
那样的世界，就算也有不如意，大不了换个地方就是了，总比憋死在这个地方强。就是看起来那么乖的小蝉，不也一样不安分的想要出去？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不知道如果他求大哥哥带他走，大哥哥会不会答应？嗯，也带上小蝉吧。才不是自己想要带她，只是这样的话，如果被娘抓到，或许可以罚的轻一些。
“可是，大哥哥……还没有来呢。”
翅膀扑棱的声音响起，韩云溪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一只褐色的鸟儿站在了他的手心。
“是大哥哥传讯的那只鸟儿！我……等错地方了？”
鸟儿歪着头翘起一只脚，待韩云溪拆下上面挂着的纸筒和两小包药粉后，振翅飞去。
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近日有事，不得前来。前日曾见红叶湖深处有一棕熊出没，云溪出游，须得小心。附药粉两包，一可使兽类行动迟缓，一可助眠。望善用之。”
“啊！大哥哥不能来了啊！怎么办怎么办？”韩云溪装好药粉，扁了扁嘴，抱头在红叶铺成的厚毯上打起了滚，“没有大哥哥帮我，我能斗得过小蝉那么奸诈的家伙吗？”
“对了！熊！”想到这里他兴奋地爬了起来，“大哥哥说这林子深处有熊。不如就拿熊吓小蝉一把吧，看她还那么嚣张！真不行了，我就拿一击杀熊干掉它，大哥哥给的药一向灵验，熊什么的我才不怕！”
他拍了拍仍显稚嫩的小胸脯，得意地幻想着楚蝉在熊面前吓得瑟瑟发抖，那些华而不实的法术一个也用不出来的场景。而他韩云溪韩大侠，英武地立于楚蝉身前，一下子就把山一样高的巨熊给打倒了。
想到兴奋处，他折下一根树枝便在林间演练比划了起来。
“小蝉别怕，不就是熊吗，我这就打倒它。”
“哭什么？勇敢的人流血不流泪！”
“熊已经被打晕了，你快看啊！我自创的一击杀熊，比法术要厉害很多吧？”
“小蝉你别哭了，大不了我听娘的，娶你就是了。其实你不那么强悍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寒风卷着片叶飞过，世界突然寂静了一秒。
“啊啊啊啊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女娲大神您什么都没听见我才不要娶那个噩梦噩梦怎么可能嫁得出去啊变可爱是下辈子的事吧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要娶不要不要不要！”
男孩的惨叫在林间反复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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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灵谷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报草之祭一共有三天，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延续到腊月三十。前两天一般只有少量的祭祀活动，而第三天则是最热闹的一天。庆典大多会持续到深夜，唱歌、舞蹈、美酒、佳肴、甚至是热闹的婚礼。两人高的篝火猎猎燃烧，火焰直直染红半幕天空。
腊月二十八一早，楚蝉就被神秘兮兮的韩云溪给约了出来。
穿过一个隐秘的山洞，走过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后，她骇然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旁边笑容都比平时轻快了很多的韩云溪：
“这里！这里是谷外？”
“当然！笨小蝉！你没看周围的景色都不同了吗？”韩云溪鄙视地瞄了楚蝉一眼，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次出谷的时候是怎样的光景，“这是红叶湖。这么多漂亮的红叶，没见过吧？”
“红叶湖”三个字让她的心微微提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几个关键的名词，她一刻不敢或忘。
“云溪你真是个天才！”楚蝉右手接住了飘来的一片红叶，低声道，“我从没想到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出谷的密道。”
她衡量了一下自身的实力，纵然学会了些许法术，体术一窍不通。身体锻炼跟不上，在反应过来之前或许就会被小怪干掉了吧？毕竟灵力有限，仙剑打怪主要还是靠平砍啊……
现在……还不是离谷的时机。
虽然在刚踏出乌蒙灵谷时，她有巨大的冲动回家偷偷打包了行李一去不回，远离这个恐怖的游戏剧情开始地，即使这里有她交往了整整八年的淳朴村民。
“这是当然！”韩云溪得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你这个就知道听我娘的话的书呆，没见识了吧？早听云溪哥哥的话，我还能带你见识更多的好东西呢。”
“快跟我来，今天就先带你见识一样。”说这句话时，韩云溪微有些紧张，他偷瞄了楚蝉一眼。然而女孩的眼神恍恍惚惚，整个人看起来远不如素日里的敏锐。
他握了握拳，手中攥着的一截树枝已有些汗湿。“这丫头今天浑浑噩噩的，看来是绝对指望不上了。”他暗自里想，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害怕。
他硬着头皮带着楚蝉越过一道道吊桥，路遇的几只辣椒精小草怪被他拿一根树枝轻松赶了开来。楚蝉没有出手，她静静的跟在身后，脚步丝毫不慢。然而望向那几只精怪时，满眼的了然和绝望。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神的地方必然有魔，有仙术的地方必然有怪物。万物相生相克相依相存，这里断不是一个可以安闲度日的世界。
然而，没有亲眼看到之前，总是多多少少留存一丝幻想……
“喂喂小蝉你今天怎么回事，发什么呆啊，我们已经到了。”韩云溪咽了口唾沫，拽住楚蝉的手腕走向眼前的山洞。他已经探查好了，这里就是那只游荡到红叶湖的棕熊暂时安营扎寨的地方，虽然上次探查时，他远远望见棕熊的身影就忍不住掉头而跑。
“大不了……大不了吓到小蝉以后，两个人还一起逃跑好了。反正真跑起来，那丫头一点也不比我慢。就怕到时候吓得脚软连跑都跑不动了。唉，那不是正好吗？吓她一把顺便看她的笑话……”韩云溪反复鼓励着自己，然而走进山洞时，他惊讶地发现，洞中空无一物。
倒也不是空无一物，只是洞中完全没有熊的踪迹。放眼望去，一片无遮无掩的空旷，然而山洞深处有一团金红色的毛团卧于石上，看起来异常的柔软温暖，在昏暗的洞中就像是一颗醒目的暖光源。
小……小熊吗？没想到棕熊小的时候这样漂亮！韩云溪吃了一惊，然而他这一刻谨慎地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拍着楚蝉的肩，笑着指着那团毛团说：“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稀罕吧？没见过吧？佩服云溪哥哥吧？”
没有熊。他有一点点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压倒性的安心。
就这么回去吧，什么都不发生最好了。虽然自己有自信能打倒熊，可是小蝉今天这么笨的样子，被熊伤到了可怎么办？
才不是怕她疼，只是如果伤到了，回去可怎么交代？会被娘直接打死的吧！
正想到这里，原本懒洋洋地盯着毛团看的楚蝉突然“刷”地一声回过头，瞳孔一下子剧烈扩张。她上前半步把韩云溪挡到侧后，两个人一瞬间贴紧山洞中的左侧山壁。
“什么？”韩云溪被挡住了视线，只得悄声地问。他大概能猜到楚蝉看到了什么，心跳顿时加快。
楚蝉犹豫了一下，担心背后的孩子不知道熊的攻击性，于是小声描述道：“不知道。两人高，有毛，身体很壮，爪子尖利，应该是野兽，不好对付。”
“不要逞强，趁它不注意，有机会就跑。”
楚蝉也很紧张，她上辈子别说熊，连只鸡都没杀过，刮鱼鳞时鱼剧烈的拍尾都能让她不知所措。但身边有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她咬了咬唇，自己也学了这么久的法术，无论如何，定是要护他周全的。
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响如擂鼓。
棕熊摇摇晃晃地走进洞来，没有注意贴在墙壁上呼吸都尽量放轻的两个孩子，倒是低吼了一声，直直向毛团扑去。毛团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嘶叫了一声，眼看无路可逃，几乎闭目待死。韩云溪一看，这断不是对小熊的亲昵，一时也不知是怎么脑中发热，身子一矮从楚蝉臂下滑了出去，跑起毛团打了个滚，顿时让过了棕熊力大势沉的一掌。
棕熊一双寒光闪烁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抱着毛团的男孩，韩云溪一手抓住毛团尾巴，一手攥住树枝横在胸前，两只手都在发颤，“小蝉，你快跑！”
他趁着保护毛团的时候，已经把两包药粉都顺风撒了出去，但看起来熊的战斗力并没有被削弱多少。他现在已经被堵在了死角，却是完全跑不掉了。
然而躲在一边的楚蝉却抬手放了个水系的法术，凉水兜头而下，直淋了棕熊一身。棕熊怒吼一声转过身来，楚蝉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你跑！”，就忙着闪躲起了熊掌。
“混蛋，这时候不恍惚了，开始逞英雄了！”韩云溪心中暗骂，抬手把毛团扔出了山洞，紧张之下，不小心拽下了毛团尾巴上一撮毛。这时候的毛团也来不及缅怀什么，转眼就没影了。
“跑什么跑！”韩云溪吼了一声，高高跃起，树枝照着熊头就劈了上去。
“那就一起战！”几个闪躲后两个人又重新站在了一起，背对山壁面朝熊，楚蝉微微有些气喘的说，“你吸引一下注意，我放法！”
楚蝉体质属金，不知是因为上辈子学电力还是因为被电击，她对金系法术的掌握可以算是得心应手，而其他各系都只是平平。一开始兜头凉水不仅是为了吸引熊的注意力，也是为了——
“雷光术！”
更好的导电！
棕熊哀嚎了一声，浑身闪起了激烈的电光。韩云溪精神大振，拿起树枝就像再去补抽上几下。然而楚蝉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会触电。”
说话间楚蝉又补了个雷光术，棕熊被电的浑身抽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韩云溪又趁机丢了个炽炎术，焰光一闪，棕熊轰然倒地。
楚蝉松了口气，这才放开了拽着韩云溪的手。自然雷电峰值电压万伏到百万伏，电流几十千安到几百千安，纵使她这个人工雷电达不到那个强度，看那个拇指粗的电光，电熟个熊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说回来这熊的确散发着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就是有些焦了……最后不烧那一下子，或许会更好吃？
楚蝉摇摇头，丢掉自己因为韩云溪催得急而没吃到早饭引发的诡异思路。这时候韩云溪已经从熊身上搜刮了一番跑了回来，递了一颗尖锐的熊牙给她。
“我们一起杀的这熊，所以你一颗我一颗。”他晃了晃手中的另一颗牙，咧开嘴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肉都熟了，牙很好拔，不过其他人都不给他们。”
放松下来，楚蝉才想起今天是报草之祭的第一天。
“云溪，今天休课，是不是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她戳了戳自己的脑门，“完了……被熊吓忘了。”
“你也怕啊，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怕呢。”韩云溪抹了抹头上的汗，嘀咕道，“看起来那么镇定，其实还不如我啊？”
他旋即又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呢！大巫祝继承人试炼，要通过冰炎洞，放草扎到女娲娘娘肩上。
“今天要是不放，肯定要被娘骂了。走吧我们一起回去，要是再有熊出来，没有我你一个人肯定是杀不了的！”韩云溪跑了两步，向楚蝉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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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韩云溪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扭着头盯着树上的红叶，红着脸小声地说：
“小蝉，其实，娘教的法术还是很有用的是吧？”
“不过一击杀熊也很厉害，等再长大些，就一起学剑吧。”
“小蝉，我不讨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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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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