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白芷

　　“冯谖曾对孟尝君说：‘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而。’”张良说着说着便笑了，“莫非如今的犬也变为了‘狡犬’？怎地还在旁人家打洞？”
　　颜路似乎对自家师弟突如其来的玩笑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抬手指向洞口下方堆积着的新土与洞外被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石砖。

　　“你觉得这是犬做出来的？”

　　张良面色复杂，他看起来像是做了一番天人交战，才如同挤牙膏一般十分缓慢地答了一句话：
　　“也许这条犬聪明伶俐，胜过同类，也……不一定呢？”

　　颜路掀起眼皮瞅着他，面上似笑非笑。

　　张良撇开视线，掩嘴轻咳，想要驱散气氛中的尴尬，然而这句瞎话说得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性格，因而他也知晓，今日这番追问……怕是躲不过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颜路直起身子，面上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的无可奈何无法掩饰，“方才那句话，是小芷说的吧。”

　　“师兄……明鉴。”

　　张良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而后面上满是惭愧神色，叹道：“实不相瞒，这洞……是师妹做的。”
　　颜路狐疑：“她做这个干什么？如今她轻功已少有出其右者，何必要委屈自己，来钻这窄小的洞口？”

　　“师兄也说了是如今。”张良看了眼竹叶之后隐隐约约的洞口，努力掩下心中的一丝丝心虚，语气平缓道，“师妹随师叔初学轻功时，师叔规矩甚严，每日不许师妹出庄，只能在庄内时时刻刻练习轻功与暗器之道，但师妹岂是能闲得住的性子？”
　　他摇头叹息：“因而才有了这等，既不令师叔察觉，也能出庄的办法。”

　　白芷临走前曾将这个狗洞的事告诉给了张良，用的理由正是“狡兔三窟”，说是万一有什么不虞之事发生，也好有个逃跑的选择。

　　不过此事张良能接受，不代表儒家其他人也能接受。
　　《国策》一向被论为外道邪说，其中言论与儒家学说更是相悖，若是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颜路这个狗洞是为儒家众人留的话……

　　嗯……他觉得情况应该不会很妙。

　　所以只好委屈一下远在东郡的师妹了。

　　颜路看起来是真的打消了怀疑，只是最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她竟然……连这个都和你说？”

　　张良稍显困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在意外他们关系好还是……吃醋了？

　　颜路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面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莫要想多了，我觉得很好。”

　　“真的，很好。”

　　对方留给张良一个不明所以的重复强调之后便轻笑着走了，以至于他在一阵莫名其妙中都忘了询问这人，到底是如何在一年才打理一次的历书台，发现了这个隐秘的狗洞的？

　　而对方突如其来的笑容，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

　　“这是一个意外。”星魂松手，从天花板的洞口边缘处跃下，如果忽视掉他满身的尘土以及被蹭脏的脸的话，他的笑容堪称优雅，“但似乎发生的恰到好处。”

　　别样的妆容掩盖了他身上原本的那股阴冷气息，如今的星魂竟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
　　这令在场众人有一瞬间纷纷觉得自己或许与少羽遭受了一样的痛苦。

　　“星魂大人。”

　　云中君将手中的剑微一翻转，给少年行了个礼。

　　星魂看了一眼如今端坐在铜镜前明显毫无意识的月神，笑意加深，复看向云中君的眸光却意味不明。
　　“云中君大人辛苦了。”

　　对方忙道：“不敢。”

　　在两人客套寒暄的功夫中，天明带着高月向盗跖的方向退去，却不忘压低声音问向少羽：“喂！你这是怎么了？”

　　那人眼下的血色触目惊心，连一向神经大条的他也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开口时语气满是严肃。

　　石兰觉察到对方握着的手瞬间攥紧，但话中的语气却偏偏轻松得一如往常：“放心吧小子！即使我看不到，也能比你强！”
　　“嘁！少说大话了！”少年的胜负欲总是很容易便被激起，天明对于那人的话明显不以为意，还要反驳一番，“今日大哥就让你见识见识，墨家巨子的威力！”

　　话音一落，墨眉拿在手中，他已做好开战的架势。

　　高月紧紧站在天明身后，目光却落在了大殿中唯一没有过动作的女子身上，眼中有明显的困惑浮现，但这种神色在少年回头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明？”

　　“月儿，一会儿打起来，你就往后躲，一定保护好自己！”

　　天明自以为小声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星魂笑笑，手中气刃已成，眼中轻蔑。
　　“用不着保护了，你们今日，都会死在这里。”

　　那人的语速一向不快，如今刻意放慢一字一字说出口的句子更像是临死前死神的宣判，带着从地狱而来的阴冷诡谲，围困所有不由自主战栗的灵魂。

　　盗跖打了个哆嗦。

　　白凤冷笑：“竟还有比我还要狂妄的人。”
　　“你竟然知道自己狂妄？”盗跖诧异。
　　白凤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一刻，星魂的气刃携着一股罡风猛地朝着天明的方向冲了过去，所有人瞬间动了起来。

　　白凤伸手一捞正要冲上前的天明，同时抬手挥出数十枚白羽铺天盖地地袭向门边的两人，白色与红影绿光交织，倒是营造出分外和谐的画面。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盗跖手中瞬飞轮掷出，在打断气刃的攻击之后又飞向云中君，而他在这一刻猛地抓住少羽的肩膀，腿上挂着的东西被他卸掉，瞬飞轮在绕了一圈被云中君打回来的那一刻被他接在手中，而后身形一闪，竟是在纷纷扬扬的白羽中带着那两人冲出了殿门。

　　白凤紧随其后。

　　两人的速度快得几乎出了虚影，门边的大司命与少司命竟连出手拦截都没来得及，只一阵风刮过，原本身处殿中的六人便已到了甬道之中，并且还有越来越远的趋势。

　　“追杀。”星魂冷冷下令，“一个不留。”

　　他话音一落，周遭众人纷纷应声，就连隐在空气中的阴阳家傀儡也在这声命令之后动了起来，朝着几人逃跑方向而去。

　　但他们或许都忘记了，盗跖与白凤本就不是如常人一般来到蜃楼之上的。

　　--

　　“但很显然，我们找的就是同一批人，”白芷歪头一笑，“而且章将军似乎知道那些人的踪迹。”

　　白芷在见到章邯的一刻心里便有了个隐约的猜测，但直到对方说完方才那句话，她才敢确定下来，同时，她也明白了张良非要她将消息透露给章邯的意义。

　　他这是要让章邯，在这场东郡之旅中，成为他们的助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人将手中的药瓶递回给她，等她接过，才沉声肃然道：“所以，儒家这是做了选择了？”

　　儒家？

　　钟离昧皱了皱眉头，他转头想去看一看好友的神色，然而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对话的两人，面色不改，也并不准备与他对视。

　　“我以为与晓梦大师关系不差的章将军不会那么想。”白芷笑笑，只是语气中听起来有些失望，“莫非道家天宗也做了选择了？”

　　——行路之中，遇见一片树荫，并不意味着归属于这棵树。

　　这话晓梦说过，不知章邯听过没有，但很显然，白芷话音落下的那刻，对方领会了他的意思。

　　领会确实，但疑问仍是存在，章邯眉头轻皱：“姑娘为何对我坦言此事？”
　　“第一，我没有他们的消息。”白芷微笑，“第二，我觉得章将军或许会看在我帮了您的份上，放我一马。”

　　“姑娘或许猜错了。”

　　“哦？”

　　章邯沉声，一字一字：“对于危害帝国的人，哪怕是我的恩人，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白芷觉得此时除了感叹一句“这人可真够衷心的”之外，无话可说。
　　于是她顺势沉默。

　　然而对方的话却没说完：“但姑娘出现的时机很巧——”
　　他勾了勾唇角：“此时我正好没有同你们为敌的心思。”

　　白芷看了看对方这稍稍动一动就要血流不止的身子，沉默半晌，微笑道：

　　“将军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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