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春

　　有道是世事无常，祸福难料，今早出门的凌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折了腿，她揩了把眼角的眼泪，委屈的表情中透着淡淡地生无可恋。

　　她半靠在塌上，军医将她的腿捏了又捏，末了道：“甚幸，甚幸。”

　　凌若：“……。”

　　还甚幸，该是甚霉吧，她就想麽，从那日在莲池巧遇妘斟妘绾几人，她就知道她哪能鸿运当头，果然是开始走霉运。

　　哎。

　　楚止水端坐在一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凌若看她能随时笑出来的模样，大受打击，心里默念不是亲的，不是亲的。

　　军医招来药童，让药童按住她，他则动手接骨，接好后又将她的腿固定住，期间凌若疼得直喊，楚止水嫌弃地拿了个棉包塞进她的嘴里，“活该。”

　　固定好凌若的腿，军医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开了贴药方，让药童去按方子煎药，两人很快退出帐中。

　　楚止水屈指在凌若额头上重重磕了下，“你三两天不闯祸心里就不痛快是吗？”

　　凌若疼地嘶了声，她道：“又不是我，是那匹突然冲过来，闯祸的是它，怎倒怪我？”

　　“你若不来，能有这事？”

　　“我冤枉，我不来，它伤得便是别人，我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楚止水斜她眼，似笑非笑道：“呦，你还挺有侠士之风。”

　　凌若一笑，“还好，还好。”

　　她说着眼珠转了转，“咦，大娘你去了哪里，我来找你时，守门卫兵说你不在呢。”

　　楚止水一拂衣袖，站起来的身姿有些晃眼，她道：“别打听我的事，你歇一歇，我等会让人送你回府。”

　　她看了眼凌若，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今日怎麽没上朝？”

　　若凌若下朝后过来，绝不是现在这个时辰，她想凌若懒散，又不知找了什么借口不去上朝，她从前不管，但目前情况特殊，她不得不问。

　　凌若摸着自己的右腿，“昨日宫中春宴，我喝多了酒，今早醒来头疼，便告了假。”

　　楚止水淡淡一笑，眼里情绪不明，“现在好了，你起码能歇一个月。”

　　当日下午凌若便被送回了府，秋水看到她的样子，犹如被雷劈中一般，她午时还去过凌若房间，问她用不用午膳，躺在床上的“人”摆了摆手，她只当凌若不想吃。

　　现在看到自家小姐被人抬回了府，她焉能不惊，伊人反应倒平淡，她猜测道：“床上假扮小姐的应是灰雀。”

　　穆子玥轻轻叹口气，她摸摸凌若的头，“好了，现在腿折了，你是不是该消停一阵儿了。”

　　凌若不说话，实是因无话可说，没一个关心她为何折了腿，也没一人关切地问她疼不疼，越是此时，她越能体会到府中人情冷暖。

　　哎哎，心寒。

　　段百盏下朝后直奔将军府，凌若今日早朝告假，他不知她是否真的生病，抱着万一病了呢的心态去了将军府，结果进门就听到凌若腿折了的消息。

　　将军府就和他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去了凌若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半靠在床榻上的凌若，他走过去，看着表情稍显郁闷的凌若，再一看她包裹严实右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边笑便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凌若翻了个白眼，“病人需要静养，你出去。”

　　段百盏不仅不出去，还一屁股坐在了她床榻上，他笑嘻嘻道：“哎呦，不就是腿断了吗，多大点事，回头我去给你买点接骨神药，你吃了保证不出三天就能下地行走，不出五天就能健步如飞。”

　　凌若十分怀疑，“我怎没听过有此神药？”

　　段百盏道：“就是路口卖大力丸的刘三，他最近不卖大力丸了，改卖续骨丸，听说那药吃后三天断骨就可长好。”

　　凌若呸了声，“滚吧你，嫌我死得不够快？你不知道他卖的是假药？他的大力丸前次被官府打假，这次续骨丸还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段白盏笑道，“哎呀，也没什么，那大力丸也就是被搓成丸子的夜明砂，凭他的胆子，还不敢乱用别的替代，万一闹出人命，他可承担不起。”

　　凌若一拳砸在他肩上，“你是不是逗我？”

　　“哈哈哈……，小爷就是逗你。”

　　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人，凌若只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凌若因腿伤，告假一个月，期间又有个人来看他，同段百盏不同，这人没空手来，而是带了份礼物。

　　被人笑话多了，乍一见正经探病的，她大为感动，差点就要扑下去抱住那人。

　　那人提着礼物蹭到她的床边，神秘兮兮道：“阿若，你猜本王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凌若瞧着他手中用锦缎包裹的那团，看上去比她的腿还裹得严实，她心想裹成这样，必是好东西。

　　虽极想拆开看看，但面上却矜持道：“五王爷能来探望下官，下官心中已是十分感激，这礼物就不必了。”

　　妘斟摇摇头，“有必要，有必要的。”

　　他把手中那团递给凌若，“你拆开看看。”

　　凌若再三推辞，但拗不过某人的热情，她只能接过来，一层层拆开锦缎，剥开最后一层，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匣子出现在眼前，她粗略扫了眼，其上雕刻了对凤凰，形态栩栩如生。

　　她心里暗喜，盒子已是不俗，里面的东西能差麽？

　　她极快打开了匣子，只见匣中分为四格，每格皆放了不同的东西，但这四种东西，让凌若有些奇怪。

　　猪蹄，蜜饯，一对银色铃铛，九连环。

　　凌若捧着盒子，这几种东西出现在一起，她着实参悟不透里面的意思，抬眼看向妘斟，“王爷这是何意？”

　　妘斟得意一笑，“就知道你猜不来。”

　　“俗话说得好，吃哪补哪，猪蹄给你补身子用的；蜜饯嘛，你喝药后嘴里发苦，含上一块能去苦味。”

　　“这铃铛啊”，他说着从匣中取出铃铛系在凌若的手腕上，“你行动不便，少不得叫人过来伺候，有了铃铛就方便多了，你可以吩咐府中人，以后以铃铛为信号，叫他们的时候摇摇手，铃铛一响，就有人进来了。”

　　“你腿走不了，手能动，九连环给你解闷用的。”

　　说完，他得意的挑了眉，“怎么样，本王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凌若点头，她抬手摇摇，银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挺周到，但我若戴着这个玩九连环，它岂不是会一直响？”

　　妘斟拿眼斜她，“你是不是傻，你玩的时候可以摘下来啊。”

　　很有道理，凌若无可反驳，心里叹道妘斟脑回路果然清奇，但心中却是感动的，几样礼物虽奇怪，却是明显花了心思。

　　让她没想到的是，妘斟这货当场就叫人去炖猪蹄，说一定要亲眼看凌若吃下去。

　　他一番好意，凌若不好拒绝，眼看秋水把猪蹄拿下去，她和妘斟说炖猪蹄特别花费时间，他是个王爷，若在臣子家中过多停留，怕要遭人非议。

　　妘斟摇头，说无所谓，他是个无所谓王爷，爱上哪上哪，别人管不着。

　　凌若觉得脑袋疼，思绪繁杂间又想起妘乐那事，她问道：“六公主那事怎么样了？”

　　妘斟坐在床边垂头叹气，“别提了，父皇狠狠训斥了妘乐一顿，她被关了禁闭，又把我叫去骂了通，说我只知喝酒，连妹妹都看不住。”

　　“这能怪我吗？妘乐那性子他自己不也没办法，只会找我撒气。”

　　凌若觉得妘斟甚可怜，娘走的早，爹又不爱，一众皇子公主中属他过的糊涂，她想若阮妃还在，今日情况必会有所不同吧。

　　她心里默默为妘斟叹口气，又问道：“那三公主呢？”

　　妘斟抬头，有些闷闷不乐，“三姐没事，父皇疼她，没有责骂她。”

　　他顿了顿，又道：“三姐有才能，知进退，政事上见解独到，眼界宽广，非我与四哥能够比拟，父皇疼她应该的，”

　　凌若突然想起上书房时许太傅曾说过一句话，公主妘绾，有治国之能。

　　她拍拍妘斟的肩膀，“你别想太多，当个闲王爷其实也不错，没事出去看看山川湖海，天地间尽是乐趣。”

　　妘斟眸色一深，嘴角微扬，“可我觉得盛世王朝，锦绣江山更有乐趣。”

　　他眉梢的睥睨之气一闪而过。

　　凌若楞了楞，那瞬间觉得自己眼花，再看时妘斟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傻模样，只是说了句玩笑话。

　　有人走进来，凌若侧头去看，只见秋水捧着托盘过来，盘上一只小碗，碗中盛着半只猪蹄。凌若内心极为抗拒，妘斟却是极为开心，他端起小碗递到凌若身前，“趁热吃，凉了功效就会大大降低。”

　　碗中热气扑面而来，凌若把碗往外推了推，“太热了烫舌头，还是放着凉会吧。”

　　妘斟不依她，“凉了还有什么用。”

　　他拿起汤匙，舀了勺汤送到凌若嘴边，凌若哪能让他喂，赶紧自觉接过碗，“不劳烦王爷，我自个来。”

　　在妘斟殷切地注视下，凌若心一横，视死如归般地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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