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风衣的男人

　　我的诊所停业了一个星期。在停业之前，我让马格纽斯的所有居民在诊所领了一个星期左右的药量。这是我根据每个人的病历开的--当然还有一些常用药应付突发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吗？’约瑟夫在领药时候问，‘你看起来不太好。’

　　‘谢谢你的关心，约瑟夫，我确实不太好。’我说，‘我有一个朋友生了重病，我想去陪他一段时间。’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希望他能很快好起来。’

　　我对他点了点头。

　　或许我也应该笑一下，但我实在笑不出来了。

　　‘希望。’我说。

　　艾奇卡的病程一般为14到60天，潜伏期可以长达2到4年。艾登从研究艾奇卡到现在已经至少有半个月了，他在前天被诊断出患有艾奇卡，但是我不知道他是研究期间被感染的还是以前吃过患病的牛肉，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但无论他还有多长时间，我知道他很难活下去了。

　　昨天晚上我没能睡着。

　　自杀的念头一直在我的脑袋里转。我无法停止想象如果我死了以后是不是艾奇卡研究就会突然有了一个奇异的转折，而这个转折正好可以救艾登的命。或者他们在我死后突然发现艾登的体质和其他人的不一样，艾奇卡杀不死他。而尼尔·拉维奇或许能回到原时空，因为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死了后会怎么样？

　　我死了以后一切是不是就会回到正轨？

　　但这个念头在早上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了。因为（谁知道呢）我并不是一个有勇气去自杀的人，我的懦弱让我在死亡面前退缩了。

　　而且就算我死了，最有可能的也是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洗了把脸。尼尔站在我后面刷牙。

　　于是最后一点的死亡念头就被我的洗脸毛巾抹去了。

　　下午的时候我拎着水果和午餐肉去了医院。尼尔在吃过早饭以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给我穿上了隔离服，检查了我拿的水果和午餐肉以后才放我进去。

　　艾登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我的心跳停了一瞬。

　　在看到多参数心电监护仪之前，我差点摁了急救铃。

　　他只是睡着了。我想。

　　这个情况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打算给他削个水果之类的。但是艾登隔离病房里并没有水果刀，而剥葡萄或者香蕉则是傻透了。

　　或许我应该离开。我坐在他的病床前发呆的时候想。不过这可真是奇怪，他们怎么会让我在艾登睡着的时候进来……

　　我面前的被子突然动了动。

　　艾登翻过身。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下午好，哈维。’他说，‘你真是越来越傻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问。

　　‘不是很好。’艾登回答，‘说老实话我现在视觉和平衡都失调得厉害，连躺着还是坐着都不确定，而且我现在全身发痒，很想砸个什么东西来宣泄一下心情。’

　　‘你被诊断出来之前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问。

　　‘怎么可能？’艾登嗤笑了一声，‘我都数不清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多少次了。’

　　我看着他。

　　他转过头看着我。

　　他笑了一下。

　　‘别这样看着我，哈维，’他懒洋洋地说，‘我的那些傻瓜兄弟们整天这样看着我，我快要吐了。控制一下你的脸部肌肉，哈维，至少你还能控制住。’

　　‘小拉尔森怎么样？’我问。

　　‘哦！他也得了这个蠢病，’艾登笑起来，‘如果只有我得了，他却没有，我想我大概会气死。幸好他也得了。’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我问。

　　艾登（大概）翻了个白眼。

　　‘你们除了这些问题还会问什么？’他讥笑着说，‘我从好几个月前就有预感了，我一两年前吃了病变的牛肉--上帝保佑我的兄弟们还有你没吃—但是告诉你们又能怎样呢？你们谁能来给我治好病？承认吧，你屁也做不了，除了问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以及摆出一副无意义的表情。’

　　我的鼻子和嘴像是突然被堵住了。我感到呼吸困难，眼眶和鼻腔发酸。

　　‘艾登—’我说，惊异地发现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很抱歉，真的，我很—’

　　艾登躺在床上看着我。他的眼神依然平静。

　　‘别这样，哈维。’他说，‘你要真的为我感到难过，现在就把你拿的午餐肉打开吧，我很久没吃午餐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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