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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送走小姑娘,在店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烦躁得很,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前后思量却又找不出什么凭据,便想着是否还是回家看看。正踌躇间就有伙计说家里来人有要事对我说。
我匆匆下楼,是香翠,见到我就嘤嘤的哭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她断断续续的说:“巧……巧巧……不见了。”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巧巧不见了。”香翠又重复一遍。
待听清楚,我不及思考,推开香翠出了店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巧巧还小一定跑不远,我要去找她。香翠紧紧跟着我。
“小姐,府里的人都出去找了,您别急。”
“不急,我能不急吗?”说着我再也绷不住,流下眼泪,“她是唯一我的女儿呀,巧巧,你去哪儿了?”
我一边哭一边沿街询问,心里一团乱麻,完全没有头绪,只是喊着巧巧的名字,往我们下午逛街的路线询问。转了几圈,问遍了路人,都摇头说没看见。
天已经黑了,路上行人渐稀,店铺也都纷纷打烊,只有酒楼,欢场灯火通明人影浮动。我颓然的坐在桥头捏糖人的老者坐的大石头上,抱头痛哭。我明明知道那孩子淘气就不该带她出门,明明知道一个人看不住她就让不该让春生一个人带她回家,如果让她们一起到店里,晚上再一起回家,巧巧就不会走丢。我满腔自责的痛哭,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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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下午我走之后
青石板的街道上,巧巧坐在春生的肩头上,手里拿着点心,春生顶着一头点心渣任劳任怨的往家走。路过李记酱肉的门口,排队的人从店里延伸到店外街上很远,一阵阵酱肉的香气飘荡在街上。
巧巧指着店外的招牌念着:“李记酱肉。”
“呵,巧巧都认识字了。”
“嗯,巧巧认识好多字了,这些招牌上的字太公公都教过我。”
“那下面的字巧巧认识吗?”
“乳鸽,鸭舌,春生舅舅乳鸽是什么?巧巧想吃。”
于是两人加入队伍。队伍很长,巧巧坐得有些累了,扭着小屁股要下地,把她放到地上,春生两手已经拿着不少东西,没法拉着巧巧的小手,便道:“巧巧这里人多,你可要紧跟着我,别乱跑。”
巧巧拽着春生的衣角道:“春生舅舅放心,巧巧拉着你,不会乱跑。”
这李记的酱乳鸽是一绝,味道鲜美,每天都是要排队买,来晚了就没有了,队伍移动十分缓慢,很久才轮到春生,当他付完钱拿起东西时才发觉,巧巧没了。询问后面排队的人都道没注意。春生转遍了周围的几条街都没发现巧巧的踪影……
等得无聊巧巧就蹲在地上数蚂蚁,蚂蚁爬到路中央,巧巧就跟到路中央。一双很大的青色布鞋出现在巧巧眼前,好大的脚,宝蓝色的袍角从巧巧眼前扫过,带着悠悠的檀香,好好闻!巧巧抬头,这个人很高比太公公春生舅舅还高。那人走得很快,回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小女孩。巧巧呆住了,这不是爹爹吗,真的是爹爹,比她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像爹爹,巧巧非常肯定这次没有认错,就是认错也没关系,娘亲不在她就不会挨骂了。巧巧偷笑着一路跟着,完全忘了春生舅舅的嘱咐。
爹爹走得好快,巧巧都快跟不上了,不知穿过几条街,走了多久,更不知道离家越来越远,巧巧只想着一定要跟着,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爹爹。
巧巧没有认错,此人正是雍郡王,刚刚去扬州府衙办了点儿事情,难得今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扬州繁华富庶便弃了马车打算悠闲地溜达回住地。这次办差,出京已有大半年明里他是督办四川剿匪的事宜,实则是有皇上密令他秘密入藏,察看藏地的情况。
自康熙皇帝登基以来,边疆一直不安宁,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对西藏康熙一直是以优抚为主。藏地近年一直政局动荡。当年五世□□在刚建成的布达拉宫去世,其亲信弟子桑结嘉措扶持仓央嘉措为六世□□中央政府又任命桑结嘉措为第巴即藏王,桑结嘉措得以把持西藏军政及宗教事务。六世达/赖成为桑结嘉措手中的傀儡。
康熙四十一年西藏固始汗曾孙拉藏继承汗位,一直与第巴桑结嘉措不合,矛盾愈发尖锐,相互间争斗不断。康熙四十四年,桑结嘉措买通了拉藏汗府的内侍,在拉藏汗饮食中投毒,哪知拉藏汗一直警惕性很高,投毒未果,内奸被拉藏汗处死,为此双方矛盾升级,发动了战争,其结果是藏王手下的藏军战败,桑结嘉措被拉藏汗处死。
事变发生后,拉藏汗向康熙皇帝报告桑结嘉措要“谋反”,并奏称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中央政府予以“废立”。康熙帝准奏,决定将仓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废黜。
雍郡王此藏地之行的目的正是抓捕仓央嘉措。进藏路上一路听着藏民传唱的六世达/赖写的情歌,那唯美温柔的诗歌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佛门弟子的笔端。雍郡王自幼因脾气乖张屡次遭皇上训斥,为了收敛性情他开始研习佛经,他一直以为了证佛法就是压抑本性,多年来深感内心抑郁不舒,但是在了解仓央嘉措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佛法并非是用来压制自我的,真正慈悲的佛法是通达心灵解放灵魂束缚的。以致与仓央嘉措见面后更被那妙语禅机所折服,对过去现在未来种种因果的阐释更是让他不忍把如此智慧的人神送入鬼门关。所以就有了在押解途中,仓央嘉措突然失踪的事件发生。不过他处理得极为隐秘,就算皇上再精明也想不到仓央嘉措是他的儿子放走的。
昨日告诉钱笑时雍郡王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结果不出仓央嘉措所言,她竟似知道些什么似的,淡然没有一丝波澜,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按佛爷所说她未必是对他无情,但他什么时候才能走近她心里呢?这个女人若真是对自己如此重要,总是相隔遥远也不是办法,可是她从始至终都不太信任自己,也委实让雍郡王有些丧气和苦恼。
一路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已走近城北的兵营。雍郡王想起年羹尧的妹妹还在营中,自己答应亮工在他回来之前照顾她妹子的,可自己一天到晚忙忙叨叨也没顾得上问问她的情况,亮工虽是属下但和自己互为知己,朋友拜托的事情怎可置若罔闻呢。一会儿定要去看看那小姑娘。
迈步进门的一瞬一双小手拉住了雍郡王的袍角,雍郡王步履一滞,竟是先前在街上玩耍的小女孩,这么小的孩子竟跟着他从城南走到城北。小女孩胖胖乎乎,半截嫩藕似的小胳膊露在外面,小手紧紧攥着袍角生怕他跑了似的,紫葡萄般的眼睛牢牢的盯着自己。高无庸见状欲拉开小女孩的手,“小孩这里不是玩儿的地方,快回家去!”
小女孩撇头冲高无庸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又回正脑袋仔细观瞧雍郡王。高无庸几时受过小孩子的白眼,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小丫头,挺厉害呀!丁点儿大的人都会瞪人了。”巧巧不理他,仍继续打量眼前的男人,真的很像爹爹。
雍郡王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小姑娘,你找本王有事吗?”
“本王”是爹爹的名字吗?爹爹怎么叫“本王”,这名字可不好听。巧巧仍是不说话,雍郡王见这小孩不说话便掰开小手道,“小姑娘,这里你不能进,快回家去吧。”说完站起身要进去。
“爹爹!”清脆的童音,竟是标准的京腔。
高无庸不耐烦道:“小孩,不许乱叫,你娘没教过你不许随便认爹吗?”
“爹爹,你就是爹爹,巧巧没认错。”巧巧固执地说道。
雍郡王回转身,轻轻一拍巧巧的脑门,好笑道:“巧巧,小姑娘你叫巧巧是吗?”
巧巧用力点点头。
见到这么奇怪的小孩,雍郡王却没觉得厌烦,反而很有兴趣的问道:“巧巧,那你姓什么呢?”
“姓,是《百家姓》吗?”雍郡王点头好笑的看着她。
巧巧有点儿迷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魏,蒋沈韩杨……这么多姓,我姓什么好呢?当时问问太公公就好了。
“我不知道。”
“那你爹姓什么?”
“不知道,爹爹你姓什么?”巧巧反问道。
“哈哈!哈哈!”高无庸和营门口的军士再也憋不住了,大笑起来。
雍郡王也哈哈笑着,揪揪巧巧的小鼻头,“巧巧,我可不是你爹,快回家吧。”
巧巧有些气馁,她不明白,这明明就是爹爹,和画里的爹爹长得一样,爹爹为什么不认她呢?娘明明说爹爹会喜欢巧巧的呀!要是和娘一起来看爹爹就好了。
雍郡王转身进门,高无庸哄道:“小孩,走了!”
“爹爹,巧巧回不去家里,巧巧不认识路。”
闻言,雍郡王又转回身对营门的一名军士道:“你送这小孩回去。”
军士有些为难道:“这小孩走丢了,又不认路,属下如何带她回家呀!”
“这小孩是一路随我们回来的,本王见到她是在城南街市附近,想必她家就在那一带。”
“对,我记得那地方有家‘李记酱肉’,很多人在排队,兴许她的家人就在那附近。”高无庸补充道。
“是,看穿着像是殷实人家的孩子,那附近是扬州商人聚居的地方,这孩子的家应该就在那边,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再说这孩子看着挺聪明,没准儿到了她家附近她就能认出来了。去吧!”
“嗻!”
雍郡王向里走了两步又回到军士面前,“你务必将她送回家,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就带她回本王这里来。”
“嗻!“
说完雍郡王领着高无庸进去了。那名军士接受这个不太靠谱的任务很有些无奈,抱起巧巧上马,道:“你这小丫头真会添乱!”
巧巧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不认她。
一路南行,军士心里很是惊奇,这小女孩真是可以,能走这么远的路,一边走一边逗巧巧说话,小孩子本就好哄,巧巧更是比一般小孩子更好哄,一会儿就忘了爹爹不认她的伤心事,一路连唱带笑向城南走,到了离钱府较近的几条街,巧巧就有了印象七拐八拐,找到家时天已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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