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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路
道完晚安,施昱婕却还在门口站了小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她走后,夏蝉回到屋里,倒在好久都没躺过的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时还都感觉得到自己那种想哭的情绪。
这种时候能够入睡也是一种幸运,哪怕夏蝉就那样蜷缩在床上睡了一宿,早上醒来的时候脖子都掰不正了。她记得施昱婕叫她今天不用去报社,可是闹钟一如往常地响,她也都起床去了报社。
在报业集团大门口,陈飞老远就看见夏蝉,飞快跑来为了昨天的事情跟她道歉。夏蝉只冷淡地应了他一声,说:“没事,等你绝经了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陈飞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哪有这么年轻就绝经的?”
夏蝉没再说话,这会儿陈飞才觉得夏蝉今天怪怪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点肿。
“你怎么了?”陈飞问。
夏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绝经了。”
陈飞当时直接石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清早就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不再搭腔,与夏蝉一道上楼了。
施昱婕到报社的时候,经过广告部却看见夏蝉正在岗位上忙碌,还是忍不住疑问,就过去问她:“不是听莫欢说你请假了?”
夏蝉听见她问话,首先抬头看的却是自己的同事,没见那些人有什么异样,也知道施昱婕这样问是在避嫌,于是回答:“早上醒太早,没事做就跑来上班了。”
“那你好好工作吧。”
“嗯。”
直到周三,夏蝉和施昱婕之间的交流仅有这一次。周三下班夏蝉早早收拾东西回家,却在电梯里遇见施昱婕,突然气氛变就得尴尬了。
“今天回去这么早?”施昱婕只是想打破这样的气氛。
夏蝉嗯了一声。
幸亏需要在电梯里呆的时间不长,所以电梯门一开,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夏蝉看着走在前头的施昱婕,一直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施昱婕走到车旁,她突然叫了住施昱婕。
施昱婕微怔一下:“什么?”
“我们谈谈吧。”
好像每次夏蝉说要“谈谈”,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施昱婕突然觉得自己很怕听到夏蝉说起这两个字,可这都已经被叫住了,她能拒绝么?
“上车。”施昱婕无奈地说。
夏蝉说,要去画室谈,施昱婕虽不解,但还是把车开过去了。回到自己那间屋子,夏蝉招呼施昱婕坐下,问她:“要喝奶茶么?”
“不了。”
“哦。”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今天时间不是很多,明天又要出差,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夏蝉默默坐到床边,与坐在小沙发上的施昱婕相对。她想说的话,开口有些困苦,不说却也难受。
“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夏蝉多少有点胆怯和不忍,而施昱婕毫无打断她话语的意思。
“那天,我看见顾荏了,就在这个画室里,她一如既往地那样教学生画画。我见了她才知道自己心里波动有多大,或许这就是我姐不愿意告诉我她回来了的原因吧。可我反倒觉得她那样想是错的,若是我一早就知道她回来,应该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就算发生了,也不会是今天这种结果。
夏蝉认为自己的话很含蓄,却还是一遍就能让人听得明白她在指什么。由是施昱婕问她:“所以你觉得,你早知道她回来,你便不会跟我在一起?亦或是,那时候就分手,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开口?“
夏蝉不住长叹,她只是想,那时候的施昱婕不会太难受罢了,但她是不是这样想,都没必要让施昱婕知道。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夏蝉将它打开,从里面拿了两样东西。那个夹着顾荏背影速写的本子,夏蝉当然不会拿给施昱婕看,只把她一直放在速写本下面的那本书递了过去。
“叶里的《初夏》,是顾荏给的。那时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所以我问她要签名,她都好心给我了。这本书虽然是印错了的,可我一直当宝贝一样,都舍不得拿出来翻看。那些交给你的书,真是代表我想改变的心情,而这一本,我只是想留着,留到很久很久以后,成了一种人生的回忆。
我还留着这本书,或许你会觉得我一开始就存心想骗你。但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它们都是真心的。我真的想过好好和你在一起,所以即便那天晚上在你家,我都没确切想过要分手。只是想很认真地和你说说话,告诉你我见到她,和我的想法。我想对你诚实,可到头来只应了那句‘没有好感再诚实也没有用’。”
施昱婕的表情已然成了刻意维护自己尊严的样子,她确已清楚这段话之后,自己将会听到什么。
“那天你说,你想让我和你在一起,那种事情或是早发生,或是晚发生,都该不会像那天一样糟糕。你说你……想要我,那时候我果真是想到了顾荏。你说的没错,若不是因为她,我绝不会哭,甚至根本不会拒绝你。可事实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那天回到画室,我好好想过,明明从一开始我都在拒绝你,可最后怎么还是点了头?我想,果然是我不坚定,走了这一步,才害你像现在这样不开心。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该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夏蝉说话时,有时都因不明显的哽咽而停顿,可是这些话让人觉得无情,无情得掩盖了它其实含有的情绪。施昱婕听得都无力了,只想到问她:“你想清楚了吗?”
夏蝉点点头,她即便知道自己很习惯和施昱婕在一起,却也不能再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施昱婕站起身,说:“你让我想想,等我出差回来……”
“施昱婕,不要再拖了。”
与夏蝉对视上,施昱婕的眼中似带了几分请求,她说:“等我出差回来,我会找你的。”
“你要去多久?”
“半个月。”
半个月,或许可以用来让伤口复原,但夏蝉觉得,若这半个月都随施昱婕的意思,让它空白了,那么施昱婕回来之后,又不知会如何。
施昱婕总是这样,每次在夏蝉要做什么对她来说不好的重要决定时,她都会找到借口、理由来让夏蝉没法把话说出口,然后再用各种语言和行动来给夏蝉洗脑。最初若不是她在夏蝉很难过的时候给夏蝉洗脑,今天她俩也不会这样了。她大概真是觉得夏蝉的脑子很不好使,一定每次都会中招。
夏蝉真下了狠心,她不想再被施昱婕牵着鼻子走了,便一咬牙,说:“就算你走半年都没用,回来依旧是这个结果。”
施昱婕苦笑起来。“你的这份决心,要是用在放下顾荏这件事上面,我们也不会这样难走到一起了。”
施昱婕走了,画室只剩下了夏蝉一个人。夏蝉虽做了恶人,她心里却难受得紧,好歹也是在一起了一段时间,现在分开,谁会不难过?但如果到底都不能真的走到一起,她又怎么可以绑着施昱婕在自己身边?
半个月,这算是给了夏蝉足够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周四、周五,夏蝉天天都要去莫欢办公室,她开口的请求让莫欢很为难。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莫欢都觉得自己不能随便就答应夏蝉辞职的申请。
“你可以辞职,但不可以立刻离职,你知道这里就一个设计,你要马上走,工作由谁来做?”
“我并没说立刻就要走,只是希望莫总可以批准。我会负责地把工作都和我师父交接好,她答应我了,在新人来之前,事情都由她来做。”
莫欢有些头疼。“施昱婕知道吗?”
夏蝉斜开了目光,说:“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但我走前会告诉她的。”
“你辞职跟她有关系?”
“我能不能说这是私人原因,莫总可不可以不要问?”
“我硬要问呢?”
“她什么都没告诉你么?”
莫欢摇头,夏蝉无语,捡了最皮面上的东西告诉莫欢,然后说:“我只是不想再呆在这里,我和她,还是少见为妙。”
“你就算现在走了,她要不肯放下你,还是会去找你。所以你走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会的。”
莫欢眉梢一挑:“怎么说?”
“施主任有她自己的尊严,太过低三下四的事情不会做。”
“你可真看得起她。”莫欢笑了:“难道你没听说过,越是厉害的人,心里其实越脆弱?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早在你最初不愿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不会缠着你了。”
夏蝉难接话,又听莫欢说:“说说你呢,你对她是怎样个态度?”
夏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字:
“从前有两条路,一条破烂不堪,让人寸步难行,另一条则规整极了。我想要的东西在那条破路终点,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过去。我受挫了便回到起点,而此时那条规整的路却显得无比诱惑。
走在规整的路上,我根本不知前方是什么,但它自己会带着我走,甚至我都不用花力气去前行。我并不怕它会将我带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所以一直都很安心地跟随它,也希望可以就这么跟随她。
一路上,我所见的风景,很多都是我所希望见到的,都是她努力为我带来的。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我想、或许这样走下去真的是没错的。我开始想要为这条路添加一些美好,所以她希望的,只要我能做到就能给她。
我以为会很快乐,就这样和她一起。这条路看着好似并没终点,它会一直延伸下去,带我去到很远的地方。而我最初期待的,让我觉得无限遥远的东西,与之相比却成了极为有限的了。所以她带着我一路走,不知走到何处,我便看见了我曾经向往的那些。
我看见了另一个她,在离我很近,却仍旧不可触及的地方。我仍在规整的路上,她想带我远离那破烂不堪的地方,离开我想要追逐的事物。她是好心的,她的私心也都是为了我好。可我竟然顾不得她,开始与她背道而驰。
我朝向了那个我触及不到的那个地方,一步一步地,从疾步甚至到了奔跑,可我永远都追不上,到不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下的路却也开始出现裂痕。她从未告诉我不可以回头,若是回头她将伤痕累累。可她未说过,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是我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看着她的一道道痕,除了心疼和愧疚,便满是后悔了。
一开始就不该走这条路的,如今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我犯的错。我知错了,更知如果再将这条路继续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害得她会更残破。看看那原本就残破的路,我确实不想她也变得跟她一样。
我无法去弥补什么,因为那条路我没有能力去修好,我能做的或许只有彻底毁了我走过的这一段,好让她之后的所有都如以前一样美好。
我不是什么好人,从这件事完全能看出来了,所以莫总你既然是她的好朋友,就更不能留我在这里。在她回来之前离开这里,她回来之后就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夏蝉很平静,这份平静让莫欢很是意外。她能这样讲述这段话,或许证明她确实是想清楚了,并无儿戏。
莫欢几经思索,最终答应了夏蝉的请求。“我会尽快帮你把事情办了,你就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尽快和你师父把工作交接好吧。”
“谢谢莫总。”夏蝉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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