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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唐田这一惊不小,循声望去,猝然发现诏狱门口那棵万年松下正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不是楼娘是谁!
“你怎会在这!”唐田慌得四下看了看,又忙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跟我来!”
诏狱这种晦气的地方,除了打更的更夫,到了夜间再不会有人经过,只是唐田心中恐惧,闷头向前生怕被人瞧见,他走了半柱香的工夫,直走至诏狱阴面的一方残垣下才停步。
“你还来找我做甚?”唐田回头,压声愠怒道:“杜青现已下狱,咱们可算是一刀两清了!”
“大人别急。”楼娘笑吟吟:“奴家来不过是提醒一声——京郊的姐妹们可等的许久了。”
“那群女人不过是你的探子!”唐田怒火中烧,“你休想再诓骗我!也休想本官再帮你搭线!”
楼娘轻笑一声,款款道:“大人家的小公子倒是生得粉雕玉琢,奴家喜欢的紧,所以带去亲自调教,学个吹拉弹唱,日后想必也能讨士大夫的喜欢,做个名动京都的小倌儿呢。”
“你!”唐田目眦尽裂,“你到底要作甚!”
“大人莫急,不过是请大人再替奴家做一件事罢了——”
楼娘从鹤氅下伸出玉手,拿着一沓纸晃了晃,“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大人若能将这笔账也入在豫云名下,奴家便从此以后不烦大人了,小公子也能好生回家,两全其美,你待如何?”
唐田一把拽过,就着灯笼细细看了看,却是吃了一惊,这东西是地契,且是豫云老家石门的地契!
“寒门举子,步步为营,高位之下岂能没有累累白骨?”楼娘目光落在那一沓地契上,吟吟一笑,“大人这是为民除害啊!”
唐田攥着这一把地契,只觉烫手,试探道:“你们究竟与豫家有何深仇大恨?”
“恨?也许吧。”楼娘轻笑一声:“爱至深处便就成了恨,恨的时候,恨不能将他的骨血都生吞下去据为己有;爱的时候,又不忍伤心上之人分毫,「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您说是不是?”
唐田听得蹙起眉头,难道楼娘身后的那个人,竟与豫家的某位有情感上的纠葛?
可豫家就只俩个儿子,一位是光禄寺少卿豫亭,今岁已与永安侯家的小姐订了亲,明年就要过门,俩家人如今十分亲热,且豫亭一向口碑甚佳,怎么也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另一位乃是当今皇后,这更不可能了!唐田思付着,难道是豫云早年在外多情,弄出了私生子回来寻仇?
必然如此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赶尽杀绝。
思及此,唐田便冷然道:“既如此,你先将我儿送回来,我再向陛下呈上,否则你想都别想!”
楼娘细眉一挑,“大人,奴家可不是在与您谈条件哦,大人私下勾结细作,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你!”唐田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休想本官再替你们做事!”
楼娘款款行了一礼,“自然。”
…………………………
诏狱所在的义宁坊去皇宫不远,中途不必下舆休息,是以一行人马前后簇拥着径直往宫内去。
帘外,承乾宫执事公公的声音传进来,“皇后,朱雀门到了,待会儿先进承乾宫见驾谢恩,并回奏见省事宜,奴才等另换了步辇来接。”
豫轩端坐舆内,面无表情,“本宫知道了。”
一时入宫,至承乾宫宫门处落舆,便有陈平捧着大氅急急地迎上来,亲自打起帘子接皇后下舆,又与执事太监道:“陛下有旨,今夜皇后在承乾宫宿下,你们都去吧。”
刚下舆的豫轩听了,微微蜷起手指,他并非圣贤,今日见了外祖,自然心有戚戚,进宫谢恩便罢,可若是留下侍寝,免不了要强颜欢笑,如此心底便涌起十二分的抗拒。
陈平见皇后情绪低落,为他披上大氅,陪笑道:“皇后,天儿冷,快随奴才进去吧?”
“公公。”豫轩踟蹰着,“今夜或叫陛下传别人来侍寝吧。”
陈平也知皇后今儿出去一趟必然心里难受,只是皇命不可违,只能劝道:“皇后听奴才一句劝,自古帝后之间,有多少事不是枕上计议的?皇后与陛下面上虽是君臣,可门一关便就是夫妻,陛下既有心体恤,皇后又何必躲着呢?”
说完,陈平见皇后冷白的下颔在月下紧绷出倔强的弧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容奴才多嘴说句杀头的话,皇后自幼是蜜罐里长大的人,总觉着陛下不体贴,又哪里知道陛下他也就只有十分的心,这仅有十分全放在皇后身上了!就是皇后病中说的那些话,陛下也全没当回事,若还嫌不够,还能叫陛下怎么着呢?奴才以前伺候陛下的生母赵皇后,那才叫真正的心如槁木,皇后既对陛下有情,又何必自寻烦恼?”
豫轩垂目看向陈平,眼底流动着不明的情绪,“公公这是在责备本宫不知好歹?”
陈平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豫轩静了半晌,想要说什么,又自觉无趣,便骤然转身往内走,一路宫人们俱请安行礼,只见皇后径直向内书房而去。
陛下夜间一向都在批折子,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内书房灯火明亮,案前坐着的男人身姿伟岸,豫轩下意识顿住脚步,他只愿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个人,再进一步,便是深陷泥沼,不能自拔了。
“主人说了,皇后若愿自请去玉泉山,主人便将这一切计划都告知于您,那时双宿双飞,也就再无人可阻碍了。”
“若是我不去呢?”
“您一定会去的,不过您还有十日的工夫来决定是自请去还是被逼着去。”小茗子的话清清楚楚地响在耳畔,“您是否心甘情愿俯就,这对主人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能送您进来,自然也能接您出去,皇后,十日之期,不过眨眼。”
萧容似有所感,抬头见豫轩站在门口又犯了癔症似的,便将手中折子放下,向豫轩伸出手,“轩儿过来!”
豫轩回过神,慢慢走过去,萧容拉了他于腿上坐下,握了握他的手,温和道:“手倒也不冰,只怕冷风扑了热身子,索性这几日不用药了,喝碗热姜茶祛祛寒好不好?”
豫轩垂目应了一声,萧容将人又往怀中托了一托,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这张没甚表情的侧脸,“今日去看外祖,他怎么样?”
“还好。”
声音滞涩,不比往常,萧容面色微沉,“你会恨朕吗?”
“轩儿不敢。”豫轩轻声道:“陛下肯留外祖一命,已是开恩了。”
萧容揉了揉豫轩的乌发,温声道:“朕很怕你难过,朕之前瞒着你,确实也是怕你又添了病。后来你病得那样儿,王羌才害怕了,私下来禀朕说是他与你透露了这些,要请朕降罪。”
豫轩忙道:“请陛下开恩!王大人他实非有意,是我逼他……”
萧容捏捏豫轩的脸,“他倒是个好的,也是我们轩儿偏惹人疼罢了!朕骂了他一顿,没责罚他,想着纸总归包不住火,反倒叫你受罪。”
豫轩闻言双目微红,颇有些难堪地别过了头。
萧容只作不察,示意陈平将姜茶端来,他一掌拿住碗口,柔声哄道:“刚从冷风里进来,喝点姜茶,祛祛寒气吧?”
豫轩缓了缓心神,从萧容手里捧过玉碗,仰头艰难地喝下。
纤长的脖颈好似一段雪藕,萧容目光暗了暗,“轩儿……”
豫轩捧着碗,“嗯?”
美人黯然神伤,眼尾通红,可湿润的唇颜色却淡了一些,要鲜艳些才好看。
萧容大手一捞,低头吻下去,怀中人明显吃了一惊,可未做挣扎便泄了气,萧容便趁势抵开紧闭的唇,掠夺着对方唇齿间姜茶的辛甜,直将人吻了个筋骨绵软。
豫轩禁不住,侧过脸躲着,“陛下……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萧容轻轻勾起豫轩莹白的下颔,将他的脸扳了回来,逼他望着自己,“你也好了,今儿朕也可以打打牙祭了。”
豫轩不敢拒绝,得了默许的萧容越发兴致高昂,一把抱起人就往寝殿去,龙床很大,豫轩被扔进被褥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容欺身压了下去。
灼热的气息逼过来,衣衫被急切又凶狠地剥去,豫轩压下心头的不堪,摩挲着去解皇帝的腰封——人养芙蓉鸟,为的是取乐,左不过一个时辰,熬过去便罢。
萧容迫不及待地吻着豫轩,小病秧子的身子虽无反应,萧容也只当是他病得太久的缘故,都说小别胜新婚,萧容兴致勃勃,不管不顾地入港,生生将人逼出泪来。
一夜狼藉。
豫轩在幽暗的烛火中睁着眼,呆呆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他疼得厉害,有几处似乎是被咬破了,隐隐刺痛起来。
萧容今晚这样粗暴,到底还是心怀芥蒂的吧。
豫轩艰难地翻了个身,因为疼忍不住哼了一声,许是萧容睡得浅,大手一捞就将他兜进了怀里。
豫轩被大手覆压着小腹,忍不住轻吟一声,身后人似乎有些朦胧,在他身上胡乱摸了摸,豫轩不敢再动,过了半晌见没了动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他才刚放下心,突然就听萧容开了口。
“你的珠子呢?”
豫轩猝然睁大了眼,无数念头自他心口升起,他强作镇定道:“天冷,夜间戴着冰凉,便拿了。”
“哦。”萧容应了一声,又含糊问道:“你今夜怎么了?怎么一点儿都……”说话间,大手慢慢移下去,疑惑道:“朕将你弄坏了?”
豫轩脸上泛起一丝绯色,答非所问,“陛下五更天还要早朝,快睡吧……”
萧容哪里愿意,突然翻身压过来,默不作声地扯着豫轩身上仅剩的亵衣,豫轩吓得推他道:“陛下!陛下不要……”
萧容不做声,分出一只手将豫轩的手压过头顶,窸窸窣窣中,终于一把将亵裤扯了下来。
豫轩全身紧绷,温热的舌带起从未有过的敏感,他在窘迫与难耐中蜷缩起双脚,红透了耳根。
“陛下……”
陛下无法回应他。
豫轩眼角湿润,目光粘滞,过了一会儿,萧容在黑暗中吻过来,豫轩被迫品尝了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不难吃。”萧容含笑温柔道:“宝贝儿,你也舒服了,可以好生睡了吗?”
…………………………………………
一夜无梦。
豫轩难得睡了个好觉,次日醒得很迟,他极少睡在承乾宫,一时未反应过来,唤着:“小夏儿!”
陈平从外头进来,忙道:“皇后可是要更衣?”
“嗯。”豫轩扶了扶额,“本宫回去了。”
陈平忙应了声,外头伺候洗漱的宫人们鱼贯而入,豫轩的早膳不在这儿吃,不过用了一碗红枣茶漱口,便命备辇回椒房殿。
一行人刚走至正殿,顶头就对上了一人。
来人急忙行礼,“微臣见过皇后!”
豫轩讶异自己竟睡到了朝散,一时面颊有些微热,道:“唐爱卿起来吧。”
唐田忙就起来,他自来爱收集美人,只闻香便识风韵,昨夜到处都是眼睛,皇后因惦记他外祖,也不曾拿正眼看过旁人,眼下二人离得近了,只闻清甜桃香萦绕,叫人心旷神怡,唐田心内不由赞叹,此香纯澈,主人必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尤物。
这也难怪,皇后少年进宫不见生人,就是在家时,不是大门不出就是远在禹州,一生所见的外男不过只是他父兄外祖,自然是单纯的可人儿。
唐田一向疑惑是什么样的人勾得陛下如此,只是皇后高高在上,臣子不可直视,今日无人,唐田便壮着胆抬头看。
众宫人正伺候皇后上辇,冬日的日头照下来,将皇后身上披的那件金凤大氅照得熠熠生辉,可竟丝毫没压住皇后本人的气韵——皇后乌发及腰,侧脸白皙,眉目沉静,抱着锡夫人的手格外修长匀称,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便是一幅绝佳的《美人乘辇图》!
唐田不由酥倒,他远郊私宅中美人众多,北遗波斯应有尽有,虽都是精挑细选的,可今日才算见了真正的美人——这通身的气派哪能一日养成?必得是爱若至宝精心呵护才养得出的好颜色啊!
沈相说的果然不错,怨不得陛下瞒着杜青之事不肯叫皇后知道,这么一个亲自养出来的兰花似的人儿,若是哭闹起来,岂不叫人肝肠寸断?
想到这里,唐田陡然生出一丝恐惧来,若是真如沈相所言,他呈上“地契”,陛下若能降罪豫家最好,若不能,自己岂非遭右系怨恨?可若是不呈,自己家小皆在楼娘手上生死未卜,他如今竟是骑虎难下了!
唐田望着步辇远去,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
昨夜皇后夜幸诏狱,楼娘便突然出现,此女向来谨慎,就是见面,不是在玉香楼就是在京郊宅中,从未在别处私见过,此次突然出现,若只是为送地契,确实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了些,这两件事太过凑巧,倒像是特意为了皇后而来。
难道……
唐田浑身恶寒,难道那个幕后主使的心上人是……皇后!
“唐大人,陛下在书房候着您呢。”
唐田吓了一跳,见是陈平,连忙敛了神色,慌乱道:“是,微臣这就去见陛下、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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