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旧年

　　[2018年]

　　2018年元旦，顾笛向佛祖还愿，陆绍阳陪同她一并去了高霞寺。
　　这时陆绍阳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比较远的路，但高霞寺依小山而建，一路都需要爬台阶，顾笛一直搀扶着他，陪他慢慢走。
　　两人烧完香、拜完佛祖，陆绍阳的双腿难免疲乏，她陪他去观景台旁的石凳上坐下歇息。
　　观景台在大雄宝殿的侧方，也是小山最高的地方，在那里能看到城市一大半的风景。这日无风无雪，空气质量也是冬天里难得的好，能见度特别高，整座城市沉浸在新年欢乐祥和的氛围里。
　　顾笛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给陆绍阳倒了一杯热水，笑盈盈地问道：“今天开心吧？”
　　陆绍阳接过水杯，也笑：“新年新气象，能不开心吗？”
　　顾笛微扬眉目，无比舒坦地呼了口气。
　　陆绍阳凑近她，问：“你刚才在佛祖面前，那么虔诚，许什么愿呢？”
　　“当然不告诉你！这个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绍阳撇了撇嘴，小声吐槽：“小气。”
　　顾笛轻笑。
　　她还能许什么愿？她余生所求，正是学生时代背到滚瓜烂熟的诗句——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又经历三个月的恢复，开春之后，陆绍阳已经可以脱离拐杖行走。用医生的话说，重伤成那个样子，如今能用不到两年就康复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不容易。
　　可顾笛明白，这五百多个日夜里，他挨过多少手术刀、经受过多少的病痛、跌倒过多少次、爬起过多少次。
　　苦难亦无法摧残他坚韧的棱角，挣扎亦无法消磨他不屈的意志。
　　他是铁骨铮铮的男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陆绍阳。

　　同样是这年春天，4月21日顾笛生日当天，陆绍阳践行了自己给她的承诺——与她并肩走向属于他们的婚礼，一场迟到了很久的婚礼。
　　婚礼并没有办的十分盛大，却处处是十足的用心。顾笛身着白纱，挽着陆绍阳的臂弯，缓缓地走过被花瓣覆满的漫长路途。
　　在互相交换戒指后，司仪宣布：新郎此刻可以尽情拥吻你最美的姑娘。陆绍阳的眉目含笑，以十二分的深情，吻向身前这个他此生挚爱的女人。一吻终了，他听见她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地诉说。
　　“陆绍阳，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你现在抱得可不止是我一个人。”
　　“……”
　　“傻了啊？”
　　“什…什么时候的事？”
　　“我上个月知道的，憋着没说就为了今天当结婚礼物送你。大概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嗯，就是咱俩实在没憋住的那次。”
　　“……”
　　“恭喜你要当爹了。”
　　“……”
　　“傻子，你怎么这个反应？！”
　　然而话音方落，顾笛发觉自己一下子双脚离地，本能地紧紧环住男人的脖颈。
　　陆绍阳在台下一片的欢呼与起哄声里，兴奋地抱着她旋转。顾笛吓懵了，赶忙凑近他耳畔小声道：“快点放我下来！你腿……腿受不住的……”
　　陆绍阳二话不说，又是一个吻盖上。
　　要不是这腿还不利索，老子现在就能抱着媳妇儿狂奔5000米！！！

　　婚礼过后，虽然顾笛身上已经“带了货”，但月份还不大，两人决定践行两年前的约定，一同去大理。
　　他们坐飞机到达昆明，尽管陆绍阳身体还在恢复、顾笛也怀着孕，但实在不想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小世界，思来想去仍是在昆明租了一辆车，两人交替着慢慢开，一路沿着杭瑞高速，从昆明开到大理。
　　在前往双廊古镇的途中，因为导航出了差错，将他们导进了一个白族村庄。这里没有被旅游开发，是个淳朴的少数民族村子。他们本来切换了导航想赶紧离开去双廊，却情不自禁被这里原始的美感深深吸引。
　　顾笛望着小路两边白族人家的院落，家家户户长着娇艳欲滴的三角梅，屋子外壁绘着白族特有的图腾。她是学人文学科的，对于这种东西一向特别感兴趣，便指了指一家特别漂亮的小院，对陆绍阳说：“咱们下来看看吧。”
　　陆绍阳点点头道：“好啊。”
　　他们停了车，走近那座小院，发现院门没有关，一个中年男人和女儿模样的十几岁少女正在打扫着院落。顾笛站在门口笑眯眯地问：“您好，我们在车上看见您家院子特别漂亮，能进来看看吗？”
　　男人和少女闻言，特别热情地欢迎他们进来，向他们介绍自家院落的植被，介绍大理，介绍他们引以为傲的白族文化。陆绍阳和顾笛跟主人聊了会儿，道了谢准备离开，临行前少女忽的说了句白族语，他们茫然，那女孩一笑，用带点口音的普通话说了遍：“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

　　离开小村后，他们驱车来到双廊。双廊紧邻洱海，风景如画。他们十指相扣，沿着小镇的石板道曳曳而行。
　　“04年我来双廊的时候，这里还没怎么开发，游客很少，氛围更淳朴一些。但是风景十几年如一日，仍旧很美！”
　　陆绍阳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位于海畔的一湾砂砾地，“如果我没记错，就是这里！那一年我来，我同学跟我说，你如果有心爱的姑娘，就站在这儿，对着洱海喊她的名字，你会得到她，会永远和她在一起。我说这太中二了吧，他神神秘秘的，说可灵了不骗人！”
　　她闻言笑，瞳孔盈着清亮的光，“那你喊了吗？”
　　他挑眉，“当然喊了啊！”
　　“怎么喊的？是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个样子？”
　　他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起范儿，谁知下一秒却压低了声音嘀咕：“就比较小声……”
　　“……！怂！”
　　“不是！当时旁边有人的！”他转眸缓缓呼了口气，“其实那个时候吧，我对自己也挺没自信的，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混账，也觉得……你大概永远不会喜欢我。但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啊，想保护你、陪伴你、想让你开心，想和你在一起。”

　　顾笛似乎看见了21岁的陆绍阳。
　　年少的他站在水天之间，满怀祈盼、却又彷徨卑微地呼唤着她的姓名。
　　“好在，你同学说的挺准的！”
　　她笑了，目光所及，是水天相吻，一束日光从云海的缝隙间穿透而下，在水天之间映出一个如梦似幻的光道。
　　仿佛，这里便是通向天堂的入口。

　　可我并不向往那云端未知的地方。
　　因为你在之处，皆是我触手可及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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