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心连

　　从那以后，传歌确实是变了很多，不再乱杀人，也不会动不动就变态起来，反而是变得温顺了很多。
　　可楚碧对于传歌的担心确是有增无减，因为传歌不但常常不吃东西而且整日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这倒是让近日的江湖当中风平浪静不少，武林各派也不用再天天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可楚碧却禁不住在想，是否是葬花散毒已蚀骨，传歌该不会……楚碧每每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去，只是走上前去，把他拥在怀里。
　　“传歌，你又睡着了？”楚碧坐在梅树下抱着传歌轻轻唤着他，梅树上的花瓣缓缓飘落下来，又被风儿卷起。淡紫色的轻纱薄衣也被风轻轻撩动着。
　　传歌头往前轻微一顿，睁开惺忪的睡眼，虚弱地笑了笑，就又把头靠在了楚碧的肩上，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甜蜜与幸福。
　　楚碧却盯着那满地的落梅发呆，一出神就是好久。
　　传歌再次醒过来时，听到楚碧强忍着喉咙哽咽的声音，便伸出一只手来去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楚碧也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那轻轻贴于脸庞骨瘦如柴的玉手，忍不住哭得更凶。因为感受到恋人的生命正在逐渐一点一点的消逝，自己却丝毫无能为力。
　　“好安静啊！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传歌的声音轻如飘絮，又像一丝若有若无、慢慢消失的天籁。
　　楚碧泪中带笑，温柔地轻问道：“是吗？你可喜欢？”
　　“嗯！”传歌虚弱得仿佛连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感到吃力，却又在应声的同时还点了一下头。
　　楚碧温柔无比道：“传歌喜欢就好！”
　　“喜欢……很……喜欢……”声音如一缕青烟渐渐消散了。
　　“传歌，传歌？！”楚碧低头看去，传歌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那举世无双的容颜呈现出犹如婴儿一般恬静的睡脸。很安静、很安稳、很满足！楚碧竟不忍心去吵醒他。
　　楚碧忽然觉得，就让传歌这样沉沉的睡去对他来讲或许是一件好事，何不就让他如此睡下去呢？
　　楚碧一手抱住传歌的腰一手搂住他的头，把他拥入自己的颈项之间，爱怜地轻轻摩挲着，深情道：“传歌，你睡吧，我不会再吵醒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说过，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稍后我就随你而去。”
　　传歌的手无力地从楚碧手中滑了下去，楚碧心头一颤，心中顿时像被挖空了一般，不再感受到任何喜怒哀乐，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只是缓缓从胸前拿出了匕首……

　　“零落成泥碾作尘，是有香如故~我可还香？”

　　“嗯！很香~传歌身上的味道最好闻了，我永远都闻不腻。”

　　“那……你会永远爱着我吗？”

　　“嗯！永远爱你~”
　　“砰～”地一声，楚碧手里的刀被一颗石子打飞，刀嵌入了不远处的树干里，楚碧一惊，抬头去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降落在不远处。
　　“你是……太后？不！天圣姥姥！”楚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岂料一不留神，怀里的传歌就被天圣姥姥给抢走了。
　　楚碧跑上前去，欲夺回传歌，却被天圣姥姥一挥袖子振开，脊背狠狠撞在了梅树上，梅树被震得满树颤抖，红梅纷纷飘落，漫天飞舞。
　　“传歌～”楚碧痛苦地捂着胸口，无声地向前呼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传歌随着天圣姥姥一起消失在不断飘落的梅瓣之中。
　　楚碧不甘心地挣扎着追了出去，却在一处险崖处遇见了彩裳。
　　只不过现在的彩裳全然没有了之前在花楼的柔媚娇弱之色，而是一身黑衣，眼神凌厉，如一只翱翔于黑夜的鹰，却又有黑色玫瑰之姿，容颜一如当初那般瑰丽。
　　“彩裳？”楚碧愕然。
　　彩裳淡然开口道：“没错，公子，正是彩裳！”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闻楚碧如此一问，彩裳无奈苦笑一声道：“原本彩裳就是天圣姥姥身边帮她做事的——负责帮姥姥收集中原情报并处理善后事宜。那日，在添香楼偶遇公子，承蒙公子错爱，替彩裳着想，怜惜彩裳，彩裳心中感激不尽。”
　　楚碧听罢眉头轻锁，思考一阵，以略带警觉的眼神看向了他。
　　彩裳又垂头轻笑一声，似在回忆往昔情意，道：“当日公子并不被彩裳美色所惑，彩裳猜测公子必是有钟爱之人。
　　公子回答说：’你虽然是人间绝色，但是我喜欢的那位是天上的仙子。’彩裳当日就憧憬着想见公子所说的这位’天上仙子’，如今终于得知，原来公子所爱之人竟是名闻四海的萧大堡主。又见他那超凡脱俗的仙人之资确为公子所述一般，真真是自愧不如！”
　　“她为什么要带走传歌？”楚碧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只是一心担忧传歌，于是赶忙问道。
　　“主子要做什么，我们做奴才的哪会知道的太多？”彩裳说罢转而又道：“只不过，公子若是愿意斩断这尘世牵绊，随彩裳隐居，彩裳倒是愿意立马为公子放弃这俗世的一切。”
　　“要我放弃传歌，除非我死了！”楚碧斩钉截铁道。
　　彩裳垂首，眉间眼里染上淡淡哀愁，轻声道：“那彩裳就别无选择了。”说罢，使出凶悍霸道的一掌向楚碧袭过去，同时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在彩裳的掌风拂动楚碧发丝之时，彩裳收了掌，楚碧的匕首却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楚碧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彩裳口中鲜血涌出，伸出手去抚住楚碧侧脸，眼眸弯弯如月，轻笑道：“这是宿命！当冷血的杀手陷入了爱欲，他就必须用生命的代价去抵偿。”
　　彩裳身子向下栽去，楚碧把他抱在了怀里。
　　看着怀中奄奄一息却仍旧微笑着的彩裳，楚碧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轻问道：“为什么爱我？”
　　彩裳闭上眼睛，仍旧笑着，缓缓道：“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给我的那个吻，也许是因为你的善良，也许……是因为你对萧传歌的那一片深情。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部分打动了我，总之，我就是爱了！
　　或许，在漆黑冰冷的世界里是容不得见到一丝温暖和光亮的，一旦见到了，就想要更多！就会不断地渴求，不断地期许。
　　或许身处于绝望之中而又罪行累累的人，当他看到希望并渴求光明的时候就意味毁灭吧！可是能够死在光明里，彩裳觉得很开心！”
　　楚碧不觉也流下两行泪水，埋下头去，看到彩裳那幸福而满足的美丽笑靥，忽然觉得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因为最近这一段时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黑暗与死亡，自己也是在苦痛与绝望之中苦苦挣扎着，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如今似乎在这将要逝去却一心纯真祈求着光明的绝美容颜中得到了救赎。
　　那种感觉难以言语，似乎是获得了某种新生。
　　“可不可以……在我死之前，再给我……一个吻！”彩裳气若游丝道。
　　想要给彩裳临死前的一吻，唇与唇却在触碰之前停住了。因为，楚碧忽然想起了传歌对于自己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爱——他不希望自己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有感情，他会发疯，他会发狂，他会放心不下，生怕自己会抛弃他，离他而去。
　　正在楚碧犹疑的瞬间，彩裳已经去了。
　　感到怀中的人头已无力地歪向一侧，楚碧于是顺势把他紧紧拥在了怀里。
　　天上仙子，人间绝色！
　　能拥有你们二人，我白楚碧此生已无憾。

　　“该死的家伙！让他来帮我善后，他却给我整这出。”正在悲伤的楚碧听到这个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却看到天圣姥姥独自立于不远处。
　　“把那个叛徒的尸体给我！”天圣姥姥说罢伸出手去。
　　楚碧把怀中彩裳的尸体抱得更紧，忧伤道：“他没有背叛你！如果他选择背叛你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天圣姥姥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又道：“对我来讲，没有完成任务就是背叛！”说到这里，又以一副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一个个偏要往那虚无缥缈的爱里钻，完全没有一点点尽忠尽职的意识！二十六年前你那个不成器的娘是，如今这个彩裳也是！真该死！”
　　一听这话，楚碧怒火中烧，冲她喊道：“你这个老妖怪知道些什么？冷血、无情、不折手段，一天到晚只知道实行你的复仇大业，你做的事情又有多光彩？凭什么那些心怀爱意的人成为你复仇的杀人机器？”
　　天圣姥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之所以养他们就是让他们为我的事业服务的，如若不然，我养这些废物做什么？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留着也无用！”说完愤怒地一扫袖子。
　　楚碧用哀伤到近乎无力的语气道：“确实！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所以，他们都为自己所祈盼的自由付出了代价。我娘因为背叛你，而没有和我爹在一起，留下了数不清的遗恨；而彩裳因为未能完成任务，也已经以命谢罪。这样，也算是还清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债了吧！”
　　“少废话！把那个叛徒的尸体给我！”
　　“人都走了！你就放过他吧！”
　　话音刚落，天圣姥姥举起掌来，使劲一抓，彩裳的尸体就从楚碧怀中飞了出去。
　　楚碧飞身去接，却一不留神被天圣姥姥随后的一掌击中，便随着彩裳的尸体一起飞下了悬崖。
　　“对不起，白楚碧！你不死，莲儿的儿子会有牵挂的！所以，不要怪我！”天圣姥姥看着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样自言自语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
　　这样……是不是就算完结了？
　　楚碧栽下悬崖之时这样想着：传歌！你我真要缘尽于此，只盼来生能再见了！
　　身体极速向悬崖下飞去，只觉得魂魄再一次脱离了身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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