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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杭
杭州已能隐约嗅到初夏的味道,推开家门时,吴邪有些恍惚,如暌违数年的游子终于返乡,乡音犹闻,人事已非。这趟外出似乎耽搁太久,很多本该熟悉的东西变得遥远而飘渺,像浮在天边的影子,亦真亦幻。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目光无神地盯着玄关地面,直到闷油瓶的手轻轻碰到他肩头才回过神来,说声不好意思,低头进屋。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闷油瓶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
回房间放下包,吴邪懒得现在打开整理,直接去翻冰箱,一看果然已空空如也,考虑晚上的饭,准备出去买菜。
“小哥,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家里没东西了。”
闷油瓶闻声过来,看眼他脸色,说我去,开门就往外走。吴邪一愣,正要出声儿,他又回过头来,吩咐道:“你在家休息。”
哟,难得这人这么,这么……吴邪挑眉,还在想怎么形容,他已转身下楼,很快没影儿了。
在家休息,这几个字听着怎么这么舒服呢?
也好,反正现在一起了,由他做吧,家里这些事,是我的事,也是他的事。也许可以分下工,瞧这人不太像会做饭的样子,那我来做饭,他负责洗碗;我打扫卫生洗衣服,他帮忙……当然他不想做也可以,小事儿,自己也不计较。小哥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啊,想他还是阿坤的时候……得,不说那么远,光认识他之后,为保护自己和队里其他人,小哥什么伤没受过?什么险没涉过?现在这些生活琐事太不值一提了……由他,都由他,就算他想在家当大爷,那自己伺候张大爷一辈子就是。
吴邪笑笑,眼睛不由自主瞟向自己那间主卧室,床还挺大的,当初买双人床主要考虑睡着舒展些,方便,现在……哎哟,这可怎么说?小哥,咱俩一起睡?
靠,打死也说不出口。
干脆啥也不说,晚上等他洗澡出来就直接抱上去,先压倒了亲,然后该怎样就怎样,把他丫的办了。
吴邪发现一回家,心理上放松下来,脑袋里有些东西就不受控制了。
不……不行。
且不说怎么办这种技术问题,他压根儿无法想象小哥和“那种事”扯上关系。小哥那么冷漠严肃,那么正经的人,怎可能和那么庸俗的事搅到一起呢?虽说食色性也,人之本能,但小哥他就不是一般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哥这都百多岁了,难道从来没有这方面需求?硬是当了百多年那啥?这也太他娘的能忍了。况且……吴邪突然想到,按张家楼里的记载,他们张家都族内通婚,肯定有过很多近亲结婚的例子,而张起灵身为族长,只能跟血统最出众的女性结合。
宝血这东西,肯定得是嫡系最强,对吧……
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突然跳进吴邪脑子里,吓得他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族内通婚,那什么辈分血统,肯定早就浮云的。张家那么诡异,啥事儿做不出来啊。
脑子里出现这样的场景——小哥站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地说:
“吴邪,告诉你一声,其实我有过老婆的,她也是我奶奶。”
绝不能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吴邪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妈的,归根到底,小哥就是他心目中的男神,打死也不敢亵渎,就算在心头想得稍微出格点都受不了。
说个最实在的,就小哥那身手,想办了他,难度怕不是一般的高。
也许……还是什么也不要有比较安全。
吴邪扭过头,甩开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敢任自己闲着,干脆回房间整理背包。他嘴里哼着歌,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件件收好,摸到那两个鬼玺时,嗓子顿时哑住了,盯着半天没说话,脑袋里乱纷纷的。许多梦境里的东西、现实里的东西,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是真正经历还是幻想的东西在他眼前交错。
也许……并不只是梦境。
也许,很多事情真的发生过。它们已经发生了,再也不会更改,不只是想象,不只是梦境,不只是……心底臆想的另一个自己的故事。
坐在地板上,吴邪与鬼玺们两两相望,屋里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日光从墙壁上划过,越来越倾斜,从刺目的白变成温润金红,温度也一点点凉下来。突然,楼下传来不知哪家孩子的笑闹声,划开房中停滞的静默,也打断吴邪沉沉的冥思。
咬住嘴唇,吴邪抓起鬼玺,打开保险柜门,准备将它们锁进去。
青光从他眼角划过,青铜树枝出现在视线中,吴邪似乎听到其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
他看着青铜树枝,看它在昏暗的柜中粼粼闪光,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突然,一只手臂环过他肩膀,接着有另一只手臂搂住了他的腰,闷油瓶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看了。”
“啊……”吴邪浑身一震,仿佛大梦初醒,他扭头看着闷油瓶近在咫尺的脸,犹豫着问:“……小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闷油瓶一脸淡漠,“菜放在厨房。”
“好。”吴邪站起来,“我去做饭,那个……鬼玺记得锁起来。”
“嗯。”闷油瓶随手关上柜门,然后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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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小花和胖子分别打过电话来问情况,吴邪说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伤势还没痊愈,收拾打扫一番后,他很快感到疲惫,洗过澡就躺上了床,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察觉身边床垫一沉,有个人也躺了上来。
“小哥?”吴邪扭过头,看着身边的闷油瓶。
“你还没好,睡这儿方便照顾。”闷油瓶语气里听不到半点不自然,倒是吴邪突然想起白天里那些遐思,有点尴尬起来。他往旁边挪挪,让出更多空间,闷油瓶便又靠过来些,手在他头上抚过,问:“还做噩梦吗?”
“没……没怎么做了。”吴邪有些愣神,这还是第一次跟小哥如此接近,近得能听到他悠长平缓的呼吸,能感到他身体散发的温热。虽说以前也曾靠近过,但那不一样,那时他们总面临着危险,在重重阴谋与无尽的疑惑中。像此刻这样肩并肩,静躺在软和的床上,偶尔低语两句,既不需要赶路,也没有要担心的问题,还真是头一遭。
呵……此刻就当就真一点阴谋与疑惑也没有吗?
恍惚间,吴邪似乎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
他无声地问自己,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听到他的回答,闷油瓶什么也没说,但吴邪知道他没睡着。房间里灯已关了,只有外面淡淡的光影透进来,将他的轮廓晕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吴邪伸出手,握住他近在咫尺的手,他也立刻反握住自己,传来温暖坚实的力量。
“小哥……我似乎忘记了一些事。”吴邪想了想,低低开口:“这趟出门去长白山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只晓得去过那条缝隙,好像没有走云顶天宫,直接到最下面……青铜门那里。我们这趟是去做什么呢?”
他静等闷油瓶的回答,却只等来长时间的沉默。
“小哥,我头很疼。”吴邪叹口气,想松开闷油瓶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并将自己往他怀里拉。他另一只手臂也环过来,搂住了自己的头,轻轻揉按,然后低声说:“别多想。”
“……我做过一个噩梦。”吴邪头上传来温柔触压,他看着闷油瓶靠近的脸,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睛里似乎反射着隐约青光。吴邪凝望那并不存在的光芒,梦呓般地说:“我……我梦见有两个你,你们……你们起了冲突,然后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杀掉了。你,你说这都什么怪梦……”
闷油瓶的动作停住了,看着吴邪,眼神似乎微微收紧。
“是你……”吴邪也看着他,轻声说:“我直觉活下来的那个是你,你赢了。”
“不是。”闷油瓶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低沉,“我没有杀人,我就是我。你只是做了噩梦。”
“嗯。”听见熟悉的回答,吴邪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安定,他点了点头,“我只是做了噩梦,就像,就像我梦见被齐羽……”
“嗯?”闷油瓶似乎提高了警惕,他撑起身子,在吴邪上方看着他。吴邪阖上眼帘,回忆那些凌乱的梦境,支离破碎地说:“我……我梦见被齐羽杀掉了,他杀掉我,然后扮成我的样子回家,三叔他们都给骗了过去,他还想骗你……”他摇摇头,睁开眼睛,问:“小哥,你见过齐羽对吧?当年在西沙,你们一个队伍……他,他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还有巴乃那个人,骗走解连环信件的人,都是他吗?”
“吴邪……”闷油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俯下身来,抚着他的脸,低柔而坚定地说:“你是我的吴邪。”
如果我不是呢?
如果齐羽和吴邪其实都是一场虚幻呢?
如何证明我是吴邪?
人的存在,到底靠什么来证明,又如何进行证明?
莫名的,吴邪感到心里涌过阵阵悲哀,脱口而出:“小哥,老痒又给了我一次他的地址,但我不打算把青铜树枝还他了,这东西送你。”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但吴邪觉得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哀恸、沉重,是无奈与挣扎的堆积,是惨淡命运和艰辛跋涉的纠缠,和白天打开柜子时,冥冥中于那根青铜树枝上传来的叹息一模一样。这时,他感到闷油瓶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脊梁,将自己搂入他怀里,说睡吧。
吴邪就这样睡过去,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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