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

　　空气是透人心脾的清凉，但她却再未汲取过那一片糖果的芬芳。
　　小院的白色木栅栏上悬挂着大大的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了“欢迎”和“welcome”。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蠕动着身体的蚯蚓。林苏澈歪着头看了许久，最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朵婼的脸上有无辜而尴尬的表情，“肯定是约瑟写的！”
　　她的语气有些怨怼，牧师的中文书写一向都不怎么过关，英文字母过于潦草而形似于弓着身体的蚯蚓。朵婼曾不止一次地提过这个问题，约瑟总是笑笑，巧妙地转移话题。
　　有时，像是父亲一样的约瑟会扮演起孩童的角色，以最为本色，最为澄澈的眼光去看待人和事物。那是她一直无法学会的一种自得其乐。
　　小院内静悄悄的，林苏澈伸手推开白色的小木门，朵婼有些拘谨地随在他身后。
　　总觉得，安静得有些诡异。
　　林苏澈俯身摘了一朵粉蔷薇，眯着湖蓝色的眸子表情满足地嗅着它的芬芳。朵婼在原地转了几圈，却也没发现这偌大的，空荡荡的院子有什么异常。
　　她悄步走向葡萄藤，一旁的秋千上歪歪斜斜地靠着一个手工拙劣的布偶，她伸手去拿。指尖触到秋千的座板时有温热的触感，像是不久之前有人坐过，她想到什么般蓦然回首。
　　原本紧闭的屋子的门此刻大敞着，朵婼手中捏着布偶只能愣愣地望着院子中央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林苏澈。男子眼中满是惊诧，视线对上朵婼有些木然的眼时又微妙地眨了下眼。
　　有人蹑手蹑脚地在她身后摇动着秋千，在朵婼感应到不寻常的气息转身的刹那——
　　被用力推向她的秋千携着风声朝她撞来，躲闪不及她的身体往后仰去。有人用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背，将她牢牢按在秋千上。连接着座板的绳索开始摆荡出很大的幅度，朵婼惶恐地攥紧了绳子。
　　摇摆太过剧烈，她的裙裾被风掀起。长发扬在空中，弥漫成大片的暗黑，水亮的暗色红瞳惊恐地睁大，她要掉下去了！
　　身体悬空的片刻并没有钝重的□□着地的声音。她闭眼，纤长的睫毛翕合着，愣了许久才缓过来，近在咫尺的是同小孩般好玩的约瑟的脸。
　　“小朵，你好久没来了。该罚！”他抱着朵婼，像是拎着只小猫。一旁的秋千摆动的弧度渐小，愈趋缓和下来，朵婼原本眯着的眼慢慢瞪大，字句自唇齿间逼出。
　　“约瑟！”
　　原本环绕在林苏澈身旁的孩子们统统瞪大了双眼，微有惶恐地望向神情愠怒的朵婼。牧师呆怔几秒，神情愕然地看着挥向自己的拳头，倏然咯咯地弯下腰笑起来。
　　攥紧的五指在离他肩头极近的位置停下，朵婼的表情愤懑，“你笑什么？”
　　约瑟断断续续地笑着，声音含糊。
　　“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真实的表情了。Thanatos一回来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朵婼愣住的片刻，林苏澈已悄然行至她身后。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他的声音在笑，“因为我给她施了魔法啊。”
　　环在颈间的手臂温热，带着熟悉而又久远的味道，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愣了许久。朵婼费力地向后仰头看林苏澈，男子在笑，温柔又美好。
　　她忽然有些怔忡。望着眼前她几乎是要耗尽一生去等待的男子，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从不敢如此随意地揽住她，甚至连同她说话都得斟酌片刻才能出口。
　　总是循规蹈矩地伫在她身边，似乎已经是如影随形。
　　他总是对她微笑，却不同于林苏澈，他笑得极为宽容，像是要将全天下的温柔统统给她。
　　而她，除却伤害他，好像未曾为他做过丝毫。甚至连微笑，都吝于给予。
　　环在她颈间的手臂稍微挪了挪位置，林苏澈的手肘搁在她的肩头轻微地摇晃。朵婼恍过神来歪着头看林苏澈，略宽的雪纺衫领口露出小片她脖颈洁白的皮肤。
　　林苏澈忽然敛了笑意，低着头伸手扶住她的脑袋，“小朵，你不要动。”
　　颜色极浅的暧昧痕迹，形如樱瓣的吻痕落在她的颈间，像是宣告着某人的所有权。林苏澈定神望了眼那个吻痕，一旁的约瑟也察觉到异样探过头来看，而那个印记却被林苏澈轻易地掩盖掉。
　　他伸手将朵婼鬓边垂落下来的发丝绾到耳后，爱怜地摸摸她戴着那枚耳钉的耳垂，“这件衣服很漂亮。”
　　朵婼的神情有些迷茫。林苏澈依旧是笑着，眼神却极为深邃，搭在她肩头的胳膊几乎是不被察觉地稍稍挪开了些。约瑟深深望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唤那些四散玩耍的孩子进屋。
　　有一种名为独占欲的情绪肆意蔓延开来。林苏澈笑得异样，朵婼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站在葡萄藤下的牧师眼光深邃。
　　花纹繁复的裙裾飘扬在空中，秋千不安地晃动，摇摆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朵婼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紧贴着脸侧，触着皮肤，像是蚂蚁在啃噬木材，刺痛的感觉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有的东西，就像是坏掉的苹果，纵使里面隐藏着多么明亮而又耀眼的星星，却终究是无法阻止已经开始糜烂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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