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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之斗
院外的古树上寒鸦声声聒噪,催促着熟睡的人们转醒。庭院里的枫叶芦花像是一夜之间被染上秋意一样,连带着风都带着凉爽。画阁珠帘在朝阳下映射成斑驳的影子。
我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睁开眼。
胡乱抓了抓被子,想要再眯一会儿,却突然触及一片冰凉。我仔细的摸一摸,觉得像是个圆柱形式样的物件,抬到眼前时,却不由大惊。
卫执笙的玉箫?
我惊坐起来,使劲甩甩头确认我还是清醒的,不是睡梦里将卫执笙吃干抹净还偷了人家的玉箫以慰相思之苦的女变态。
待确认了之后,心里疑惑更重了。
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我跳下床,思索着待会儿看见卫执笙要好好问一下,为什么他的玉箫会在我这里。
我揉着眼睛靠近圆桌,想要倒杯茶水,却看见压在茶杯下的信件。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正要拿起的时候,门却突然推开了。
“许姑娘,将军他……将军他找你有急事儿。”
婢女璀凉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我瞅瞅那封信,无奈的叹口气,转身跟着她的步伐。
她小跑起来,像是非常着急,我连忙问:“璀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将军他,他受伤了。很严重,流了好多血。他让我来找你。”璀凉快要急哭了,拉着我的手,更加焦急地跑起来。
我反手拉住她,更加快的跑起来。
等到了目的地,我们两个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我深呼吸一下,推开房门。
“将军……”未完的话断绝在口中,我看着姜怀捂住左胸口跪倒在那里,红透的剑刃还在滴血,握住剑的是陶满月颤抖的双手。
我跑过去夺下她手中的剑,招呼着外面吓得够呛的璀凉:“快去请大夫。”
姜怀踉跄着站起来,虚脱的靠在柱子上,摆手示意说:“不必了,我没事。”
陶满月颤抖着手,看着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慌乱。
我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前靠了靠,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姜怀:“将军,先去处理伤口吧,我在这里照顾满月姑娘。”
“不必了,许姑娘。”他捂住的伤口渗出大片血泽,皱着眉头说:“请你来这里,是因为她已经答应我,同意你为她使蛊了。”
我惊讶的看向陶满月,不自觉道:“怎么可能?”
姜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忘了我是最好的选择。她也懂得这些,不是吗?”
我蹲下身子,看着陶满月,不由提高了声音:“满月姑娘,看见这样的姜怀,你觉得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她没有回话,只是回避我的目光。
“是,姜怀他做了很多错失,不值得同情原谅,可……”我看看姜怀,“可你若是看见他记忆里的那些愧疚深情,你又怎么舍得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根本就不懂的我现在的境地!”陶满月站起来,大吼出声,“原谅两个字,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许姑娘,这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我办不到,一点儿也办不到。”
她的声音沙哑不堪,却带着明显的决绝。
我被噎了一下,开口道:“我知道,这不容易。可是,你会后悔的。忘了他,你会后悔的。”
他偏过头,咬着下唇盯着铜镜的自己:“不会的。”
既然不会,那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这样的话我问不出口,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个凑巧见证一切的路人罢了。
我望着陶满月,最后一次郑重问道:“你确定,你要忘了他?”
陶满月睁大眼睛看我,里面浮动着一些我看不清的情愫,是哀求,是决绝,还是心痛?
半响她开口道:“我确定。”
姜怀的脸上带着了然的苦笑,偏过头不去看她,只是喉头涌动唇齿间流淌出大片血泽,他压抑的闷哼一声,竭力控制内心的酸楚。
我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哀求般的看向陶满月,她却不为所动,淡淡然的偏过头。
我低下头,深深的呼吸一下。
打开木匣子时候,织女正伸着懒腰懒洋洋的躺在那里,我暗骂几声,真是个不懂得轻重缓急的家伙,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无奈抽出腰间的匕首。打磨的光亮的匕首在陶满月的眼前晃过,我带着点危言耸听的味道说:“我要在你手上开口子,你同意吗?”
她似乎并没有吓到,淡然地伸出手,捋起的袖子下是白皙圆润的手臂。
我垂下眸子,缓缓将匕首挨近她。
利刃一寸寸刺进皮肤,我看着她压抑着恸哭的表情,一颗心沉下来。
匕首进的极缓慢,我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区别于伸手时候的淡然,现在的她明显是难过心痛的。
果然,忘掉爱着的人远远比恨着他来的痛苦。
我轻轻开口道:“闭上眼睛,满月姑娘。”半响极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做不到让你们两个形同陌路,更做不到让这份遗憾绵延你们的整个人生。
对不起,骗了你。我做不到让你忘掉他。
明明都在无言的寻求着一个解救的办法,却固执倔强的谁也不肯轻易开口求助,像是困入绝境的斗兽,宁愿互相厮杀相爱着直到死亡,也不愿去请求驯兽者举手之劳的帮助。
这份对于骄傲和自尊的维持,是深入血肉,无法轻易改变的。
织女摇晃着脑袋,极快的陷入血肉间,陶满月紧闭的眉眼皱起,手握得很紧,不知是压抑着被咬食血肉的痛楚还是即将完结一切的痛苦。
我偷偷睁开闭着的眼睛,回头凝望了姜怀一眼。他正倚靠在墙边,捂住左胸口的血泽,温柔深情的看着紧闭眉眼的陶满月。瞥见我回头,他瞅瞅我,并没有开口,只是眼神里写满了无奈求救。
仿佛在说,帮帮我们,拜托你,将我们两个从这困难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就那样看着,他的眼里泛起水泽,他似乎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如此轻易的流露出脆弱,瞬间偏过了头,捂住伤口的手指间血渗的很快,却再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我心下了然,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思绪分转缠绕,情思缠绵成线。
记忆轮转翻滚,带着些缠绵成殇的意味。
是那年微凉夏夜,可爱娇嫩的小满月指着不慎走光的小姜怀,奶声奶气道:“哥哥,那是什么?”炸毛的小姜怀臭着脸,稚嫩骄傲的说着自己是大将军的臭屁模样,却小心翼翼的牵着她将她送去如厕。
是儿时别扭的小少年无数次好心办坏事儿,将心爱的小姑娘惹得哭鼻子闹脾气,恨不得与他决裂的无奈感。那个别扭到不行的小少年会含糊着言辞,羞红着脸颊,将心里小小的喜欢和吃味傲娇可爱的表达给她。
是那年他知晓身上背负的血债,痛哭失声抱住双亲冰凉的墓碑,支起的手泛起的苍白色泽。躲在暗处的她顺从心底的真实想法,走过去拥住他,温柔诉说着:“我会陪你。”
是那年被季青不顾性命的搭救,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推开大门,瞥见满眼泪光担忧的她时候,张开双臂温柔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告诉她:“我没事,不要担心。”
是那夜枫林之下,面对刺客的围攻,望着被敌人挟持的陶满月,他痛快地斩下杀手,将吓到腿软的她拥入怀中,细心安抚:“不要怕,有我在。”
是面对季青的示爱讨好手足无措的她,被一脸霸道的姜怀紧紧拥住,听着打小喜欢的少年成熟霸道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回绝道:“她是我未来的娘子,与你无关。”
是新婚时候燃得灿烂的红烛,那个脾气糟糕的大将军穿着大红的嫁衣,笑意盈盈接过喜娘手中的红绸,与她携手拜天地,敬高堂,谢宾客。
是新婚之夜,红烛燃尽,一片昏暗之后温柔缱绻的交缠,十指紧扣,许下永生永世的诺言。
是陶姨的弥留之际,他握着她的手,向意识逐渐飘散的娘亲郑重许诺:“我会照顾好她。”
是秋日枫叶掩盖下的冰凉墓地,他温暖环抱住她,将失声痛哭的她拥入怀中,温柔了眼角眉梢,无奈语道:“满月,你这么难过,真是让我更加难过。”
是婚后无数磕磕绊绊却依旧和美相伴的夫妻佳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至死不渝。
……
这本该是应有的话本,只是在那些可笑命运误会的堆叠下渐渐偏离了轨迹。
索性,我有可以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我睁开眼睛,偷偷擦掉眼里的泪水,将昏睡过去的陶满月小心安置在床上。
转身,朝着郁郁寡欢的姜怀轻松笑着说:“原本的她终于可以回来了。将军,她会回来的。”
不必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他懂得,这也是他所希冀的。
有些真相,比起拨开笼罩着的缭绕烟雾,永远沉睡在连绵尘雾中更有价值。
我推开门,望向高悬的太阳,刺目的光线射进眼里,烘干了心底的悲哀。
我走出那间屋子,轻松而又快活。
我想,等她再次苏醒时候,一定会睁着明媚的眼睛,温柔甜美的唤他:“相公。”
而后,相拥,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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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姜怀和满月来说,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若是不修改记忆,满月绝无可能原谅姜怀,心里的那道坎像是巨大的鸿沟,隔断了所有的情谊。
正如现实生活中,多少妹纸姑娘因为一次的伤痛便无法释怀整段感情。
每个人,都是记仇的,尤其是对于那些伤痛记得尤为清楚。
我们没有忘忧蛊,做不到说忘就忘。
可故事里的她能够遇到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也算是个慰藉。
正如小时代里说的每个人都会有愚蠢透顶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
对于姜怀这个有点渣有点深情的男人来说,一辈子的内心折磨换与心爱之人的长相厮守,这也够了。
对于满月来说,这种安静平和的生活更加适合她。
总之,这算是个大团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