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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害怕,或是不害怕,那一刻,终于还是来到。当肖越带着满脸的恳切和感激,俯下身去给她行大礼,道谢时,君窈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这个人,抚养郎骁,教导他,对于郎骁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人之一的师傅,那么热情亲切地请她来这山庄做客,却原来是一早便打好了主意,请她入瓮,或许,在肖越的眼里,她甚至比不上在肖燕儿眼里来得有分量,至少肖燕儿恨她,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情绪与付出。可是在肖越眼里,她不是不重要,毕竟她是救他女儿命的良药,可是,在肖越眼里,她就只是一味药,不是人,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不管他现在摆出一副多么感恩戴德的模样,君窈也只会觉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何况,她之所以答应救肖燕儿,跟他无关,跟肖燕儿也无关,她只是为了郎骁,要承情,也该是由郎骁来,她不需要他们承她的情,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希望过了这一次,能阳关独木,各走一道。
她不想再恶心自己,便敷衍地从唇间低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别过眼看向郎骁。他也正在看她,蓝眸像是揉碎了星子的银河,荡漾着柔和的流年,一不小心,就能醉在当中。那一刻,她原本还有些惶惶不定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她平缓了心跳,平缓了呼吸,扯扯唇,笑了,眉眼弯弯,梨涡浅浅,那笑,正是他说过的,招眼的那一种。
瞧见她笑了,郎骁悬吊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似是托付,又似是警告一般,眸光炯炯,扫向叶浅。
叶浅先是有些气愠地撇了撇嘴,而后终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老实不客气地手一挥,将门关上。只是在关门的那一个刹那,她不小心瞄到肖越投来得有些阴恻的眸光,蓦然有些不安。她皱着眉思虑了片刻,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丢开不再去想,笑话,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是非得集中精力不可的事,稍有个闪神,没准儿君窈的小命就要终结在她手里,那门口那位,还不把她大卸八块儿?
“叶姐姐——”身下的被褥都是前几日晴天时,叶浅吩咐人煮过晒过的,君窈躺在上面,还能嗅到阳光的味道。她的心缓缓地沉定下来,在叶浅摆弄着银针的当下,她还能笑,干净明朗,叶浅的手却轻轻一颤,叶……姐姐?这还是君窈头一回这般称呼她,之前,她似乎总是叫她叶大夫的。只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她叫她……姐姐?叶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不可避免的,她分明感觉到自己心房深处高高筑起的城墙,有一角轰然倒塌,露出柔软的内里。叶浅顿了顿,抬起眼,有些复杂地望向君窈。躺在枕上的君窈却咧开嘴,笑得更加灿烂,“就拜托了叶姐姐啦!其实……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姐姐,那我会很开心的!”
她说的是真是假,叶浅不想去追究,她垂下头去,从针包里取出几支被浸过麻沸散的银针来,才刻意粗着嗓音道,“你有那个说话的精神,还不如闭上眼养精蓄锐,我怕你一会儿疼得连哭爹喊娘的力气也没有!”
君窈笑笑,不再说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接下来,叶浅就会用那银针封住她心脉处的几个大穴,然后将那柄磨利的小刀在烛火上翻烤透,将烈酒喷在她胸口,用那小刀朝着她胸口上方三寸处切下去,血会喷出来,她必须动作很快地用小瓶子收集起所需的药引,然后给她缝合伤口,止血。虽然她只是一个半吊子的大夫,但她清楚这次动刀的每一个步骤。这个过程当中,如果叶浅的刀子歪了些,偏上哪怕一寸,扎进她的要害,那她就是药石罔治。如果叶浅动作稍稍慢些,或者有个丁点儿的失误,她可能因为剧痛而昏死,也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再不醒来。可是这一刻,她闭着眼,却是不怕也不紧张,她知道,郎骁会守着她,保护她。他这个人,从初遇起,自大、骄傲、不懂得体贴人,她有无数个讨厌他的理由,可是最后,却还是喜欢上了。但不管他再有无数的缺点,但她知道,他答应过她的事,还从未失言过。而叶浅……她知道,她会尽全力让她安然无恙,虽然……她心里或许正在恨着自己……她相信这两个人啊!相信……呵!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毫无理由的信任,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胸口几处大穴先是传来微疼之感,然后便是酸与麻,这是银针封穴的正常反应。君窈知道,一切已经开始了,她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麻沸散的药效散开,等待着胸口处即将到来的切肤之痛……
屋外,郎骁绝不像之前送君窈进去时,那样淡定从容,虽然他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方寸之间,因担忧和心疼而紧缩、煎熬着,面沉如水,无形中辐射而出的,生人勿进的森冷气息愈发的骇人。
一旁的肖越也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做声,更别说出言相劝了,他只是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郎骁已经觉得自己的心,是被放在锅里煎的肉片,这边煎煎翻那边,翻来倒去好几遍,都快熟了。房门,却在这时开了。郎骁脚步一顿,瞅着那门内走出一个人影,年轻娉婷,但是明显神色焦急,正是方才随叶浅一道进了屋,让候在外间的丫鬟。她怎么出来了?不是说麻沸散药效散开就得好一会儿吗?难道这就结束了?不对啊,叶浅说过需时半个时辰的,而且这丫头面带急色,难道……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郎骁心房“咯噔”一沉,面色惊变,便是一个疾步窜上前,欺身至那丫头跟前,劈头问道,“有什么事?”
森冷的杀气笼罩全身,那丫鬟被骤然挡在面前的黑煞神,吓得面色一白,下意识地抬眼瞄了瞄郎骁身后,肖越正拧着眉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家庄主壮胆,那丫头总算稍稍镇定下来,哆哆嗦嗦道,“叶大夫担心所备的金疮药不够,特差奴婢请郎少爷去她房里再取些来。”眼瞅着郎骁眼神如电,狐疑地瞅着她,她有些慌乱地咬了咬唇,才又道,“是…..是刚才奴婢手笨,不小心把药瓶子里的药打撒了一些,叶大夫说可能着急着用,郎少爷的脚上功夫好,能够快去快回……”
听到这么说,郎骁心中的疑虑这才消除,本来,叶浅不是这么粗心大意之人,她定然是准备好的,要用的药品,要用的量,她应该都是心中有数,绝不会事到临头,出这种纰漏。如果说是这丫头粗心打撒了药,这倒是可能。只是想到此处,郎骁忍不住狠瞪了那丫头一眼,不是说特意挑的细心的丫头,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
那丫头被郎骁看得浑身僵硬,却仍然还记得鼓起勇气催促,“郎少爷,这可等不得……”
郎骁面色一整,思虑间却拧眉犹豫起来,目光一再瞥向半敞的房门。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这药可耽搁不得,这可关系到君姑娘的安危啊!”还在犹豫之际,一个略显惶急的嗓音已经在耳畔响起,赫然是肖越。只见他眉峰紧锁,满脸含忧,几个跨步上前,便冲着郎骁促声道。
“师傅——”郎骁讷讷唤着,仍然在踌躇,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点,似乎有些不安,但他又说不清,是因何不安。左右拉扯的理智与情感,让他脑中一片混乱。
肖越的手轻拍上郎骁肩头,“我知道你担心房里的君姑娘,可是叶大夫那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结束,何况这金疮药不够,如果一会儿止不了血,那可是大事。再说了,有为师在这里守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郎骁的神色有些动摇了,肖越于是再添上了一把火,“你腿脚功夫快,叶大夫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回来!快点儿去吧!再耽搁就真的迟了!”
听到这么一说,郎骁本来就已经摇摆不定的心,终于拿定了主意,咬牙道,“那我快去快回,这里……就有劳师傅了!”话落,他再看了一眼那扇半敞的房门,然后,便足下轻点,身形一展,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山庄的西南角,那里,正是叶浅住处的方向。
“你放心!”肖越应着,待到那身影远去,肖越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目光轻瞥,无声询问身旁的丫鬟,那丫鬟点了点头,肖越似乎满意了,眼里迸射出两簇冷光,朝着那扇洞开的房门走去。
“绿儿,拿碗来!”叶浅喊道,头也未回,仍然埋头专心致志地忙着手里的事,绿儿正是方才那丫鬟的名字。一只碗递到了叶浅眼下,她接了过去,同一时刻,胸口处已经有鲜红的血涌了出来,叶浅利落地用碗接住,一只手用煮净晒干了的白布按住伤口,另一手将手里装了血的碗递回身后,马上有人接了过去。叶浅无心他顾,只是瞬也不瞬地凝着面色惨白、扭曲,满头冷汗,死死咬着牙,不肯哼出声来的君窈,嘴唇已经被咬破,有嫣红的血淋漓渗出,衬着那张惨白的脸,愈发骇人。“我要准备拔刀了,然后缝合伤口,止血!再忍忍,和快就好了!”一边捂住伤口,叶浅还一边迭声安慰着,对这个女孩的情感是那么的复杂,但是这一刻,叶浅的心,已经软成了一团。深吸一口气,她单手握上那把插进胸口上方三寸的匕首刀柄……
“这些血已经足够作引了”身后传来一声问语。
“嗯。拿出去照我之前的交代,放入药汤之中就可以了。”叶浅应道,直到说完,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双眸瞬间瞠大,“肖庄主?”怎么会是他?他在这里做什么?
“既是如此,那便没用了!”肖越脸上漾出古怪的笑容,目光越过叶浅望向床上的君窈,目光如冰般冷锐。
没用了?什么没用了?叶浅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你要干什么?”肖越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向她,目光始终胶着在君窈身上,脸上那古怪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床边步步逼近。恍惚间,叶浅像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肖越的手已经携着不可阻挡的力量按上她握在匕首上的手,用力地……往下按去…..“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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