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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
我虽已好了许多，却仍像个瓷娃娃一样被贡着，闲坐在屋里，看着公子端进一盘洗的干干净净的葡萄，道：“原本是刚摘下的葡萄，只是路上耽搁了几日，我挑了些新鲜的，尝尝吧。”
我笑着接过，却只将那葡萄捧在手心里，怔怔地看着。一串葡萄个个硕大饱满，滚落的水珠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透亮。
“怎么了？”他在我身旁坐下，见我半晌不吃便问道。
我侧过头仔细地端详他，如今的孟季延有着与容若截然不同的容貌，一颦一笑所流露出的气质却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忽然想到前世在书房里，我偷看他写字的光景，那些日子如今想来，是多么的遥远却又刻骨铭心。
我低下头，挣扎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小声嗫嚅道：“公子，其实那时，我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他看着我，眼带笑意。
我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他抿嘴一笑，道：“我记得你曾说过，若是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宁愿把他深埋在心底，不见，也不怀念。”
我点点头，想不到他还记得。
“步摇过世后，我原本恳求皇上恩准我将遗物带回府，奈何皇上不肯，我只得求他允许我代为整理遗物。在整理你那唯一一口箱子时，我在最底下发现了厚厚一沓纸，悉数是我送你的‘字帖’，还有那一套绢帕包着的砚台和毛笔。那绢帕，是你亲手绣的最喜欢的夜合欢图样。”
我低下头，难为情地一笑，轻声念道：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深。
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他浅浅一笑，嘴角忽然泛起一抹苦涩，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花了眼：“在那之前，也许是我将心思全部放在静姝身上了，对你的心意，竟没有一点察觉。”
他闭上眼睛，像是回忆着往事，一会儿神情温暖，一会儿又是苦涩。
“皇上对你亦是情深意重，在你去后，皇上曾想过给你一个名分，连追封的名号都已拟好，却因为我送你的那套砚台毛笔，原是健庵所赠，那时他正身陷顺天府乡试案，因副榜遗漏汉军卷未取，遭给事中杨雍建弹劾，被降一级调用，后来又陷入朋党之争，皇上怕牵累于你，终于还是作罢。想不到，竟是我害了你。”
我心中震惊不已，想不到皇上竟深情至此。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霸道又孩子气的神情，还有昨晚离去时颓然萧索的背影。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
“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他轻声重复着，半晌一声叹息，道：“真是，造化弄人……”
“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步摇的？”从北京到江宁，我们相隔两地，千里迢迢，而他竟能从茫茫人海中认出我，我真的觉得太不可思议。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运气，也许我们之间，本就绑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他浅浅一笑，“还记得那一晚你在画舫上唱歌吗？”
“记得。”
“那时我就在另一艘船上。如果我没记错，你唱的是《在水一方》……”
“等等，”我连忙打断他，“你是说，《在水一方》？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对，”他按住我的肩，示意我冷静些，“我同你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
我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歌是现代的，所以我听了奇怪，就特意留意了你的容貌举止。谁知第二日竟在医馆门口再次遇见你。救你的那一瞬，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至此，我便可以肯定了。
“后面还有许多小细节，比如你爱吃葡萄，比如‘阿狸’，比如你的厨艺，比如你的许多言行，都证实了我的猜测。”
“难怪，原本我还以为你会读心术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么说容若也是穿来的？为什么之前我一点也没有察觉？”
“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摇摇头，“只是在我成为孟季延时，便带上了他的记忆。也许他就是我的前世，也许，他只是不甘心，所以记忆没有散去，附在了我身上。”
“原来是这样……”我痴痴道，“太不可思议了，我都不敢相信这竟是我的生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二十多年的科学教育灌输，想不到竟遇上了这等离奇怪诞的事。”他亦摇头失笑。
“你从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前世？”
“我本名陆扬，在德国攻读医学博士，暑假回家探亲，飞机失事了，等我醒来时，已经变成躺在我‘爹’怀里的婴儿了。”
“难怪你是‘江宁第一神医’，能治好九阿哥的病，还能够轻而易举进入太医院！”
“我在出国前，的确很大精力都放在了自修中医上。偶然间回到了古代，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难怪你会进太医院，那里有最全的医书、最珍奇的药材，对你学习中医定然有极大的帮助。”
“也不尽然。”
“嗯？”
“我从江宁来到北京，并不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
我怔了一怔：“是因为……静姝吗？……”心底却想着他院中的那颗葡萄架，期盼着他会不会有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不舍是因为我。
他却只是讳莫如深地一笑，不置可否。
我心内挣扎，可是转念一想，我这是在做什么？从遇见容若的第一天起，我便注定只是个卑微的小丫头，既然已打定主意一生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如今这般计较又是作甚？从康熙八年步摇被鳌拜刺死，到如今遇见、相认，我们生生错过了四十年！从相见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人生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不就是和爱的人相守一辈子么？即使他并不爱我，即使无法做到长相厮守，至少我们能够重逢，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好好珍惜吧！
“还记得容若曾写过一首《浣溪沙》么？”他柔柔缓缓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杯酒虚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记得，这是他为亡妻卢氏作的词。”我答。
他摇摇头：“前世我很少看这些风花雪月，纳兰性德的作品我只看过两首，这首是其中之一。那些点评的书都说这是为亡妻作的，其实他们都错了。这首词不是为亡妻写的，也不是为静姝表妹写的。你可还记得，容若与谁醉酒而春睡不醒，与谁赌书泼茶满屋香？”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像等待宣判一样紧张，而他缓缓道：
“那首词，本就是写给你的。”
“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口上这么说，心中还是紧张地小鹿乱撞。
“爱人已经走了，才意识到爱情曾盛开过。对你的情意，是在你离去后的岁月里，才日渐爆发的。”他的神情有些颓然。
“这是容若对你的感情。我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段过往，但当我以陆扬的角度重温容若的一生，只有你，步摇，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我本没有想到会与你再有故事，但，当我在江宁与你重逢时，心中的两个声音都对自己说，这样一个好姑娘，我再也不会放走她第二次了。”
他拿出一枚铜戒指，动作轻柔却郑重地套在我的无名指上：“从前我总是在想，等我以后工作了，挣钱了，一定要买一只最漂亮的Tiffany的戒指给我心爱的女孩儿戴上。可惜这儿没有Tiffany，我也不再是陆扬，我来到这世上，成为孟季延，便决定不再想过去，走好孟季延这一生。这是我们孟家的祖传之物，你带上它，可就成了我们孟家的媳妇，我会一辈子照顾好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说罢，他揽住我，在我额头上烙下郑重的一吻。
幸福来得太快，我甚至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整理心中的跌宕起伏，来不及措辞造句，我就像还在做梦一般，痴痴地道：“这个很漂亮……”
他捏着我的脸道，笑声如清晨林间的鸟儿那般欢愉动听：“你呀可真是好养，我得把你一辈子拴在身边，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我靠在他的胸口，胸腔的温暖透过衣衫包围了我的全身。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可怜我三辈子加起来活了一大把年纪，竟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如今戴上了戒指，我们也就成为男女朋友了吧，可是为什么，我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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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两个人说话居然能说了3K字……、
好吧，姑且认为两人好久没见了，相思心切……
我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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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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