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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园角几株梧桐的叶片已经黄透,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打着圈儿在空中盘旋,有一片恰好落到了何浅浅面前,何浅浅顺手想将它拂去,一只雪白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将那片落叶拿在手中。那只手极其的白,白的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埋在那冰雪般的肌肤下,清晰可见,修长的指端,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也是一色的苍白。右侧一个淡淡的声音:“世间的事,本由不得自己,好似这叶子,攀不得高枝,时候到了,总不过是个零落成泥的命。”
何浅浅不知这话是在自怜还是在指她,接不上茬,只好赔笑两声。
这话却教太后听见了,转过来对胡皇后道:“今儿大好的日子,皇后原不该说这丧气的话。”
胡皇后微微低了头,露出修长洁白的后颈,“太后教训的是,妾身知错。”
太后缓了缓语气,又道:“你这孩子向来懂事,哀家是最放心的,只不该有这消沉颓丧的念头。年纪轻轻的,不要总穿的这么素净,也该鲜艳些。”
胡皇后依旧垂了首道:“是。”
太后叹了口气,环视众人一眼:“你们这些孩子,哀家瞅着也都是好的,可是到了今天,也没有哪个给哀家抱个孙子来,究竟是何故?”
众嫔妃一齐都跪下,“妾身无能,教太后担忧。”
话说的也很齐,像事先排练过一样,何浅浅身前身后跪拜了一片,坐着的唯有太后、朱瞻基和她,想想觉得不妥,但若是要跪就又更不妥,他有没有儿子这件事,委实轮不到她来忏悔。
于是只好这么尴尬地坐着,如坐针毡。
朱瞻基咳了两声,道:“母后,这事且从长计较,着急不得。”
太后一拍桌子:“哀家如何能不着急?皇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别说开枝散叶,连个皇嗣都不曾有,莫非要哀家就这么空着手去见先皇?”
下面的嫔妃身子都瑟缩了一下。
只道今日是庆功宴,原来是清算大会,众人都开始反悔今天穿的过于招摇,深怕引起太后的注意。
何浅浅在下面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朱瞻基加上虚岁也就29,离而立其实还有一年。
朱瞻基的脸色很是无奈:“母后,朕自有分寸。”
“哀家等了皇上三十年,皇上还要用这话来搪塞哀家多久?”太后双目炯炯。
何浅浅在心里给朱瞻基脑袋上画了三道黑线外加冷汗两滴,朱瞻基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辜,何浅浅算了算,30年,可以用来生孩子的时间也就十几年,太后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古人早婚的习俗推断,朱瞻基娶妻想必不会太晚,十多年的时间没生出个蛋来,确实也叫人着急。而且是以普遍撒网,广泛播种的方式,嫔妃都不孕的概率甚小,莫非……问题出在种猪身上?何浅浅有些邪恶的想,也许太后应该跟太医开会,而不是在这里训斥嫔妃。
又见太后缓缓靠回椅背,像是在回忆什么,“也就含珠给哀家生了个孙女,可惜含珠那孩子去的又早……”
啥?何浅浅掏了掏耳朵,这消息倒很劲爆,貌似如意都不知道,朱瞻基有个女儿?怎么从来没见过?
朱瞻基黑着脸道:“母后,旧事就不要重提了。”
“哀家知道你嫌含珠出身低,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孩子的母亲。”太后安抚地拍拍朱瞻基的手,又道,“倚月总放在南京也不是事,哀家时常想起那孩子,心里也甚是思念。”太后的面容因为孙女而浮现出慈祥的神态。
朱瞻基应道:“倚月本是在南京为她母亲守孝,既然太后如此说,朕过几日就派人把她接来,三年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太后拿了一个螃蟹慢慢掰着,“倚月小小年纪,没了娘又不在爹身边,哀家看着也甚是心疼。宫里也该有孩子才热闹些。”
朱瞻基点点头。
何浅浅在心里暗想,原来这只土猪有这么强烈的门户观念,娘出身低微,就连孩子也不要了?真是没看出来,守孝三年,这孩子该有多大了?
太后把螃蟹掰开,朱瞻基倒了些姜醋递过去,太后接了,道:“你们也都起来吧,秋天地气重,跪久了着凉。”
嫔妃们方敢谢恩回座。吴嫔丰腴,跪得出了一身汗,怜碧忙拿了绢帕给她拭擦。
太后用银匙挖了一勺蟹黄,“哀家知道皇上对后宫一向不上心,但是无嗣毕竟兹事体大,皇上也不能一味只顾国事,不顾家事。如今天下已定,皇上也该多考虑子嗣的问题。”
那蟹黄颜色金红,像熟透的鸭蛋黄,何浅浅见太后开动,也迫不及待地上手,面前那几只螃蟹肥大无比,何浅浅早就垂涎三尺,抓住螃蟹腿一只只地扯掉,直奔主题。
何浅浅毫无形象可言的吃法惹得朱瞻基看了两眼,应道:“母后教训的是。”
太后也顺着目光看过来,瞄了瞄何浅浅手腕上通体翠绿的玉镯,悠悠道,“哀家一直想为皇上寻觅佳人充实后宫,只是一直也没有合适的,哀家瞅浅浅这丫头倒是不错。”
何浅浅正吃得满嘴流油,半空一个雷打下来直劈她天灵盖,直接雷成焦炭,差点被蟹黄噎死,张了嘴就道:“使不得。”
刷刷刷,无数的眼光立马就聚过来照在何浅浅身上,温度炽热,何浅浅第一次体会到万种瞩目的感觉,当然并不太好。
这些目光里夹了朱瞻基的一道,他挑着眉看着她,眼神让何浅浅想起龙吻那一晚。她又触犯了他的骄傲,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所有女子都要俯首承恩的骄傲。比起朱瞻基这一道目光来说,其他人的就没那么让人难受,吴嫔的眼神看似温和,平静的海面下好似翻滚着巨大的波浪,孙贵妃的目光里则是质疑,胡皇后看着面前的螃蟹,宁静如水。其他什么选侍、才人的修为不够,目光就没那么含蓄,一刀一刀飞过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太后也挑了眉看过来,姿势与朱瞻基如出一辙。“如何使不得?”
何浅浅定了定神,吞了吞口水,又吞了吞口水,方道:“承蒙太后错爱,但我的身份毕竟……低微,只怕承受不住。”说话间何浅浅特意加重身份二字,试图用眼神与太后交流,好让她明白她没说出来的话。
太后回过头看了朱瞻基一眼,“皇上以为如何?”
朱瞻基冷冷地看着何浅浅,俊美的面庞上有隐约的怒气:“难得何氏有自知之名,甚好。”
此言一出,何浅浅松了一口气,众人也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不叫她丫头,而是称呼她何氏,这个称谓在耳朵里犹如一把小锉子,一路锉锉锉,锉得她的耳膜生疼。何浅浅松了的那口气又提起来,看来她对于拒绝的解释没能抚平他的怒气,两道如电的目光远远射过来,电得她心里发毛。
太后在两人之间扫了几眼,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哀家只好从外面给皇上另觅佳人了。”
太后绕了一圈,其实这才是最终目的,有了何浅浅这个前奏,众人对太后的这个提议并没有太大反对,包括朱瞻基,他冷眼看着何浅浅,淡淡道:“但凭母后做主。”
何浅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了头专心对付那只没腿的螃蟹。
太后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大伙又说了会话,月亮升得高了,太后有些乏,众人便散了。
何浅浅跟在如意背后,尾随朱瞻基回了乾清宫,路过的嫔妃除了给朱瞻基献媚外,不忘给何浅浅一记白眼,鄙夷的眼光划过何浅浅黯淡的衣裙,香风扫面,远去的钗环玎玲之声不绝于耳。
何浅浅暗自苦笑两声,其实宫里女人很多,平时彼此的矛盾也不少,斗来斗去的很热闹,只不过朱瞻基救了她一次,这些女人突然间便罢手言和,一致团结起来共同针对她,她成了人民公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的出现,转移了嫔妃们的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后宫的矛盾,宫里勾心斗角的事一时间少了许多,当然她摔得屁股开花的事迹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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