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爱上你

　　自从若霜落水之后，她便患了重感冒。可是，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意外而耽搁了我和林夕的旅程。她笑着说：“你们好好玩吧，我在酒店里多多休息就好了。”可是，我和林夕又怎么能放心让她自己在酒店里休息呢？
　　林夕说：“嘉婕，你看这药怎么不管用啊，要不我们现在下去再给她买点特效药吧。”
　　我“嗯”了一声，不放心地看了看平躺在床上，被棉被紧紧裹着的若霜，小声地说：“若霜，我们下去买药，很快回来啊。”

　　轻轻关上了门。我垂着的手不经意地就揽住了他的腰，走到电梯口时，我微微太息了一声，感叹着原本开心的旅途被一桩意外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虽说这场意外是谁都不愿发生的，可是，我亦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我的体重跟若霜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也不会……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我。想着想着，便发自肺腑地低低叹道：“对不起。”
　　“傻丫头，对我哪还要这么客气。”说着，他便转过身来，指尖轻轻地点着我的额头。
　　我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么些煽情的话，此时此刻好想对林夕说：“今生能够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刚想说出口，林夕那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想起，我自然被吓了一大跳。其实之前已经对他提过很多次意见，希望他可以换一首小声点儿的歌作为手机铃声，可是他却每回都搪塞过去，直到现在也没有更换铃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懒呢，还是耳背听不清呢，哈哈。
　　可是，林夕面部表情的剧烈变化很快就让我笑不出声了。望着他的表情由喜悦向震惊的急速转变，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等林夕挂了电话后，我知道我应该什么都不问，扯开话题就对了。可是，有时好奇心真的不仅会杀死猫，还会把人变得不是一个东西——最终我还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夕，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回答我的，却只有林夕沉重的呼吸声……
　　我立刻后悔了，为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问出口了呢？我挽住了他的胳膊，天真地想着可以借此给他无言的慰藉。林夕幽幽的声音打破了电梯里的寂静：“嘉婕，你好像还不太清楚我家里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不知怎的忽然岔开话题，说：“呵呵，你说哪种感冒药比较见效？”
　　然而，我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仿佛彻底激恼了他，蓦地，他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上前一步，用力地戳着无辜的电梯按钮，冷冷地说了句：“我不想说的时候你偏要问，我打算告诉你了你又故意扯些别的！”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眼前背对着我的仿佛不是我认识的林夕了。以前听若霜说过，好像林夕也对我说过——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做“光环效应”，是说人与人在交往的时候，往往会只盯住对方身上的一个特点，然后无限放大。或许，初始林夕时，他的优雅绅士已经如同光环一样在我的心里无限扩张。而今，我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他的缺点也渐渐地暴露出来。然而，我深知这也是人之常情啊！而今，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我还可以说些什么呢？
　　电梯门一开，林夕便大步迈出，没有理睬身后的我。我一路小跑追上前去，可是，待我终于跑到林夕身边了，却又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难过。”走出药店，我低着头无聊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终于用细若蚊鸣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拉进了最温暖处。我忽然有些惊慌失措，心里十分清楚林夕现在很不开心，然而，在这时候，大概不管我说什么话都是不合适的。
　　“嘉婕，你是我女朋友，你是我除亲人以外最亲的人……”他在我的耳边细语呢喃着。
　　我慌乱地抱住了他，轻轻地说：“我知道……”
　　“请原谅我的坏脾气。”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痛苦。“只是我现在情绪很不好，很难照顾到你……”
　　“没关系的。”我柔声答道，“要不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
　　“好。”

　　随后，我们走进了一家叫“Starbucks”的咖啡厅。抬头望着昂贵的菜单，满脑子都在感叹，这里一杯饮料的价钱都足够让我吃一餐饭了！耳边仿佛响起了服务员介绍夏日特饮的声音，可是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忽然，我的手臂被人摇了摇。我回过神来，转过头去望望林夕。他说：“我点抹茶星冰乐，你喝什么？”
　　虽然抹茶对我而言确实有极大的诱惑，可是这次出游本来就已经是林夕花钱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他破费？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说：“我喝白开水就好了。”
　　然而，林夕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直接掏出钱包，没好气地对服务员说：“两杯抹茶星冰乐。”
　　我们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沉默的气氛让我觉得难受极了，因而不时避开他的目光，自顾自地欣赏窗外的风景——其实也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来人往的街道罢了。
　　倏忽，一股温暖覆上了我厚厚的手背。我转过脸来，一下子就对上了林夕那双深情的眼眸。这一个动作，这一个眼神，都仿佛回到了那天——他对我告白的那天。一想到此，不免心如鹿撞，羞涩之情泛上了心头。
　　“嘉婕，我们交往已有一段时间了，我从未和你谈及过我家。现在也应该要和你说了。其实，我家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我“嗯”了一声。这时，服务员微笑地端着两杯抹茶星冰乐向我们走来，我接了过来，亲手帮林夕插上吸管，递了过去。可是，林夕仿佛没有心思了，直接把它推到一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继而娓娓道来：“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妈妈离开了我爸爸和我们兄妹俩。从此，爸爸兼负母职含辛茹苦把我们带大，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期盼有朝一日——子能成龙，女可成凤，如此而已！”
　　听到这里，我对林爸爸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或许，每一个做父母的都不容易啊，而他们的心愿无非就是希望子女过得好罢了！就像我的母亲，她常常说：“女儿啊，虽然你没有骄傲的学历，也没有姣好的容貌，可是，你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去胡思乱想，就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满足了。”
　　“可是——”林夕的表情突然痛苦起来，握在我手背上的大手也悄悄地加大了力度。“恨铁不成钢啊！我有一个不争气的妹妹！”
　　只是，一提到“妹妹”，我的脑海里忽然地就浮现出一个人——会不会是……林蓠？
　　虽然我和林蓠仅有过数面之缘，不过如今想来，林夕与林蓠的长相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而且，两人都姓林！若霜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或许，自幼失去了亲情的若霜，这一生便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即便是孤儿院那个叫“纪端”的孩子，若霜也会竭尽所能地去讨好他。
　　所以，在见到与林蓠长得有些相似的林夕后，就难怪若霜会这样魂不守舍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探：“林夕，其实每次看到你的样子，我都会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身处异国他乡的她现在怎样了。”
　　“我妹妹也被迫出国了。”林夕长叹一声，似乎有难言的心事。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妹妹会不会就是林蓠！“我竟然同意了爸爸的做法，把她送出国。那一刻，她一定恨透了我。”
　　可是，我多希望那些仅仅是我的臆想而永远不会成为真实，因为我内心非常渴望可以嫁给林夕，可是，如果林蓠是他的妹妹，我怎么受得了她呢？想着想着，便也笑了一声，故意讲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自欺抑或是欺人的话来：“可是，你又怎么可能会是我朋友的哥哥呢。世界那么大，样子相似的多得去了，呵呵。你妹妹在国外生活得好吗？”
　　林夕拿过一旁湿漉漉的塑料杯子，里面的冰块早已融化了一半，星冰乐也被稀释了。他无力地握着露在外头的半截吸管，轻轻地搅拌着。但听他幽幽地说：“都怪我太疼妹妹了。当我知道妹妹的事情，我没有坚持劝阻，而选择了帮助妹妹一起隐瞒家人……后来，爸爸无意间看到了妹妹的日记，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就这样被送出国了……”顿了顿，便太息一声，“蓠，还好你醒过来了！”
　　——蓠！林蓠！可能真的是林蓠！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措手不及，除了惊愕，仿佛没有别的反应了！没想到我猜测的竟然成真了！老天，虽然我多么希望我有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可是……可是，您老人家怎么可以让我在这件事情上心想事成呢！而今，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我该如何是好呢——是对他坦白我认识林蓠，还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他的聆听者？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想起若霜曾经对我说过，她正和林蓠的哥哥谈恋爱。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若霜和林夕显然是不认识的，林夕是林蓠的哥哥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那么——潜伏在若霜身边那个“林夕”究竟是何许人！
　　眼前满怀心事的林夕自然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变化。我笑着说：“林夕，你一定也口渴了吧，要不先喝点东西吧。”
　　林夕闻言，抬眼望了望我，目光落在了我空空如也的塑料杯上。我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完全没有要把他那份也喝了的意思，只是，他似乎会错意了，把手中的星冰乐往我这边送来，说：“我不口渴，你喜欢喝的话就把我这杯也喝了吧。”
　　我羞赧地笑着，摆弄了一会儿吸管后，便也大口大口地吸进嘴里。这才想起刚才林夕感叹他妹妹终于醒过来了，便不由惊慌——林蓠真的得了很严重的病么，她已经走了一段日子了，现在才醒过来？
　　“林夕，你妹妹是因为得了很严重的病才要送出国医治么？”
　　“呵呵，是得病了啊……可是，她并不是患了什么非去美国医治不可的奇难杂症，如果非得给她扣上“病人”这个身份的话……她只是……她只是性取向得病了……她只是……她只是爱上了她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呼一声，我惊呼是因为我知道眼前这个我最爱的人竟然是林蓠的哥哥！可是，林夕大概以为我是因他妹妹爱上同性而惊诧吧！
　　“林夕，刚才那通电话是林蓠打来的吗？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
　　他点了点头，继而痛心地说道：“刚才是爸爸打来的。他告诉我，妹妹因为想回来和那个女孩过生日，却被岁连百般阻挠，最后竟然任性地跑去跳楼……”
　　霎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眼前这个内心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哥哥。也是，爱情真的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所以，最疼爱的妹妹喜欢上同性，即便自己再怎么刻意地去管制，恐怕也很难在一时之间改变妹妹的恋爱观。是不是由着她，再慢慢跟她讲道理会比较好？如果我是林夕，我也很难抉择。
　　“好在她已经醒过来了！”
　　“林夕，没事就好。”这一次，换我温柔地覆上了他那双大手。
　　或许，距离真的可以分开两个人。多么希望，等林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喜欢若霜了，也不会给若霜带来任何困扰！我愿花光我二十多年来积攒的人品，换取日后的天下太平。
　　“林夕，你一定很想念你妹妹……”
　　“没有办法。我想，在林蓠死心之前，爸爸是不会让她回来的……”他哽咽住了。
　　我情不自已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从侧边抱住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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