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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
如果迷路了,不要害怕,有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你回来!
药效过后,沈悠然醒来,不笑、不动、不哭、不闹,双眼空洞没有焦距。
在叶浅的坚持下,手上的绳索被取下,医生皱眉:“他这次发病和几年前的症状完全不一样,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但,间隙性会狂躁,还会伤害自己,绑着比较安全。”
“不用。”女子的声音嘶哑干涩,却非常坚定:“我会看住他。”
“恩”医生合上手中的病历夹,带着护士欲离开。
“李医生,他。。。到底怎么了?”叶浅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这句话。
其实,问或者不问,都不能改变什么。他疯了,而她会一直守在身旁。
李医生推推眼镜,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几年前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叶浅点头。
“我就是他的主治医生,我这样来解释吧,精神上的疾病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药物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想要一辈子不复发,主要取决于病人的意志还有就是不要出现诱发的外因,沈悠然这次显然受了极大刺激,诱发了病原,想来那是他极度不愿意面对的事物,所以最终他选择意识沉睡。”
“意识沉睡?”
“我们身体里都有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系统,当受到过分巨大的痛苦或打击时,这种本能就会自动启动,让意识陷入沉睡,以此来逃避,每个人发病的症状会有些不同,有人表现为失忆、有人表现为妄想症,而最严重的一种就是意识沉睡,完全和外界隔绝开,只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感受不到,这样的人,不会饿、不会累、不会说话、不会主动行动,智商降到0,用平常人的话来说,就是。。。”
“傻子。”
李医生看了她一眼,点头:“对,也不对,他不仅仅意识沉睡,还有狂躁症。”
“。。。会好起来吗?”
李医生皱眉:“这个很难说,完全要看病人自己,他愿意醒来或许明天就醒了,他不愿意醒来或许就遮掩过一辈子,我们这里住的最长的一个已经二十三年,到现在还是呆呆傻傻,只会吃饭只会笑。”
女子慢慢垂下头,李医生看着有些不忍,安慰道:“不过,也不用太绝望,我们尽量想办法医治,你们家属就尽量多陪陪他,多和他说说话,试着慢慢与他交流,连植物人都有被唤醒的案例,何况仅仅的意识沉睡,或许哪天病就好了,这些都说不定。”
“谢谢!”
于是,从那天起,北大六院1012病房多了位特殊的看护,她和病人同吃住,形影不离,日夜照顾,从喂饭、穿衣、散步、聊天到洗澡,包办一切日常起居。
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每天早晨8点、晚上6点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女子拉着瘦的不成人形的苍白男子在其中散步,女子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男子永远双眼呆滞,面无表情,间隙性的男子的狂躁症发作过几次,两人好好的在散步,他会忽然甩脱女子的手狂奔而去,逮着什么东西就摔什么,满手鲜血,直到被赶来的医生护士制服,绑起来打上镇定剂,还有一次,叶浅正在喂饭,他忽然抢过勺子一把戳向胸膛,吓的叶浅只来得及扑过去用身子挡住,然后,那勺子重重的插入她的背脊,鲜血直流,闻讯赶来的护士又要拿绳子帮他,叶浅抽着气努力仍住痛:“不要绑,他会痛的。”
怀中的男子渐渐安静,又恢复到呆滞的状态,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茫然盯着她背上的鲜血。
2010年2月12日,又迎来一个小年夜。
叶浅手中握着杯咖啡,和马儿并排坐在楼下的花园长凳上,午后的太阳暖暖的晒在身上,园中一株梅树已开出几朵粉嫩的花蕾。
“打算一直这样下去?”马儿忍不住问道。
“恩,当然不可能一直,他会好起来。”
马儿心痛的看着女子日渐消瘦的脸,声音中带着隐隐怒气,不自觉提高几分:“如果好不了呢?你就一直这样下去?”
叶浅低着头,咖啡的热气在眼前弥漫,她轻笑道:“不会,他一定会好。”
马儿握拳,怒道:“小浅,你别傻,沈悠然他疯了,旧病复发,连医生都说治好的几率很小,你就陪着他那样耗下去?万一十年不好,你就陪十年?”
“是,如果十年不好,我就陪十年,如果二十年不好,我就陪他二十年。”女子说的很坚定。
“。。。你。。。”
叶浅忽然打断:“马儿,你。。。是北京人吧。”
恼怒中的少年极不耐的说了句:“什么?”
叶浅伸出手握住他的拳头:“马儿,我不知道你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几年下来,我想,你也是挂念着你的那些亲人的吧。”
少年忽然沉默,半响,撇开头倔强的说道:“没有。”
叶浅轻叹,手指拂过他额前的短发:“回去吧,趁一切还来得及,不要像我们这样,总是擦肩而过,总是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重聚。”
“你别管,我。。。”
“马儿,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忽然就明白了一些道理。你知道吗?当年我之所以决定和他分开,其实,并不全是因为莫雪儿有了孩子,更大的原因是我。我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善良豁达,我也很胆小、很自私,害怕受伤,害怕得到后再失去,所以,一直以来我的要求就很低,赚些钱,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平安过一生,而他太过优秀,我担心、不安、甚至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出了莫雪儿,就被我抓来当理由,将一切责任推到他身上,然后心安理得的逃回杭州,甚至还到处标榜为了成全他。。。其实,那些都是狗屁,是我的自私、胆小,还有就是,少了几分勇气,而他,才是那个放了我、成全我的人。”
冬日的微风吹过,女子额前的发丝飘扬,长长疤痕若隐若现:“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能和他一起面对莫雪儿的事,结果会是怎样?”良久,她轻笑道:“总不会比现在坏吧,而我,恰恰依仗着他的爱,和莫雪儿一起,再一次推他入地狱。”
手中的咖啡渐渐冷却,女子微抬起头,目光扫过那株梅树,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你看,我就是那样自私。马儿,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凭仗着他人对自己的爱,去伤害、去辜负,所以,趁还来得及挽回,趁还来得及补偿,回去吧,不要再让他们伤心。”
少年的背脊完全僵直,眸中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良久,忽然甩脱她的手,转身大踏步而去,惊起一地落叶。
女子带着浅笑目送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回眸间,一道修长消瘦的人影映入眼帘,呆立在花园入口处,双眼茫然看着远方,已不知站了多久。
叶浅轻皱下眉,起身走过去,将身上的羽绒衣脱下裹住他,轻声责备着:“怎么出来也不加件衣服,感冒了可怎么办好。”女子温柔拉起他的手走向病房。
阳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定福庄东街,中国传媒大学门口。
孙馥荔弯腰正要转进汽车,身子忽然一顿,慢慢的,她直起腰抬头望向前方,不远处,清秀少年隔着人群正静静望着她,顷刻间,熙攘热闹的人群退出眼帘,入目的只有少年的修长身姿,眉眼间褪却了往日的青涩,带着几分沉静、几分沧桑、还有几分。。。别扭的羞涩,一如很多年前王翰站在树下等她的样子,泪水忽然就涌上了眼帘,她走过去,张开手臂搂住他,轻轻的叹息道:“辰儿,你回来了啊!”
怀中别扭的少年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红了双眸,终于,伸手回抱住母亲,哽咽道:“妈,我。。。很想你!”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天地间,还有谁是最亲的人?还有谁是最爱我们的人?
这个世上无言付出的永远只有父母,而我们总是喜欢仗着那份爱去要求更多。
其实,我们凭借的也只是爱,如果没了爱,谁还是谁的谁?谁会为谁做谁的谁?
叶浅忽然明白了沈悠然的那份爱,或许晚了些,但至少他还在身旁,总比岁月蹉跎后,到了无法弥补的时候才明白来的强些,虽然,他现在是个傻子,但至少,在身边,不是吗?
王骏辰原本因为叶浅的那席话,生出去看下母亲的冲动,他在校门口站了很久,那些俊男美女嬉笑着不断从身旁经过,这是个浮华的校园,曾经出过很多明星,以后也会有更多明星,而他,从小到大随着母亲出入这里,早已看的麻木,直到孙馥荔出现前一刻,他都一直沉浸在往日的思绪中,但是,她走过来了,不带一丝犹豫,给了他一个最温暖的拥抱,然后,闻着那久违的清香,他的心忽然就释然了!
妈,其实,我很想你,这几年一直!你,也是是一样吧!
赵旭赶到时,叶浅正在收拾东西,沈悠然呆坐一边。
他是跑着上来的,显得有些气急,喘着气说道:“为什么要出院?然,身体还没好啊。”
叶浅将手边的洗漱用品装进塑料袋然后放进拉杆箱,头也不抬:“医生说了,不吃药也没关系,既然这样,我想带他换个环境。”
赵旭忍不住上前按住她忙碌的手,皱眉道:“这是国内最好的精神科,还有比这里更好的环境吗?”
叶浅抽回收,轻笑:“是啊,最好,所以最贵,一天的费用都可以抵得上我一个月的收入。”
赵旭尴尬的缩回手:“钱,你不用担心,虽然然的资产被冻结,但我还有些,够你们在这里的费用。”
叶浅将最后一件衣物塞进箱子,顺手拉上拉链,拍拍手站起身看向赵旭,笑道:“当然不担心,我只是肉痛而已,好了,既然你来了,就麻烦送我们去机场吧。”
赵旭眉皱的更深:“叶浅,我说过,钱不用担心,我父亲既然将然接回国,便是一定要治好他的,你这样贸贸然带他走,我父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叶浅摇头:“我已经见过赵部长,他同意了。”
“同意?怎么可能?”赵旭不敢置信。
叶浅拍拍赵旭的肩:“你父亲是个好人,上天会保佑他的,清者自清,一定会没事,不过,这段时间,最需要你照顾的人是他而不是沈悠然,赵旭,谢谢你对悠然的关心,现在让我来,我会照顾好他,李医生也同意他换个环境,或许,我带他到处走走,他就慢慢好起来了。”
赵旭颓然低下头,手紧握成拳,良久,才低声说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恩,先回杭州看看,然后,回高坪坝,我们在那边住过几年,我想悠然会喜欢。”
“。。。一定要走?”
叶浅点头:“是。”
他忽然叹气,语中带着自责:“叶浅。。。对不起,当日是我多嘴了吧,或许,不告诉你,你会过的更好。”
叶浅笑了,明媚灿烂的像五月里的阳光:“赵旭,我一直想说谢谢,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给了我机会,而不是等到很多年后才后悔的知道这一切。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福星,你看,我和他重逢是因为你,我和他再相遇也是因为你,真的,谢谢,谢谢你没有我们一再错过。”她说的极其认真,赵旭反而无言以对。
叶浅轻轻拉起沈悠然的手,柔声道:“我们要走了,这次是赵旭送我们哦。”
赵旭眼眶微红,轻轻的转开了头。
杭州,早春三月还是春寒料峭。
上天竺法喜寺,一天一夜的法事终于完成,僧人们有序的退出大殿,殿内又恢复以往的安静,叶浅和沈悠然并排跪在佛像前,莲花座上,宝相庄严的佛祖拈花含笑望着众生。
叶浅一直在心中默念:“请佛祖慈悲,让莫氏姐妹以及那个孩子免受地狱之苦,早日得入轮回。”
“南无阿弥陀佛”。黄色僧衣的主持大师站在一旁,合十垂目:“施主,你如此诚心,佛祖定能感应得到,往生者必然会早日得到超度。”
叶浅恭敬还礼:“谢谢大师祝福。”
“阿弥陀佛”
“大师。”
“施主请讲。”
“大师,你看。。。我先生他的病会。。。好吗?”
大和尚看了眼沈悠然,垂目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今生的果大都来至于前世的因,既然已经应劫,便说明前世的因已消除,只要还活着,便是有希望的,施主往后多行善事,相信一切皆会化解。”
“谢谢大师。”
叶浅在佛前深深磕了三个头:“请佛祖慈悲,保佑沈悠然一生平安快乐,信女叶浅愿折寿以抵。”
她拉着起沈悠然的手走出大殿,经过那株五百多年树龄的古玉兰下时,弯腰拾起几个花瓣,在沈悠然眼前晃了晃,笑道:“看,好看吗?花又开了!”
花又开了,又是一个春天到来。
“沈悠然,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男子木然望着满地落花,神情呆滞。
风过处,清香四溢,吹起一地花瓣。
有轮回吗?
有地狱吗?
有来生吗?
肯定是有的吧,否则,叶浅要如何释然?又如何让他释然?
自身受辱,最爱的女人死在面前,另一个一摸一样的女人却带着他的孩子自杀于面前,她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比这些更惨烈、悲摧的,这要她如何才能帮他抚平伤痕。
于是,她想到了轮回。
因为有轮回所以有来生,因为有来生,所以一切便又重新有了希望,于是,一切过错都可以得到原谅,所有悲伤都会释然。
沈悠然,大师说既已应劫“果”便已消失,前尘往事不再那么重要,不管谁的对错都会得到救赎。
沈悠然,不要再伤心,她们和那个孩子,还有。。。我们的那个孩子,会重新进入轮回,来生的他们必然会是富足快乐的。
沈悠然,我已在佛祖面前许了愿,你一定会有平安快乐的人生,所以,快点醒来吧,让我们重新开始。
沈悠然,你知道。。。我在你身边吗?你还要让自己沉睡到什么时候?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古老的寺院中,她拉着他的手慢慢远去,消瘦苍白的男子眼神呆滞,茫然无光,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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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
忽然生出奇想,或许已这个作为整个故事的结尾也很不错,不知亲们是否同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