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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解药
一夜无眠,早上。
时彦睁着眼睛失神地巴望着窗外,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早蝉不知疲惫地叫着,呼唤着夏天的来临。他慢慢转动自己的身体和头部,像提线木偶一样直僵僵的,缝在窗框里。
然后手机“叮”一声,日历在报着节气。
今天是立夏啊。辛巳月戊申时,今天宜祭祀、安葬、破土……猴日冲煞,不知时彦怎么样了?
对,可以看新闻!他拿出手机,在各处网站上搜索着,搜“时彦”“莫轲”……只要是相关的词条他都尝试了,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论坛里找到了只言片语。
“我有个在医院做护士的姐姐,她和我说时彦去他们医院做手术,莫轲也来了,因为他生病抱着他哭得可伤心了。时彦真的特别爱莫轲,莫轲前脚刚走,时彦后脚自己拔了输液针,下床找他!”
下面人跟帖:
4楼:是真爱无疑了,羡慕。
……
6楼:原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真是神仙眷侣。
……
26楼:时彦莫轲锁了!
……
43楼:我之前考古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猫腻,果然在一起了!
……
58楼:火钳刘明,此贴要爆。
67楼:石锤了!绝了这该死的爱情!
那时彦身体怎么样了?
平生翻了又翻,一条一条读下来,没有人问,所以他自己注册了账号。
96楼:
平生frist:那时彦怎么样了?
平生握着手机焦灼地等待着,“叮咚”消息来了。
楼主回复:我姐姐说,伤口崩破了,留了好多血,强制他重新缝合。
那一口气就哽在心头,那破开的伤口怎么样了?
有没有处理好,他还疼不疼?
没有照片吗?
想看看他,太想知道时彦现在如何了,心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一点也克制不了。
想去看看他,但是心底有个声音恶狠狠地:“你现在是在破坏他们的感情!”“你凭什么去?”
平生摩挲着手机,打给姐姐,她会知道的。
“姐,”平时张嘴的一刻,潮生就感觉他情绪不对。
“我,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人了。”
“不要紧,慢慢说给我听。”姐姐有些惊讶,但语气仍然缓缓的,像不疾不徐的春风。
“但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哭腔隐隐约约。
平生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了,潮生想。
“他现在受伤了,我好想去看他。”平生想问问看姐姐的意见。
“是时彦吗?”姐姐那边安静了几秒,猜到了。
平生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去看看他吧,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姐姐开口鼓励,“你太乖了,胆子大一些,你要学会争取,你要勇于踏出第一步,对的人会在某处等你的。”
潺潺的话如溪水流入心田,好像拥有了许多力量。平生擦干眼泪,去见见他吧。
平生买来鱼,细细熬着鱼汤,听说鱼汤有利于恢复伤口。
他盯着煲汤的瓷罐,不敢出神,小火撩着蓝色的火苗在摇曳,发出呲呲的声音,汤在锅里滚着,咕嘟咕嘟,像极了他的心,一声比一声焦急,想要见时彦。
包着布掀开,汤已经成了奶白色,香气与火气交融,没了鱼腥味,取而代之的是鱼本身的清甜醇香。
平生取来保温桶,准备装进去,瓷罐没有把手,实在是难抓,平生手上布没抓紧,方向一歪,汤猛然倾泄到左手上,疼得平生“嘶”的叫了出来。
接了凉水浇上去,有些麻了,红红的一片,起了好些水泡,疼得咬咬发白的唇,狠狠心戳破,透明的组织液淌出来,毫不留情地擦干。
平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小水泡,领着保温桶就匆匆出门。
时彦病房就在眼前,平生却有了一丝犹豫,进去说什么呢?
踌躇间,就听见莫轲惊喜的声音:“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我没事。”低低的声音,隐藏着无限的温柔。
是对莫轲的。
“你这回要戒了酒!”莫轲不依不饶。
“好。”宠溺地答应。
“夜也不准熬!”
“嗯。”
平生从前也听过时彦说过“嗯”,但他说“嗯”总是很特别,像从喉头轻轻滑动,腹腔轻轻的共鸣,是他不吝啬的温柔,不动声色的柔软。
“怎么哭了?”时彦低低的声音安慰着啜泣的莫轲,透过门上的透明的小窗,平生看到他疼惜地摸了摸莫轲的头。
瞳孔闪了闪,心被不留情地撞击,好疼啊,原先他只对自己做的事,现在他对着别人做了。
丢了铠甲的平生,丢了壳的平生,放任着刀剑刺过来,他无处躲避,他失去了时彦了,他失去他的避风港了。
他手上的保温桶轰然坠地,熬了一个上午的鱼汤,尚未被它的主人品尝便撒得一地,再也收不回来。
“谁啊?”莫轲过来,打开门。
“平生来啦!”莫轲笑着让他进来,眼睛还是红的。
“这……我……”
“你放着,时彦还不能吃东西,我让护工来收拾。”莫轲也不生气平生无故地闯入,出去喊护工过来。
平生走进病房里,在时彦平淡不惊的目光里,手足无措。
他的目光冰凉刺骨,没有温度,与从前那个温暖的他截然不同。
“你怎么样了?”平生仔细理出一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还好。”寥寥两个字。
“伤口还好吗?”
“还好。”仍然两个字。
“时彦……”平生叫他。
时彦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时彦……我……”平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叫他,只是想见他。
时彦的苍白的手暴露在阳光里,紫色的淤痕特别扎眼,那是他为莫轲留下的爱的证据。
“你回去吧。”时彦等不到他的话,垂下眼睛,他累了。
“以后”他顿了顿艰难的,“也不要来了。”
该断则断。
他还很虚弱,轻轻的话像絮语,没有感情没有语调。
平生却被划破心脏,流出鲜艳的血,他不需要自己了。
“你们在聊什么?”莫轲进来了,护工也过来了,弯腰在门口打扫。
“没什么。”时彦眼睛都没有抬起,他这样回复莫轲。
“怎么不让平生坐下来?”莫轲皱眉怪时彦。
时彦不说话,任莫轲搬了个凳子让平生坐下来。
平生如坐针毡,只听得莫轲像个责怪愚笨木讷丈夫的妻子,用手点着时彦:“你啊,都不拿个水果给平生!”
莫轲乐呵呵,满足般忙里忙外的样子,时彦无奈地看着他。这样的情景和书上平凡的夫妻没有什么不同,和谐、幸福、美满。幸福得有些刺眼,眼前白茫茫的有些模糊,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这个画面里,唯独自己是多余的,平生落荒而逃。
他实在太难受,可是他再也不能抱时彦了,心里伤口不会治愈了。
他真的失去了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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