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

　　“许阿姨，郑先生出去了？”莫城在别墅里赚了一圈，没发现郑文宇，于是拦住走廊上碰见的许阿姨问道。
　　“莫先生你起来了，郑先生昨晚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呢……”许阿姨抬头见是莫城，也如实回答。
　　又在郑文宇书房转了两圈，莫城从郑文宇衣柜里捡了两件衣服，抱上喝饱奶的大毛，上了别墅外刚叫来的出租车。

　　秦连二十年前开创了T大最畅销的娱乐报，就是在今天电子网络挤掉不少传统报业的今天，他们的影响力也不见得削弱，可见他们的实力。
　　这时候秦连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着对面的男人，僵持了一夜之后终于互相妥协，站起身来，把签好的协议交给身边的律师。对面站在郑文宇身边的皇小欧也站起身来，和对方的律师交换了签好的协议。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办公室里四个人都显得很是疲惫，更别提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郑文宇，猛地走出办公室时脑袋一晕，扶住墙才稳了下来。
　　“要不要去趟医院？”皇小欧虽然也是很困倦，还是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老板。
　　郑文宇摇了摇头，“我先回去一趟。”莫城在城里人脉不比自己的少，想来现在肯定也听到风声了，要说年轻时他还是只疯狗，现在就是一只狮子，真惹急了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来，他可不想莫城做出什么大事来。
　　莫城倒是没做出什么大事来，就是又不声不响的从郑文宇身边消失了，一直不肯相信的郑文宇神经质地在自己不小的别墅里找了几圈，还一间间房间打开门认真看过了，没有，哪里都没有。
　　最后郑文宇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了，走到客厅拿起座机，拨通了电话，那头一道清晰官方的声音响起，郑文宇咬着牙，“报警，有人把我的儿子偷走了。”

　　雅阁还没到营业时间，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突然间门口传来开门声，有人进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酒保的衣服往那边一看，连忙放下手里的布巾，往那边走去，拦住大步往里面走的男人。
　　“先生，我们这儿还没开始营业，不好意思，而且这里也不能带未成年人进来。”要说有时候有些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想混进这里也就算了，可是你带着还抱着奶瓶吸奶的小婴儿进来算怎么回事？酒保哭笑不得。
　　“怎么了？”从二楼上走下来一个长发的男人，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满脸宿醉后的倦意。小叶昨晚陪着一群老朋友喝酒，没把人别人喝倒，倒是自己最后面已经喝到没有意识了，好不容易睡到下午，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没想到一下楼就遇到了另一个旧相识。
　　“莫城？你这是……”小叶一下子醒了几分，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小鬼，满脸诧异。
　　为了能让大毛待得舒服点，莫城还特意去母婴店买了背带，这时候郑家小公子正在自己怀里睡得香呢，莫城示意小叶轻点声，跟着他走到楼上。
　　楼下的调酒师看到是小叶的朋友，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总觉得好像有点奇怪，可是又想不起哪儿不对，干脆也不去想了。
　　一直到晚上，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找来，他才想起，早上有警察来我问过，好像在找一个带着四个月大男婴的中年男子，还说有什么线索要联系他们。那时候他正在吧台里整理酒柜，也就隐约听到别的服务员和警察的对话，一点没放在心上，毕竟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惹事的人太多，警察经常会来盘问。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要讲证据啊，你们哪只眼看到我拐卖婴儿了！”莫城骂骂咧咧地被一个粗壮的警察扭着手从楼上带下来时，店里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瞧，别提有多丢份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以为躲在雅阁还是比较安全的，没想到郑文宇真是不要脸了，竟然敢报警。
　　来抓人的警察也很无奈，两个人压着挣扎不停的莫城，一人抱着哭闹不休的大毛，浩浩荡荡上了停在外边的警车，留下一脸愕然的小叶。

　　在拘留所待了两天，莫城胡子拉碴，穿着拖鞋在长椅上抖着腿，正好遇上东三区里犯了事被关进来的小混混，两个人攀谈起来。
　　“莫哥您放心，这点小事一定可以摆平的，说不定已经有人在来接您的路上了。”
　　“那是，这都是老子当年玩儿剩下的。”莫城咧着嘴笑。
　　“莫城，有人来接你了，出来。”
　　“我就说嘛，以我莫哥的本事，这破地方还能关住您。”小混混谄媚地笑，完全没注意到莫城的脸色。
　　“哟，住得挺舒服的，不然我过几天再来？”郑文宇今天穿上了深蓝色的休闲西装，往外头一站，跟关了两天的莫城一对比，别提有多好看了。可他还嫌不够，在身上撒了点香水，跟走红地毯似的，一股子昂贵的味道直冲莫城的鼻腔。他在拘留所里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就是被郑文宇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这两天晚上总睡不着，心里就想着被警察带回家的大毛，但是最后面总会想到郑文宇这个王八蛋，想着想着鼻子都有点发酸。一下子看见他站在铁栏外面阴阳怪气地挤兑自己，更是委屈得不行了，可是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作出什么心如刀割的样子，只好一言不发地跟在郑文宇身后办通手续出来了。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郑文宇怎么会察觉不到莫城的情绪，一路上没说话，把车开到了倾城酒店，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十九楼莫城的房间。莫城一脚踏进房间，当着郑文宇的面狠狠地甩上门，进了浴室，一照镜子，一副在野外生存了好几天的颓废模样，哪儿还有点有钱人的样子。
　　出来的时候郑文宇果然在客厅里坐着了，两条碍眼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往那随便一坐就能当杂志封面。那就更让莫城气不打一处来了，他还是没说话，走进卧室把浴衣一脱，埋头钻进柔软的被子里，半天没声音。
　　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大白天却昏暗得只能勉强看见床的位置，郑文宇脱了外套摸索着上了床，隔着被子抱住缩成一团的莫城。
　　被子里的莫城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郑文宇充耳不闻。
　　突然被子里一阵大力的扭动，莫城探出头来，一把扯开俩人中间扭成一团的被子，抬起脚狠狠往郑文宇肚子上踢去，毫无防备的郑文宇眼前一黑，直接翻滚到了床下的地板上。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像是打结一般，疼得他满头都是汗，可他还是强忍着捂着肚子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在昏暗中坐起来的莫城，开始用闲着的左手解皮带扣，声音都疼得颤抖了，仍不忘威胁莫城，“呆在监狱里至少我还知道你在哪儿，这样你就跑不了了。”说完他还自嘲地笑了两声。
　　莫城不知道郑文宇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一想到他又逃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郑文宇差点没气到昏过去，满脑子只想着把他抓回来，哪怕把他关在监狱里也好，至少这样他还能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至少他还能见到他。
　　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可莫城听到他抖着声音说出这种话，背后不禁一阵发凉。可这种时候要是示弱就不是他莫城，他捏着拳头壮了壮胆，大声说道：“你他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竟然敢报警？！”
　　手上的动作一顿，郑文宇抬头望向他的方向，低吼：“你不跑我怎么会报警？！”
　　莫城喉头一哽，差点没哭出来，“我跑什么了？我不是怕整个T城知道你郑先生喜欢搞男人屁股吗？敢情是我犯贱，多管闲事了？”他莫城什么时候这么舍己为人过，为了他这王八蛋还情愿自己躲起来，就是怕给他添麻烦，就是怕他迫于舆论会放弃俩人都不知道有没有的所谓感情。他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郑文宇还敢让人把自己抓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了，竟然还敢这么挤兑自己。
　　越是想下去越是委屈的不行了，莫城都没发现自己脸颊上湿了两道，也没发现说到后面自己都带着哭腔了。
　　听着莫城哽咽的声音，郑文宇愣住了，反应过来就要伸手开灯，卧室里瞬时间明亮起来，没几秒，被灯光刺得满脸泪水的莫城下了床一把摁了开关，整个卧室又陷入昏暗中。
　　莫城抹了把眼泪，想忍住眼泪，可没辙，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就这么从眼眶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莫城……”郑文宇听着他小声的抽噎，心里千刀万剐似的疼着，连忙抱住他，一下下在他发抖的背上拍着，想安抚他，也想安抚自己。
　　莫城倒是不挣扎了，任他抱着，就是忍不住放狠话，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我告诉你，要是有下辈子这玩意儿，我宁愿用二十年寿命换一辈子不遇上你这王八蛋……”他真是贱到家了，郑文宇把他整得只能东躲西藏，他竟然还想着帮他。
　　不敢还嘴的郑文宇只能紧紧抱着他，紧抿着嘴，听他骂。
　　“我凭什么跟着你躲躲藏藏的……这辈子都不能告诉别人你是我男人，我图什么……”
　　“你还想把大毛给雷家养，我告诉你，你这下半辈子都别想和雷家有半点关系了……你要是不想养他，那我自己和他过，你自己寻思着再找个人过日子吧……”
　　憋在郑文宇肩窝里哭了许久，莫城终于把眼泪流干了，推开郑文宇紧紧箍在他光溜溜的腰上的手。郑文宇没敢放手，莫城在他肩膀上又拧了把鼻涕，抬头：“放手。”
　　“……”郑文宇沉默。
　　“我口渴，你放手。”
　　他这才松开手，看莫城开灯，到客厅拿了水，又回来。
　　都是两天没休息的俩人蜷在被子里，终于安安稳稳地能睡觉了，可是莫城却突然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一片浆糊。
　　“郑文宇，大毛在哪儿？”他小声问。
　　“在家。”
　　“真不能留下？”
　　“能。”
　　“那留下？”莫城带着点讨好地转过身子，在郑文宇额头上不停地轻吻着。
　　“你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郑文宇已经有了点睡意，被莫城闹得又醒了，带着浓浓鼻音说道。
　　“哪句话？”
　　“宁愿折寿下辈子也不要遇到我，这句话。”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啧，你不是无神主义者吗，还信这个？”莫城咂舌，他就是那么随便一说。
　　“万一真的有呢。”
　　“行行行，我收回来，你就当我没说过。”
　　“这样不算。”
　　“那要怎么才算？”莫城瞪眼。
　　叹了口气，郑文宇坐起身来盘着腿，把莫城也拉起来，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掰出三根手指，目光灼灼，“说，不管怎么样，下辈子还要遇到我这王八蛋。”
　　莫城任他摆弄，鹦鹉学舌，“不管怎么样，下辈子我还要遇到你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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