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臣闻之，疑行无成，疑事无功。
　　——先秦《商君书·更法》

　　.

　　雷瑶看白瑜托着腮帮光是瞪大眼睛也不动筷子，心里奇怪就开口叫了他。
　　「不饿？」
　　虽然雷瑶也不知道在这荒凉的地方开客栈的掌柜有没有见识过房间不够住客闹脾气不愿挤一间的，但雷瑶肯定他是第一次遇见明明有空房却还要住在一起的客人。
　　而且还是两个男人。——不过说不定掌柜和小二都已经认定了白瑜是女子吧？刚才他们打量白瑜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再加上白瑜光顾着瞪雷瑶，一言不发，恐怕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家闺秀。
　　可现在都如他所愿两个人呆在一间房里了啊，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嗯？」
　　「……王爷刚才给你喂了点心？」
　　「没有啦……而且为什么会是用『喂』字的啊。」
　　白瑜挑了下眉头。
　　「我才不要他来喂我呢。」
　　「那干嘛不吃？」
　　按他的说法似乎换个人用「喂」字他好像就没有意见了。雷瑶猜他会不会是要自己喂，心里有些无奈。
　　尽管房门关起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两个，当然就算丢脸也没有谁看见，只是让白瑜得逞了一次就必定有第二次，回了营地谁知道他会不会张口闭口就是雷雷你明明以前就愿意喂我的喏难不成是变心了……之类的。
　　白瑜却并没有提这事，一脸不乐意地举起了筷子。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但就算是那样，雷瑶对他那张臭脸还是有些介意。
　　「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从刚才开始有机会欺负他的大概也只有自己，可是雷瑶敢对天起誓自己绝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管哪件事都是顺着白瑜的意做的。
　　但白瑜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是事实。
　　「我又没说你欺负我。」
　　白瑜的语气听上去根本是满腹的委屈。雷瑶看着他往嘴里塞着菜，倒是跟着也别扭起来。
　　「……真是的，这么黑着脸就算吃下去了都不长肉。」
　　「要你管！」
　　就算他不想管也不能不管啊。否则带着他出门的时候明明是一副得逞的表情，带回去的时候却板着脸，还不知道会被十五王爷怎么嘲弄呢。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雷瑶心里清楚对白瑜这么放纵到最后倒霉的肯定都是自己，可他还是放不下闹着脾气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白瑜。
　　「我、」
　　他倒学会了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不说我就真不管你了。」
　　「是雷雷的错嘛……明明都把人家赶出去了，难道不是要抱着我喂我么？」
　　白瑜看见雷瑶把小二打发走了，心里正高兴着呢。谁知道雷瑶什么表示都没有，简直呆得人神共愤。他心里堵得难受，脸色会好看才有鬼。
　　雷瑶哭笑不得。原本以为白瑜是觉得要和他亲近有些难开口，结果却原来他是认为雷瑶不解风情，再或者干脆就是表里不一假装正经。
　　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变成是雷瑶在拜托要喂他了。
　　「我抱你你就不生气了？」
　　雷瑶一边问一边骂自己实在太容易心软，白瑜生气少肉的又不是自己，自己干嘛好像要倒贴似的对他千依百顺啊。
　　但从白瑜的表情看似乎是还觉得这么轻易原谅了他有些勉为其难，挣扎了很久才放下筷子钻进了他怀里。
　　「你啊、都几岁了，难道在家里也总是让古先生抱着你喂饭么？」
　　「才没有。我只要雷雷喂的。」
　　白瑜在他腿上坐了没多久就笑逐颜开地表扬雷瑶很贴心。
　　「我要是不在你就不吃饭了是不是……」
　　「会吃少一点。」
　　他塞了满嘴的菜很随意地嘟囔了。
　　雷瑶知道自己这时候肯定最好是可以谢谢白瑜能那么把自己放在心上，但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很丢脸，明明清楚白瑜随意但绝不是在信口开河，他却只能敷衍着抱怨一句。
　　「又不是小孩子。」
　　问题从来就不在这里。
　　「等吃完了，我再让他们给你烧些开水。」
　　「嗯。」
　　白瑜并没有问雷瑶的打算，似乎是认定了雷瑶反正也无处可去只能呆在屋里陪着他。

　　.

　　雷瑶也确实是别无选择，只能如他所愿看着他脱了衣服窝进了木桶里趴在边缘直直盯着自己。他心里有些发毛，白瑜却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雷雷、」
　　「干什么？」
　　「一般看见人家洗澡，自己不会也想洗么？」
　　之前还在想怎么白瑜今天那么安分都没想起来要叫自己一起洗，却没想到他只是欲擒故纵。雷瑶一时措手不及，愣了很久才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
　　白瑜看他不肯顺着自己的意思，有些扫兴地哼哼了两声。
　　「何先生说了，不爱洗澡的话会不讨人喜欢的。」
　　「我要洗澡的话会自己洗的，没必要非挤在一起吧。」
　　而且难道你家何先生有事没事都陪着你洗澡？——这句话雷瑶没说出口。如果事情不是那样，那么这种话说出口便是他输了。而如果事情就是那样……
　　他也不想知道。
　　「可是挤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我不会对雷雷做什么坏事的。」
　　「哈啊？」
　　这话轮得到他来说么？
　　雷瑶黑着脸没搭话。
　　白瑜好像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瞪大眼睛信誓旦旦地又重复了一遍说他绝对不会做坏事，要雷瑶放心进来陪自己就好。
　　「你又能做什么坏事啊……」
　　如果真的被白瑜做了什么坏事的话雷瑶也绝对不会怪他，最多骂自己一句呆，毕竟他怎么都不认为自己会被白瑜这种小孩子欺负。
　　「既然我做不了什么坏事，那你干嘛不愿意？」
　　「我、」
　　白瑜抱怨个不停，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解释说其实有可能做错事的是自己。

　　到最后雷瑶当然就还是认了输。因为白瑜说着说着就弄得好像雷瑶根本是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而且还不相信他的保证。
　　雷瑶认为自己实在没必要为了小小泡澡而已的事情就被说得如此不堪，也就只好进去陪他。
　　「这么挤到底是哪里舒服了？」
　　「我心里舒服。」
　　要是小二这时候进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雷瑶胡思乱想着，可是都变成了这样他也只能祈祷小二别这么不会挑时间，否则他还不是说什么错什么嘛。
　　白瑜倒是一副别无所求的表情，不再提什么不得了的要求，光是侧靠在他身上还微微合起了眼睛。
　　「你啊……」
　　雷瑶心里也不是说不舒服，只不过觉得别扭而已。他和平时一样咒骂自己太放任白瑜，又苦笑着想起了石韫玉不屑地说他从来都在自欺欺人，明明高兴得不行，却要假装无所谓，甚至还会板起脸摆出教训人的口吻神情。
　　是不是在自欺欺人连他自己都觉得难说，但他确实是在努力靠着平静的表情和态度阻止自己去念想着怀里的秀色可餐。
　　而白瑜只是稍稍动了下身子却还是牵动了他几乎所有故作镇定的神经。
　　雷瑶有些反应过度地用力抱紧了白瑜，轻咳着让他安分一些。
　　刚才还好像就要睡着了的白瑜因为他的话有些不满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过视线才投到雷瑶的脸颊上，白瑜就收掉了不乐意偷笑了起来。
　　「雷雷你在想什么啊、脸那么红。」
　　「哪有想什么。」
　　雷瑶脑袋里当即警钟长鸣，连发红的脸颊都瞬间透出了些紧张的铁青。
　　「……明明连白白都没介意的。」
　　倒是白瑜很大度，看着他嗤嗤地笑个不停。
　　「反正雷雷你也没打算要和我成亲吧。」
　　他轻描淡写地戳穿了雷瑶的敷衍，摆着张笑脸像是在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害得雷瑶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雷瑶于是支吾着强调说自己并不是故意想要骗他，实在是情势所迫。
　　「你急什么、我又没怪你。」
　　如果他没有成天缠着雷瑶说喜欢他说要嫁他，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雷瑶恐怕都不会生出这种念头。
　　白瑜自认很了解雷瑶，所以他更不甘心。
　　「白白你、」
　　——怎么突然这么懂事？雷瑶没傻到直接把这种话说出来，只是稍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瑜。

　　.
　　小二倒是很适时地敲了敲门。
　　「两位客官、」
　　大概是算着泡澡也该差不多了就想着来收拾房间的。
　　「可还要添些热水？」
　　「不用了。」
　　雷瑶其实很能理解小二这时候的好奇，也明白他想进来一探究竟的心情。不管白瑜到底是男是女，也不管现在泡澡的到底是谁，他们两个一起呆在里面还把房门关得这么严实就够奇怪的了。
　　但如果真让小二看见了现在这画面，还不给怔得晕过去。
　　「可是我觉得有些冷。」
　　白瑜不给面子地嘟囔了句。
　　「那就擦干了去床上呆着好不好？裹着被子就不觉得冷了。」
　　就算他觉得冷，那也不能让小二进来参观啊。雷瑶哄了白瑜两句之后还是高声打发了小二。可是小二的脚步声才刚刚消失，白瑜就开始抱怨。
　　「被看见和白白在一起是不是很丢脸？不过是泡个澡，都还没有做别的呢。」
　　「不是这个意思。」
　　做别的？他还想要做什么别的？
　　「白白不是觉得冷么，穿上了衣服我们就睡了，好不好？」
　　尽管觉得白瑜只是说得顺口了而已，而且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做别的」是什么意思，但雷瑶还是不想给他留出可以做什么的时间。
　　「我不要。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清楚呢。」
　　「啊？你不是已经说完了么？你说你知道我不能和你成亲……」
　　所以他应该是放弃了那个怪念头了啊。
　　雷瑶尽管不讨厌白瑜吵着闹着要嫁给自己，心里甚至偶尔还会窃喜，不过他更不讨厌白瑜像别人一样以后好好娶个女子过一生，起码那样肯定要好过嫁给个男人。
　　「我是知道啊。可是难道我是那种嫁不了雷雷就不喜欢雷雷的人？」
　　他指控雷瑶太瞧不起他的决心了，一边抓起雷瑶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口。
　　「这里面只有雷雷一个，你忍心我不过是嫁不了你就把这地方全挖空了么？」
　　「白白、」
　　想想应该劝他既然知道嫁不了那就死了心吧，这么死心眼吊在自己身上也不是办法，可是雷瑶话说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白瑜的指尖缠着他的手指，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听话，这么呆着会着凉的。」
　　「我又不怕着凉。」
　　「我怕行不行？你着凉了不还是我的错。到床上也是一样说，好不好？」
　　最让白瑜觉得不甘心的，就是雷瑶含糊不清的态度。雷瑶如果当真是对他没有那份心，他也就认了。但偏偏雷瑶对他体贴放任得连白瑜自己都觉得过分，害得他心里总是隐隐有些期待，而且还居然喜欢得愈发不可自拔。
　　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
　　白瑜越想越不乐意，觉得什么好处都是雷瑶给占了去，而且雷瑶还要装好人让他恨都恨不起来。
　　「哼、我累死了，要睡了。」
　　看着刚刚还赖在怀里不肯走的白瑜猛地站起来，雷瑶不知道白瑜突然又闹什么脾气，虽然很莫名其妙，不过也算是松了口气。
　　反正在床上就算白瑜当真要和他理论，过不了多久也就睡着了。
　　白瑜披上了衣服走到床边又回头用力瞪了他一眼。
　　「雷雷你个没良心的！最讨厌你了！」

《[京関]狐者异之目》
関先生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