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嘉许

　　第五十二章大人的事

　　下午下了一个下午的雨，到黄昏时候停了。蓝灰色的天空里出现了火烧云，金灿色的云朵连绵层叠在一起，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金云飞走，云影变幻之间，渐渐隐退到了天际，幻化成了蓝灰色的天幕。

　　夜幕降临，火烧云敛去了光芒。

　　我和曦月两个一人一包干脆面，边吃边看。程放给了我们两瓶牛奶。

　　“你看，你看。渐渐消失不见了”

　　“太美了。太美了吧”

　　走廊上看晚霞的同学都对晚霞的消失有些恋恋不舍。

　　考试前的晚自习，教室里特别安静。连程放这种不爱学习的人都拿了本数学习题在写。

　　我把三门主科的教科书都拿出来翻了一遍。我听见陈彦儒在和程放说话。

　　“我这次考试，心好虚啊。感觉没底”

　　“你再没底，还有我垫底。”程放不动声色道。“我一考试就有超能力，能避开所有的正确答案”

　　“考神保佑”陈彦儒嘟囔道。“你们都在抱佛脚。我这作业翻开，我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写”

　　文墨心扭头看了一眼他们，无语的笑了笑，又回身做好。

　　“文墨心，今天的晚霞很好看啊。你们这些好学生都没看”陈彦儒搭话道。

　　“没空看啊。考试紧张。陈彦儒，你又在照镜子。一天照三次镜子的人，就是对自己不自信”

　　“没有。我是被自己帅到了”

　　文墨心戳了戳我，让我往后看。文墨心一脸无语的表情。我扭头看了一眼陈彦儒，他还在自恋的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刘海。

　　文墨心转头问程放。“程放，我听说，老妖放话，你要是再考倒数第一，下个学期就是雅座伺候了”

　　“讲台那个位置，轮不到我坐。我不想去当老妖的护法”

　　“难说”我补了一句。“说不定就去当老妖心腹了”

　　“心腹大患”文墨心没忍住笑，惹得旁边的同学都看向她。

　　她低着头忍着笑假装继续写字。

　　“咳咳咳……”陈彦儒往后门看了一眼狂咳嗽不止，我们立马意会到老妖在教室后门偷看我们。

　　老妖进了教室，走到陈彦儒身边把藏在书本里的镜子拿走了。

　　期末考试如期举行，考完那天我们都有些泄气。因为语数外的题目出的都有点难，我们考完后的状态都不佳。曦月去了隋光宇教室门口等他，一旦放假以后，曦月就肯定难和隋光宇见面了。

　　曦月也就趁着放学前的半个小时和隋光宇呆在一起。

　　文墨心拉着我出了校门，我们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店买炸糕吃。没多久，程放和陈彦儒，朱殿才从校门口出来。程放走过来找我，问我们去不去上网。

　　“杜若，我们拍大头贴去吧。你陪我去嘛”文墨心道。

　　“我不去上网了”我回了程放。

　　“嗯。你们去哪里拍？”

　　“喃，那家”文墨心指了指街对面的那家大头贴店。

　　我们分道扬镳，我和文墨心去了大头贴店。我们选好了样式，一一写在便利贴上。放假的校门口，到处都是学生。店里找大头贴的学生也很多，我们排队等了五分钟才轮到我们。

　　文墨心照大头贴比较有心得，一直都是她在指导我的动作。

　　“摸下巴，摸头发，挡住脸颊两边显脸小。单手托腮。眯着一只眼睛”

　　“你好会哦”我夸道

　　“你把你头发散开，戴上这个发箍”

　　“小狐狸”

　　我听见程放的声音，疑惑的问文墨心。“我好像听见程放来了”

　　“杜若”

　　程放又喊了我一声。

　　“在这”我撩开帘子应道。

　　“那个我的钥匙好像放你那了”程放道。

　　我想了一下，看向我脚边的书包道。“嗯。在我包里”

　　下午开考前，我问程放要指甲剪。程放把他那串钥匙给了我，我剪完指甲塞进了书包里，急匆匆的进了考室。

　　“程放，同学一场。还没和你拍过照。和我们一起拍一张。红花还要绿叶来配”

　　“我不喜欢拍照”程放拒绝道。

　　我蹲下来找钥匙，文墨心催程放道：“你不喜欢拍。但是可以给我们点缀下啊。来嘛”文墨心扯着程放的外套往里面拖。程放架不住文墨心的热情，答应和我们拍两张。

　　“站好”

　　文墨心站在中间，她指挥着我们道：“一二三，茄子”

　　我跟着喊“茄子”。程放没做声，露出一丝笑。

　　“再拍一张。一二三，西瓜甜不甜？”

　　“甜”

　　大头贴定格的一瞬间，文墨心突然蹲了下去，我比着剪刀手和程放两个笑着对着镜头。

　　文墨心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我和程放的合照。“照的不错”

　　程放也对此满意。“这张给我留着。”

　　“钥匙给你”我把钥匙给程放。

　　“你们慢慢拍。我上网去了”

　　我和文墨心拍完了大头贴，商量过后和老板说要磨砂面的照片。拿到照片，我拿着照片一张张的看。

　　“有没有觉得程放拍的还不错。他可是我们班长得最好看的男生”文墨心笑了笑，又调侃道。“只可惜现在还是个绣花枕头”

　　“哈哈哈”

　　“不过还是没有纪念好看”文墨心评价道。

　　“走，去我家吃粉去”

　　“走啊”

　　睡了半个小时，再也睡不着了，出门去店里找我妈。一辆黑色奔驰停在门口，学府街的人围拢在我家店门口。只听哐当一声，我心里一紧。店里不断传出打砸的声音，我拨开围观的人，跑进店里。一张桌子被打砸成两半，倾倒在地。

　　我妈拉着胡以芜在说情“以芜，不要这样。以芜，有话好好说”

　　“你们住手”我妈急道。

　　四个大汉拿着铁棍在店里打砸桌椅，碗碎了一地。胡以芜戴着帽子，穿着毛衣短裙配一双长靴，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这一切。

　　“住手，住手”我跑到离我最近的男人身边，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铁棍。我被他一把拂开，险些跌倒。

　　“梦梦”我妈跑过来拉着我。“我们走”我妈怕我受伤，拉我离开。胡以芜挑衅的看向我，我拿出手机报警“妈，报警。把这些流氓都抓起来”

　　“不要报”我妈抢过我的手机。

　　我气得跺脚“妈，人家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们一家子是不是就想这么登堂入室。这家店，我爸有投资。我家的钱，我愿意砸”胡以芜指着店里的东西“继续砸，砸个稀烂”

　　我忽然想起我书包里的钢管，拉开拉链，抽出来，跨步挥向胡以芜。胡以芜下意识饭拿手挡脸，我被我妈一把抱住往后拖。

　　“梦梦，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冷静一点”我妈几乎歇斯底里的在我耳边吼。

　　“他们欺负你，我饶不了她”我努力的想挣脱我妈的钳制，脚下胡乱的朝胡以芜的方向踢腾。“妈，放开我，放开我。”

　　胡金玉拿着小提包冲进来，喊道“以芜，你在这干什么？你这样太过分了”

　　“你们几个住手，给我走”胡金玉对那四个男人说。

　　胡以芜拉低了帽子，趾高气昂的朝门外走去。黑衣男人拉开了车门，胡以芜坐进去。

　　“焉知啊，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心上。店里的损失，我们都负责。这孩子太犟了”胡金玉劝道。

　　门外的奔驰车开动，我妈才松开我的手。我捡起地上的钢管追出去，仿佛使出全身力气在奔跑。

　　“梦梦”我在风里听见我妈的喊声。

　　我不管不顾的追出了学府街，车要转弯拐上桂湖大道。怒火烧灼着整个胸膛，几乎要毁灭我的自制力。我用力甩出了我手里的钢管，重重的砸落在地。胡以芜回头过来，眼里有惊恐。车开远了，转弯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蹲在原地，奔跑过后加速的心率慢慢趋于平常。我妈追了上来，拉我起来“没事吧”

　　“没有”我扑进我妈怀里，眼泪都蹭在她的外套上。我努力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哭声。我妈摸摸我的头“没事的”

　　我抓着她的衣角擦干了眼泪，我妈拉着我走过去把钢管捡起来。走回家，围观的人已经散去。店里一片狼藉，胡金玉等在店里。我妈把我送回家，关上房门和胡金玉讲话。

　　我倒在床上，眼泪汪洋的从眼角滑落。我发现我对我爸的恨意又多了一分。我想现在的际遇，都是我爸一手造成的。我翻身蜷缩起来，使命的抓着床单，痛恨眼前所有的一切。

　　胡权益道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入我的耳朵里，我大力的拉开门。

　　“走啊，我不想看到你们胡家人”我冲胡权益喊。“有钱就神气啊。有什么了不起。”

　　“梦梦，别说了”我妈妈推了推我，眼角泛红。“你上去，别管大人的事情”

　　“滚啊，你们胡家人有什么了不起”我扯着喉咙喊道。

　　“不关你胡叔叔的事情”我妈劝解道。

　　“妈，是他们家女儿砸了我们的店。为什么不关他的事情。你现在还偏袒他”

　　“是，是我的错。我没把女儿教育我。”胡权益难堪道。“梦梦，你放心，我一定把店里恢复原样，回去好好说以芜。她不懂事，太莽撞”

　　“我不想听，请你们出去”

　　“梦梦，不能这样没礼貌”妈妈看着我“你胡叔叔也是没办法”

　　我妈愈加偏袒胡权益，胡权益在我眼里更加讨厌。“妈，我觉得我自己才是多余的。我判给我爸，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阻挠你的幸福。是我多余”

　　我妈紧皱的眉头快拧在在一起，几次想说话都咽了回去。我推开我妈，快步跑出店里。

　　“梦梦”
　　我没有理会我妈的喊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逃脱了他们的追赶。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站在临江大桥上看着江水发呆。出门时没有穿外套，也没有带手机。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该去哪。

　　我不能去找曦月，因为我知我妈一定会去找曦月。在街上闲晃，路过商铺的橱窗，对着旁边的镜子拨了拨头发。鼻子冻得发红，清鼻涕不自觉的流下来。我呼了呼鼻子，偏头看见街对面的商场。商场里比外面暖和，我快步跑过街，在商场里找了个座位坐下。

　　走得太累，或许是心力疲累，不到十分钟，我靠在椅子睡了过去。做了梦，梦见天在下雨，我在雨里追随着前面的身影。是我爸的背影，他帮身旁的女人撑着伞，一直走一直走。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快。风在呼号，冷雨浸透了外衣。我感觉冷，刺骨的寒冷。我喊他，他也不应。

　　我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心急的哭了起来。“你们都不要我了吗？都不要我了”

　　“醒醒，快醒一下。”有人摇晃着我，睁开眼，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晰。程放在我面前，我有些不敢相信。“我还在做梦吗？你怎么在这？”我晃了晃头，再度看向眼前的男生确实是程放。

　　“我找了你一个下午。你先穿我衣服”程放脱了羽绒服给我，无意中碰到了我的手。“你的手这么冰。赶紧穿好”

　　“那你呢？”
　　“我没事。铮铮铁骨怕什么”程放逗我。“是不是做恶梦了，眼泪都吓出来了。纸巾给你”程放从兜里掏出纸巾，扯了一片给我。

　　我伸手去擦，眼角湿哒哒的，确实是哭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找你啊。你妈妈去找张曦月了。张曦月说不知道。我想你肯定是闹离家出走了。我就出来找你。你也真能躲，我都跑了半个城了。网吧你也不去”

　　“我没带钱，怎么去网吧？我也知道网吧暖和一点”

　　“傻死了”程放一脸嫌弃的看我。“能不能长点心？离家出走也要做好准备啊。钱和手机一样都不能落下”后来我才知道，程放找到我以后，发了短信给曦月。曦月去我家店里告诉我妈，我在同学家里，不用担心。

　　“你以为我是你啊，没你那么专业”和程放一拌嘴，我心情好了一些。家里烦心事的阴云，散去了一些。

　　“我送你回去。你妈该着急了”
　　“我不回”我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起来。

　　“饿了吧。先去吃饭。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吃两顿”

　　“你带钱了吗？”我看了一眼商场外，天已经黑了，街上灯火璀璨。
　　“带了。我天天上网的。哪能不带钱，走啊。想吃什么？”

　　“嗯，火锅”
　　“我知道这附近新开了一家鱼火锅，请你吃啊”

　　“等我有钱了，我再回请你”

　　“不用”程放走在前面，给我引路。在湘江鱼火锅坐了十分钟才上菜，曦月找到我。我警觉的往门口看，曦月拍拍我的肩膀。

　　“我没把你妈妈带来。你现在什么心情，我还不知道”

　　“嗯”

　　“程放，我渴了。一路跑来的。给我买瓶水”曦月对坐在对面的程放说。

　　“矿泉水？”程放问。
　　“嗯”程放起身去前台买水。

　　“出什么事了？你眼睛都是肿的”曦月问。

　　“我妈要结婚了。胡以芜带着人砸我家的店。”我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曦月坐下来，伸手抱向我，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的情绪。所有的难过。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我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别难过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最多忍一年半，就考大学了。你到时候远走高飞，这些事都不算事”

　　“嗯”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要是你不想和你妈住，你可以再住宿。住在学校就好了。周末去我家玩。你别难过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嗯”看着程放拿着水往回走，我猛吸了两口气，把眼泪止住了。

　　吃了三个小时的火锅后，程放再次说送我回去。我摇头，不肯回去。程放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

　　时间到了晚上九点，我和程放一起把曦月送回家。上了公交车，程放站在后门附近，我和曦月坐在后排座椅上聊天。一路上，曦月和我说了很多暖心的话。我试着以平和的心态去接受事实。就如曦月所言，我爸已经开始了他的新生活。为什么我不能接受我妈有自己的选择。

　　再想想我的抚养权本来就是在我爸手里，按理说，我应该跟着我爸。我妈不带着我，也不用那么辛苦。即使我认为胡权益家不好，但是也不能阻挠我的妈的选择。我冷静下来以后，开始理解我妈的选择。

　　送完曦月回家，最后我们两个去网吧，程放把他的手机给我，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倔强的不肯打电话，扭头要走“你再这样，我就走了。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不想管”

　　程放抓着我喊“回来坐好。我不念叨你了。”程放柔下声音来说“懂你，懂你”

　　我回到座位坐好，戴上耳机，开了劲舞团。《上帝是女孩》的歌曲在耳边响起，我偏头看了一眼程放的网页，他正打开跑跑卡丁车的页面。

　　“喝点什么？”他问我。
　　“啊”我凑近了问“我没听清”

　　“喝点什么？”程放又说了一遍。

　　“可乐吧，解腻”
　　“好”程放起身往前台走去。我带着耳机继续玩劲舞团。

　　整个晚上，我都没心思玩游戏。打开电视剧频道，看电视剧到晚上十一点，眼皮沉重，趴在桌上睡过去。

　　早上七点从网吧出来，我身上还盖着程放的羽绒服。我俩站在网吧门口撑懒腰。程放送我到学府街口，我脱了外套还给他。“谢谢”

　　“你快回去吧。好好说话”程放认真的说。

　　“嗯”我踢着脚下的石子，想到要回家面对我妈，心里还是感觉为难。“你快回学校吧”

　　“嗯。你先回，我看你走回去。我怕你走一半又跑走了。你看你脸上，大写的不情愿”
　　“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我嘟囔道。

　　“你妈出来了”程放说。“我先走了”程放扭头走了，我转身看见我妈朝我走来。“你去哪里了？你要急死妈妈呀。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也不活了”我妈拉着我的手“快点回去。衣服也不多穿件，就往外跑。我问了曦月，曦月说歇在同桌家的。大晚上的，我都急死了”

　　“嗯”

　　听着我妈的责备，红了眼睛。“冻着没有？以后不能这样子了。知不知道妈妈多担心。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敢闭眼睛”

　　回到家里，妈妈端了热水给我洗手洗脸。我妈说外婆回家了，安排我回去陪外婆，在外婆家玩几天再回来。我知道我妈是怕我回学校又跟胡以芜起冲突。

　　回到乡下，跟着外婆在院子里剥白菜。外婆叮嘱我，女孩子的心要宽一点。要懂事，不要让妈妈和外婆担心。

　　“妈妈带着你不容易。要体谅大人的难处。”
　　“嗯”我剥掉残缺的白菜叶。“外婆，我不喜欢胡家人”

　　“回头我找人给你妈妈介绍别的。外婆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钱不钱的，我不在乎。两个人过日子啊，要安生。要合得来，讲的来。”

　　“外婆，我总觉自己好多余”

　　“傻孩子，什么是多余？”外婆厉声道。“不准这么想。外婆家就是你的家。你有什么事就来找外婆。妈妈对你不好，你告诉外婆，我来教训她。人来到这世界，各有各的使命。没有谁是多余的。你就好好读书，乖乖长大。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快中午，回去做饭了。今天外婆给你做白菜炒肉。你把白菜洗了”外婆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摘好的白菜放进篮子里。

　　我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总是梦见自己在不停的跑。手机放在枕头边，时不时摸出来看一眼时间。天气肃寒，我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睡觉。外面稍微有一丝声响，我都会立马警觉起来。到早上天微微亮，我才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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