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两人刚刚点好几碟小菜,忽见叶叒拎着包裹出来,目不斜视地自二人身侧不假停留地穿堂而过,竹杖在地上点得声声脆响,不消多时竟去得远了。
杨临还坐在原地发愣,江玉鹄一拍他的脑袋叫道:“发什么呆呀,追去啊!”
“她……她这是怎么了?”杨临兀自不解。
“生你气了呗!”
杨临更觉奇怪:“生我气?我又没有惹过她。”
“你笨不笨!到底怎么回事等追上了人慢慢再问,你再不走,她可就真走没了!”
杨临这才如梦初醒,“哎哟”一声惊叫就追了出去。
江玉鹄在旁喃喃着:“看着一脸聪明相,没想到是块木头。小孙……去他房里把他包裹收拾了,给他送去。”他声音一落,一直坐在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的一个穷酸书生便与同桌告辞,说是天色不早要回去了,起身走出客栈后,身形极快地折转到后门悄无声息地回到杨临房中,手脚利落地开始将他的东西裹成一个布包。
这就是江玉鹄身旁的八名暗卫,暗卫暗卫,便是阳光普照之地,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现身之时,哪怕近在咫尺,江玉鹄也认不出谁是谁来。他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天下间只有他和江勐知道他们的名字,随时随地,只要叫出名字,吩咐下去,余下的便再不用他管了。
点的菜陆续上来,那是他与杨临两人的份,如今却是太多了,江玉鹄看了几眼,便觉得饱了,瞥了一眼身旁候着的洪银儿,于是说道:“坐下吃点。”
洪银儿也不客气,入座后拿起筷子便往中间的红焖扎蹄上夹去,一整块精肉连皮,有仇似地狠狠塞进嘴里。
江玉鹄瞧着有趣,忍不住道:“你爹让你更名改姓,做我的侍女,你可愿意?”
洪银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玉鹄问:“这是什么意思?”
“愿意是愿意的,情愿肯定是不情愿的。”
江玉鹄失笑:“你倒是老实。你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若真的跟着我,再往下,就不一定还能顿顿有肉,毫发无损了。”
洪银儿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走。爹说你能保我的命,就一定没错。”
“你就这么信你爹?”
“可到了如今,我还能信谁呢?”
“那你爹说他快要死了,你信不信?”
洪银儿的筷子忽然从手指间落了下来,“啪嗒”一声,却又瞬间敲醒了她,她弯腰拾起筷子在袖子上一擦,同时极快地抹了把泪,点点头很小声地说:“信的……”
江玉鹄咬着筷子,冷冷笑着:“你倒是心肠硬,老爹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能这般平平静静地顾着自己逃命。”
他清楚的记得这小丫头乍听此事时的模样。金大利初时还强装镇定,话不过三句,就忍耐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如洪水决堤,眼泪鼻涕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他地小女儿愣愣地望着她爹,见实在哭得不成样了,便上前抱住了他。金大利胖乎乎的脸哭得皱成了一团,搂着女儿的脖子声声泣道:“乖囡听话,跟着这位大人走,走得远远的,忘了爹爹,忘了这里,把什么都忘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一直一直地活下去。”
情真意切地脸一旁看戏的江玉鹄都暗自感动,这丫头却只是红着眼眶一下一下地点头:“好的,爹爹……好,女儿记下了。”
小丫头隐忍地红了眼眶,脸色也不好看,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到了末了,竟还能浅浅笑着安慰她爹:“爹莫哭了,哭是没用的。”
神情之淡定,便是一直冷眼瞧着的左敦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江玉鹄开始时觉得惊讶,后来却越发觉得这丫头冷心肠。他原本是念在金大利父爱之心,想起自家那没出息的老爹,才不禁恻隐应下此事。但如今见这小金丫头这般自私自利,很是不满。
心中想着:早知道是这样,情愿救了这金大利,也不救这没心肝的丫头了。
但江湖人一言九鼎,应下的事如今也悔不了了。只有不情不愿地带着,一路过来自然也就没有好脸了。
先前还道她乍逢剧变,小小年纪一时没有理解,如今将话挑了这般明了了,这丫头还只是红红眼睛,眼泪也没有落几滴,实在是没良心透了!
江玉鹄虽然不羁,但最重感情,看着这丫头竟是越看越讨厌,喝了声:“好了,不许吃了!爷吃着呢,你也能坐?一边站着去!”
洪银儿一愣,也不气恼,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抹了把嘴上的油,纳纳地起身站到了一旁。只是她那般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显然心中是馋的。
江玉鹄江玉为了气她,故意吃的喷香抹油,她却只是静站着。一双眸子分明藏着东西,人却木如算盘,一拨一动。又过了一会儿,洪银儿肚子“咕噜”一叫,江玉鹄眼睛一亮,逗弄她:“是不是饿了?”
洪银儿点点头。
“想不想吃东西?”
洪银儿想了想,裂开嘴巴扯出个虚情假意的笑来:“爷让吃小的就吃,若不让,小的就不吃。”
那谄媚却并不肺腑的模样江玉鹄看得实在生厌,一拍桌子:
“鸡腿拿着,蹲角落里吃去!别让我看见,坏了胃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