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恰许你应允

　　她没有等到什么，十月就这样的结束，那只钢笔，在十月过后，从老家打开的一通电话，被带回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城市。
　　纪昀请了两天的假回了老家，于洛非本来要送她，却被拒绝。
　　她从长途车站下了车，慢慢悠悠的公交车，走走停停，来到超市，收银的阿姨一手捂着暖水袋，放在收银台后的手机里放着家长里短，此时，超市里并没有人。
　　她就带了一个包，收银阿姨听到脚步声，迅速地抬了下头，突然的将手机收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喊了声她小姐。
　　纪昀愣了有一分钟左右，回过神来，她没有再进超市，而是转身回到家中。
　　纪哲闻没有想到她会今天回来，一脸不置信的大笑，问她有没有吃午饭。
　　纪昀点了点头，她回到屋里，从抽屉里拿出车库的钥匙，拎着包将车库门打开，包里的除了那只钢笔，还有几本日记本。
　　最后的几页空白，余字的最后一页写着
　　“他今天生日，没有联系。买了支钢笔，愿他生日快乐。”
　　她将钢笔和日记本放进一个箱子里，那里都是她的回忆。
　　从高一到现在，已不知多少的千言万语，如今笔留下，日记封存，以后再无昨日，她亦无牵无挂。
　　从车库出来，纪哲闻正推着电动车往这边走来，因为一只腿装的是假肢，他的动作有点缓慢。
　　纪昀跑过去，因为哭过，眼眶泛红，所以，她将头埋的很低，“你去超市吗？”
　　“带你看房子去。”
　　纪哲闻坐上车，示意她也坐上来，“躲爸后面。”
　　“什么房子，”她坐上车，习惯的将手插进父亲上衣的口袋里，“要我骑车吗？”
　　“不用，就是慢点，你别可嫌我慢。”
　　“不会。”
　　伏在父亲的背上，纪昀拿出汽车钥匙，是不是告别之后，她就必须去面对，他给她的一切，她该用什么偿还，她懂，却.......
　　那是一个新开发的楼盘，记得她上大学前，去上海的时候，这个地段是必经之路。可是，短短几年里，因为市政府搬了过来，学校的建起，原本荒无人烟的地处，一幢幢大楼拔地而起，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房价却望而生畏。
　　而现在，大型商场又是一家紧挨着一家，这个地段的房价，已非这个二线小城市所属。
　　纪哲闻将车停在高档小区外，说是已经交房，小区已经有物业入驻，电动车暂时进去不。
　　这座小区是新起，学校和商场离的并不远，交通方便。
　　小区由两部分组成，小部分的别墅与小高层，高楼与别墅由人工湖隔离，小区内风景如画，加之才交房，虽然有部分新房已经开始装修，但已有不少豪车出入。
　　纪哲闻将纪昀带到一幢楼前，电梯直达十二层，二人出了电梯，在一扇大门前停下，开门的密码锁是她生日。
　　空敞的毛坯房内打扫的干干净净，虽说是冬日的下午，但是阳光充足，窗外视野开阔，能够看到远处的市政府和学校。
　　纪哲闻抓着纪昀的手，他兴奋地比划着，描述着想象中装修后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如何布置。
　　纪昀茫然地跟在他，她的脸上表情平静地看不出喜悦，她不知悲伤来源于何，为何她会如此。
　　“是不是累了？”纪哲闻看出她的古怪，关心问道：“都是爸爸着急，你坐在这么久的车，应该先休息的。”
　　“没事，”两百多平的房子，虽说这是二线城市，但是，她即使只是猜猜，也知道价格，“这房子是霜雨姐的新房吗？”
　　“这是你以后结婚的新房，”纪哲闻掩不住欣喜，他一手撑着窗沿，另一只手握紧又放，心中滋生的想法让他汹涌澎湃，“你现在上学。这房子爸爸也才拿到房产证，房子爸爸先装修好，你结婚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你怎么有钱的？贷款了多少？”
　　纪哲闻愣了愣，表情停顿了几秒后笑了起来，“什么贷款，这房子钱早付清了。”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她追问。
　　“乡下拆迁，分了两套房子，我给卖了，加上前几年炒炒股票，家里也存了点，几处凑凑，钱正好。”
　　“真的？”她追问。所谓的乡下，她只是小时候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回去过，而且，所谓的亲戚，她也一个都没有见过，“即使有钱，也不必买那么大的房子。”
　　“这不有点钱嘛，爸妈也是为了让你住的舒服些。你高中时买的房子也就花了几万块钱，所以爸妈手上还是有结余的，你不要担心，”纪哲闻无心道。
　　“几万？”她道。
　　“嗯？”纪哲闻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是欠了几万，钱已经还清了。你就安心的学习，不要为家里操心。”
　　纪昀点了点头，她并没有相信纪哲闻的说辞，她听到的并没有错，可他突然的改口，似乎是隐瞒了什么。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可现在回想，她的生活确实是在高中时慢慢改变，可能这种改变是小，但现在回忆起，却又是翻天覆地。
　　“爸爸喊你回来，是准备给房子装修，装修公司我已经联系好了，图纸我们也大概看了下，现在就等你做决定。”
　　“嗯......”她无心回道。
　　二人从装修公司回来天已经黑了，纪昀走时没有将手机带走，回到家里，无数条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于洛非的，问她有无安全到家。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虽未被训斥，但还是被他说了几句，电话挂断之时，电话那头的吵声，传来的是她熟悉的方言。
　　她问于洛非是不是来她这个城市了，他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是担心她，因为一直联系不上，所以开车过来了，但是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所以在街上乱逛，现在已经准备回去了。
　　纪昀说不出地难受，她坐在床上，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由喧嚣转为宁静。
　　“于洛非......”
　　“嗯？”
　　“接我回上海吧。”
　　“好！”
　　短短的半天，她来不及多言，对这个城市，她存有的记忆，似乎都是为了卫池，因为卫池。
　　她回到这个城市，将八年的一切都封存起来，她来不及和过去道别，来不及向这个城市道别，更来不及向自己道别......
　　如果这个时候，于洛非应求交往，她或许答应，她已经找不出推脱的借口。
　　但是，他未求，她......又如何......
　　上海依然下着小雨，空气里都是入冬的寒凉，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车里的音乐一直循环播放着《Donne moi le temps》。
　　纪昀没有回公寓，她坐在车里睡睡醒醒，几次都梦到了卫池，却又瞬间地惊醒。
　　于洛非蜷缩着身子，可能座椅没有放下，他睡的并不舒服，眉头一直皱着，时不时地嘀咕着，像是在说梦话。
　　她将原先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还给了他，雨此时已经停了，天灰蒙蒙的，她看了下手表，已经四点多，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没有多久，天就要亮了。
　　在回上海的路上，她突然地想看日出。记得小时候总是模模糊糊，可是，那种晨初的记忆，早起的行人，耳边一直念念不忘的货轮声。
　　于洛非说是去金山或者崇民岛，她点头作应，却还是选择去了浦东。
　　那里没有日出。或许，她心里的日出，只是一个人，又或者，她又不知所措，不知所为。
　　浦东的繁华集中于陆家嘴，可惜，她所在的位置却离他远了许多，这里没有日升，没有货轮声......
　　上海的清晨，又开始下起了雨，街上的行人依旧稀少。
　　于洛非将她送到学校后就回去了，而她，依旧的心不在焉。
　　似乎，她放下的太多，也将自己丢落过去，跟着卫池一起离开。
　　一天都是心不在焉，下课回家路经水果店，刘毅理着账单，已经十一月了，再两个多月就要过年，该还该收的，是要开始准备了。
　　她去了楼上，王莎莎捧着书，说是准备考公务员，纪昀问她准备考哪里，她说不想离开这里。
　　纪昀没有多说什么，她在水果店呆到天黑，楼下的忙碌声让看书的人不时的从书本中抬起头，却没有下楼。
　　她见状，跑下去帮忙，却总适得其反，帮了倒忙，最后不得已，王莎莎从楼上下来，才算解了急。
　　三人忙到天黑，虽然纪昀未出什么力，但是刘毅却是千恩万谢，留着她吃晚饭，直至晚上九点多，她才从水果店出来，到了公寓已接近十点。
　　今早的那场雨，使得温度又降了许多，街上已有不少的人穿起棉袄，纪昀裹紧大衣，冷的瑟瑟发抖。
　　手机上连续两条降温信息，她不觉加快了脚步，寒风瑟瑟中的夜晚，她可不喜欢在外蹦跶。
　　出了电梯，纪昀一边走着一边找着钥匙，隔壁房东家大门虚掩着，浩浩就趴在门口，无精打采。
　　她走过去，房东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有人找你。”
　　“谁？”她道，第一个想到的是卫池。
　　“你同学。”
　　耿悦从拉萨回来，病愈后的她消瘦不少，更是憔悴了许多。房东将屋中的她拉出了屋，一身酒气的人，见到纪昀，突然抱紧她，嚎啕大哭。
　　纪昀不知所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又能猜测出她是为谁而哭。
　　“先进去吧，”
　　进入屋里的耿悦，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眼泪就像断裂的珠儿，她哭的不可自己，却又不发出声，虽已无之前的激动，却又一时半刻难以平复。
　　纪昀倒了两杯温水，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耿悦递着纸巾，待她哭过，心情平复了些，她将水递了过去。
　　耿悦喝了口水，哑着嗓子道：“我没有去拉萨。”
　　“嗯......”
　　“我去美国找他了。”
　　她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点着头。
　　“他从公司辞职了，也从之前的宿舍搬了出去。”
　　“嗯，”张凯轩辞职的事，除了耿悦，其他人都知道。
　　“我怕......”耿悦放下水杯，紧张的又落起了泪，“他去了哪里？是不是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她道。
　　“纪昀......你知道一个人存活在你的世界里数年，某一天，他突然地消失，这有多恐怖吗！”
　　“嗯，”当年卫池也是突然消失，而且，仅仅就是那一年时间，让她念至如今。
　　耿悦转了个身子，将凌乱的头发一把抓起，她吸了吸鼻子道：“你这么晚去哪里了？那个卫池呢？”
　　“他......”
　　于洛非开门进来，手里拎着夜宵，他见到屋中的耿悦，表情并没有惊讶，“你怎么在这？”
　　“不行吗？”她道，接过于于洛非手中的夜宵，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于洛非坐到纪昀身边，突然地抓着她的左手，十指紧扣。
　　耿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这几天会很忙，就不过来看你了，记得按时吃饭。”
　　“嗯，”她点了点头，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却没有成功，“这么晚了，又在降温，你不要特地过来。”
　　于洛非笑了笑，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乖乖等我回来。”
　　耿悦吃完宵夜后，像个没事的人，就好像刚才大哭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
　　她在公寓洗了澡，也没有说回家，当纪昀从浴室出来，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
　　纪昀睡在沙发上，虽说门窗紧闭，可窗外的风声却越来越响，她起身将窗帘拉上，屋外寒风怒吼，却隐隐的有月光。
　　公寓前停着的汽车上，落满碎叶，一辆白色汽车亮着近光灯，车里坐着一个人，拿着烟的手伸在车窗外，也不知是在等谁。
　　她去倒了杯水，明明已经夜深她并没有睡意。
　　打开电视，却只能乱按着遥控器，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烦躁，或许是耿悦的那番话影响了她。
　　张凯轩不知去了哪里，而卫池，也许有一天里，也会这样地消失。
　　那个时候，她会再等吗？
　　不！纪昀摇着头，她为何又想起了他，总是这样地念念不忘，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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