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戏精相依为命

　　52又到端午

　　时间过的很快，青阳的春天风和日暖鲜花满街，却也毫不留恋，转眼端午将至。自上次花朝节回家之后，宋时清他们已许久不回家了。
　　端午，又到端午。宋时清看着杜家厨房送来的彩线粽子，陷入沉思。去年端午家宴上的那场行刺，还如在昨日，还历历在目。
　　其实早在端午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丝端倪。母亲整日不消解的愁容，她与父王之间的沉默不语。端午进贡当日母亲的迟疑，父王的一再催促。他那时候怎么那样傻，竟然完全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不过是恩爱夫妻之间的小别扭。那时候的他，怎么能想到，刺杀是父王想出的苦肉计，是他对皇位发起的一次进攻。
　　刺杀事件之后，皇城封闭，追杀刺客，十日之后才将刺客抓获。重刑之下，刺客终于招供，说是太子指使。皇帝一死，太子自然继位，合法合理，所有的对手都将失去斗争的舞台。所以听闻刺客招供说太子指使，皇爷爷勃然大怒，病情加重。
　　太子一派人面对凭空污蔑，竭力辩诬，又派手下人去严查真相。最终又讯问出刺客的指使者是一个手心有刀疤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祁王府的清客。
　　他的父王，祁王，这次轮到他极力辩解，指责这是太子的污蔑，因为他最近因为治水得到了皇上的称赞，且太子进来屡受斥责，忧心太子之位不保，先发制人，是栽赃陷害。
　　太子又顺势而为，指责这原来竟是祁王的圈套，一切都是他的计谋，目的就是栽赃陷害他。即便不成功，也能在皇上心中种下一个种子，消减皇上对他的信任。
　　一切真相，就藏在昇朝两位最尊贵皇子的狗咬狗之中。
　　他那时候真傻，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凭空诬陷父王。原本兄友弟恭，一派和乐，怎么突然就这样剑拔弩张了！
　　大概是他被拴在母妃的腰带上太久，前十四年太过平安顺遂，竟比冉冉还要天真。
　　此生，他都再也不想过端午节了。
　　但是毕竟是节日，书塾要放假三日，从学生们的日常闲聊中便能听出节日的欢乐了，只要明日再上一日的课，就是一个小假期了。
　　平宗源坐在堂上，一篇《孟子》讲解了三遍，诵读了十遍，再拎起一个学生来讲解，还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这里是青阳杜员外家的一个家塾，原本上课的只有杜家的四个子侄，平宗源带来了一个长水，后又来了城中几户人家的子弟，总共也就十一二个人，虽然也有认真求学的，可还是顽劣的占多数。
　　被拎起来的学生叫谢原，他家是开铁匠铺子的，生的高大壮硕，最不爱读书。无奈他爹一定要他读书求学改变命运，硬是送来了这里。早前知道宋时清是读过书的，是先生的得意弟子，便格外的同他套近乎。互相说好，如果再课堂上提问，答不上来，宋时清如果能帮衬一下，便给十五个钱。
　　其实宋时清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之前也有过几次，行情不过是八个钱。或许是平宗源听了谢原父亲的苦苦哀求，总想要特别关照一下谢原，点名他的时候就格外多。但是谢原又实在记不住那过多的讲解，只好忍痛接受了宋时清的坐地起价，答应求助一次十五个钱。
　　宋时清已经打扫好庭院，清洗好衣裳，买好物事，此时不过是呆坐在窗下回忆可怕的过往。
　　谢原的座位也是挨着窗子，吞吞吐吐说了几句，不成意思，心中惶急怎么还不见宋时清出手相助，趁先生不注意仍了一本书拍在开着的窗子上。
　　平宗源原本半垂着眼等他回答，忽听到“啪”地一声响，抬头，看见谢原尴尬地杵在原地，讪讪笑道：“刚刚，有只燕子撞窗户上了！”
　　平宗源长叹一口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群蠢驴！自己年轻的时候读书，何曾让先生费过这样大的力气，那时候废寝忘食点灯熬夜都要先把书理都弄明白了。
　　抬手刚一摸桌上的戒尺，谢原竟然磕磕巴巴地答上来了。

　　原来是宋时清坐在窗下，听到窗子响，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在窗外，悄声指导，一句一句教谢原讲了出来，这才让谢原的手掌免了一顿责罚。
　　十五个铜钱到手！
　　不光如此，最近有几次宋时清还代谢原完成课业，额外赚了他几坛酒。
　　谢原家新搬来了一位邻居，是开酒铺的。他们自家酿酒在吉祥镇一代很有名，去年才将铺子开到了青阳县城。

　　谢原知道宋时清能读书识字，且他们的作业都是他审阅之后，立时从家里拎来了一壶给他，希望他以后多多关照。宋时清原本不想要，不久之后却发现了这东西的好处。
　　杜家负责给他们做饭的一位范妈妈，最是贪杯，他将酒送过去，她几乎要乐的合不拢嘴。
　　他们在杜家，吃喝住都是杜家负责的。原本多出教书先生一个人的饭食，或许范妈妈还没什么话说，但是又多了他和长水，便总免不了受了许多的白眼。
　　以前，他从来不去想这些人情世故，也用不着为钱发愁。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看问题的想法变了许多。人家工钱没长，每日要多费心给你家三位爷做饭食，不给你白眼给谁白眼！

　　因为有需要，他便心安理得的受了谢原许多酒水。留着以后贿赂范妈妈。
　　当日课讲完成后，宋时清已从伙房领来了晚饭。吃饭之前长水就一直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吃快一些，饭后要到街上去逛一逛。
　　长水最近一的几篇文章学的不甚好，很是不敢在舅舅跟前大声说话。
　　吃过晚饭，两人将碗碟都洗好，便以上街采买为借口，一溜烟跑了出去，在街口，早有谢原和杜若竞等着。
　　杜若竞是杜家的远房子侄，早已不似杜员外家这般豪富。是她母亲求了杜家的夫人，才让他搭伙一道来此读书。他和谢原还有长水，都是耐不住性子的人，每日在书桌前坐好几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可是极大的酷刑。所以才来了不过三五个月，三人意气相投，都饱受读书之苦，成了极好的朋友。每次有行动，长水又都要带上宋时清，是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四人小团体。
　　谢原见两人终于出来了，勾肩搭背往城北走去。对着长水，嬉皮笑脸：“咱们要去的地方，你不会反悔吧？”
　　长水一脸故作镇定，带着一丝不屑道：“这有什么，谁不敢去，谁是这个。”说着伸出一个手指，朝底下指了指。
　　谢原更是得意地将搭在他们俩肩上的胳膊紧了紧。
　　宋时清扭头看了看长水，他并不知道今天他们要去哪，现在不好追问，免得长水觉得丢了颜面。长水却故意转头和杜若竞说话，避开了宋时清探寻的目光。
　　明天之后就是假日，长水和宋时清便要回石塘村，实在不便出来，所以今天便是最好的外出时间。
　　十天前，某次午饭后的吹牛时间，谢原偶然得知长水和宋时清竟然都已经有了相好，众人都羡慕不已。特别是谢原，这些学生里面，他本就是最大的，尚且不知情爱为何物，被两个毛头小子落下了，这个丢了的面子，总要在旁的地方找回来。
　　所以昨日在长水跟前炫耀，说自己也有位相好，是某个新营业的暗门——红香院里的头牌。其实哪里算得上相好，不过是某次他替邻居爷爷送货，竟送到了烟花巷。像这些地方，酒水消耗最多，是他们酒铺的大客户。
　　自那以后，他又去了两次，都是在白日，尚不是红香院灯红酒绿的时候，里面的窑姐们都在休息。他不过是和一位唤做燕子的说了两句话，这个燕子算不算的头牌，他也并不知道。但是在他看来，这里的女子风流袅娜，暗香浮动，和外面的姑娘们就是不同。只见一面就为之倾倒，说句话自然就魂飞魄散了。他总想找个晚上的时间来，看看这里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也算是见识一番。无奈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有胆识，不敢独自去销魂蚀骨的烟花之地，再者，钱也不够。
　　所以极力撺掇着学里的杜若竞同去，杜若竞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怕被家里知道了责罚，又拉来了长水凑数。三个臭皮匠，总能顶一个诸葛亮。况且长水是书塾先生的外甥，出了问题有他在总会好处理一些。长水也是个没主心骨的，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壮少年，对这种烟花地方有天然的好奇，几番言语一激，自然就入了套。
　　现在几个人，心潮澎湃又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说说笑笑，朝着目的地进发。因为心中激动，不好明说，谈话间又带着几分诡异地神秘气愤。
　　他们故意放慢了脚步，又在几处热闹的地方流连了一番，待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才挪步到了红香院的巷子口。虽然已经擦黑，对秦楼楚馆来说，还是时辰尚早。红香院也不过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的姑娘也不过三五个，况且是新开的，生意算不得红火。与之相邻的临街的一个群芳馆，此时已经是宾客盈门，香飘满院了。
　　他们刚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就见一个衣衫轻薄的女子，花枝招展，妖妖娆娆地出来倚在门口，看他们走来，还妩媚地招了招手。
　　一见这情景，几个男孩子都不由得神思飘荡，双腿发软。
　　宋时清者才明白过来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立时定住，转身就要往回走。
　　三个人正在出神，恍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打了退堂鼓，立马回身拦住。谢原和杜若竞一边架住他一边胳膊，笑说：“兄弟，来都来了，这样好的地方，不进去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一边说还一边给长水使眼色。
　　长水很有些不好意思，吱吱呜呜道：“时清……咱们就进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宋时清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种地方，岂是来了说看看就只是看看的。
　　谢原是决不肯放宋时清回去的，四个人一起来，他单独回去了，回去之后通风报信了，他们就是想在这里喝喝茶吃吃饭，都呆的不痛快。况且他是平先生的得意弟子，就算事情败露，找到书塾里，也是先惩罚他和长水，他们自己受的火力总会要小一些。
　　他一只胳膊搭在宋时清肩膀上，将他抱地更紧了些，笑道：“时清，你不会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怕了吧！”都是好面子的年纪，这种激将法最是管用。
　　宋时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挣了挣肩膀，没能挣开两人的攀扯：“你们俩去哪里我管不着，今天我是一定要带长水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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