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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上巳
上巳节快到了,春天的脚步渐走渐远了。
刘恒一下学,就如一只快乐的小鸟扑到薄晚怀里,呵呵呵地憨笑不止。薄晚看他傻乎乎的满心喜悦,打趣道:“今儿又得先生夸奖了?”
“才不是呢!先生昨天才夸过恒儿,今天怎么会又夸?娘——您能不能别总念着读书好不好?”刘恒鼓起腮帮,佯作生气。
“好好!那恒儿就别卖关子,告诉我,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恒雀跃着一跳而起,又在屋内跑了几个来回,实在憋不住了:“娘!如意哥哥说了,戚娘娘要去求母后,上巳节带我们出宫玩呢!”刘恒又跳回薄晚身边,蹭着她,“娘,你说这是不是高兴事?恒儿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宫玩过呢!”
“四皇子,婢女也觉得这是件高兴事呢!说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出宫了呢!”仙霞走过来,向往道。
“是吗?”刘恒又蹦到仙霞身边,拉着她的手,“那仙霞姐姐也去!母亲也去!我们都去!”
仙霞却不置可否,刘恒顿然明白,攀着薄晚的肩膀,扯着手臂撒娇道:“娘,我们三人都出宫去玩玩儿,好不好嘛?”
薄晚看看这二人满脸期待,自己心里隐隐也有些期盼,便点头:“只要你母后答应,我们便都去。”
“哦!哦!太好罗太好罗!”刘恒搂住薄晚脖子,就势亲了一口,接着就兔子似的蹦跑了,只留下满殿的欢笑。
仙霞也少见的兴奋,在殿内团团打转,拿起这样,丢下,拿起那样,又丢下。薄晚看她欢喜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蓦地一热,走过去,默默牵住她的手,仙霞身子一震,心里漾起一股辛酸,主仆二人就拉手坐下。
“仙霞,跟着我,可苦了你了。”薄晚哽咽着。
仙霞也红了眼圈:“娘娘快别这样说。是我今天忘形,触动娘娘的伤心。”说着就抬起手为薄晚拭去脸上的泪珠。
薄晚收了泪,苦涩的笑道:“你还为我擦眼泪,也不看看自己,满脸都是泪!”说着也掏出丝帛,为仙霞拭去眼角的泪水。
主仆二人拭着对方的泪痕,想到这些年共同走过的坎坎坷坷,一时默默无语。突然仙霞一声惊叫:“娘娘!”
“什么?”薄晚以为又有什么大事,跟着着急起来。
“娘娘!”仙霞指着薄晚的头发,急促道,“您的头上有一根白头发!”
薄晚闻言语气顿时黯淡下来:“一根白发而已,我早就发现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可不行!”仙霞大以为然,“婢女听戚夫人的婢女说,戚夫人为了使头发乌黑茂密,天天都要用特制的桃木梳来梳发,隔几日就要用御医配置的乌发膏来洗头呢!娘娘您怎么可以不注意?”
“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有悦己者,何必在意?”薄晚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仙霞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刚刚才触动娘娘的伤心事,怎么转眼又往她心口上戳?主仆十年,人人都道薄夫人心如止水,只有自己明白,娘娘是在意的,是在意皇上的。是啊,天下又有哪一个女人不希望拥有自己的爱情?纵然娘娘淡泊,可是她也才二十多岁呀!这漫漫长夜,孤灯如豆,只有自己,才明白是如何一夜一夜捱过的。
仙霞心里好生愧疚,想要帮薄晚排解,却无从开口。想了半天,才说:“娘娘,戚夫人怎么会突然向皇后请旨出宫过上巳节呢?平日里这节不都是在宫里过的吗?”
薄晚也明白仙霞是无事找些话来说,感谢她的一番苦心,也就不忍敷衍,想想便认真道:“应该有些名堂。”
“那,那皇后会不会看出来?会不会不答应?”仙霞起了一丝担心。
“皇后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会答应的。”薄晚轻轻拍着仙霞的手背,安慰道。
果不其然,吕雉不仅答应了戚夫人的请求,还大开皇恩,允许宫中所有妃嫔并皇子公主出宫,欢度上巳节。
皇宫顿时热闹起来。各个宫室都在收拾出宫衣物,皇子们也无心读书,见天儿讨论些宫里宫外的风土差别。刘如意因为自小在宫外长大,见多识广,加上他口才又好,说起宫外奇闻异事,头头是道,就连太子,也听得津津有味,如意隐隐就有了一股皇子领袖的气势。薄晚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按在心底,盼望着别出事才好。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天刚拂晓,宫中已然喧哗起来。从明光宫到下所,均亮起了灯光。薄晚也在刘恒的催促下,起身梳洗,又派了小宫女去未央宫打探皇后娘娘何时起身。
刚梳洗罢,小宫女急匆匆回来了,回禀说未央宫还是一片漆黑。薄晚陡升诧异,只怕今日之事,绝非出宫过节那么简单。仙霞过来,轻声问道该怎么办?薄晚思忖片刻,决定还是一切照旧:既然起来了,也就没有必要故作矫情再躺下。只是吩咐仙霞将自己打扮的素净些,又牵过刘恒,嘱咐他万不可去抢太子哥哥的风头。刘恒答应着去了。
直到辰时,未央宫才打开宫门,传唤等候在外多时的戚夫人、薄夫人等一干后宫进去。
薄晚跟着众人鱼贯而入。请安施礼后,方抬起头来:正中主座上吕雉庄重肃穆,威严不可侵犯。正在暗自思量,吕雉庄严的声音清晰传来:“此次出宫,各妃嫔务必谨记宫中法度,行事需严谨合礼,事关皇室颜面,万不可出一点乱子。尤其是各位皇子,代表宗室,多是首次出宫,虽然宫外新奇,但也要谨遵礼度,处处以皇室尊荣为上。可记住了?”吕雉说着峻目扫过大殿,众人均感到身上如同水浇一般,不由自主答了声诺。
吕雉微微颔首,司礼宦官小步快跑到太子跟前,展开一部竹简,朗声宣读:“我朝礼仪:皇室出行,圣上车驾为龙首,皇后车驾为凤头,太子车驾为潜龙,依次而行,其余妃嫔皇子,俱为凤尾龙翼,相距三十丈,不可逾制。如有违犯,必定重罚!”
“大家可都听清了?”吕雉冷冷问道。
“诺!”薄晚跟着众人回答,心里暗暗明白几分。再看戚夫人一眼,只见她打扮得娇艳无双,映衬的吕雉一身素服愈加黯淡,不由为她着急。
于是皇后车驾在前,后是太子车驾,其余妃嫔均按品级,车驾依次排开,再加上侍卫,陪侍的婢女宦官,足足排了几里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灞河而去。
灞河边,文臣武将黑压压站满河道两旁,众人均敛声静气,翘首以待。只等到日上三竿,也没有看到一丝凤驾的影子,人群里隐隐躁动起来。一些官职低下的臣将开始窃窃私语,有一个面相威严的武将就向一个身形挺拔的文官闲话道:“听说这次出宫,是戚夫人向皇后娘娘建议的?”
“可不是?戚夫人是皇上的宠姬,她的建议,皇后娘娘怎么也得听上几句。”
“那照你这么说,戚夫人和皇后娘娘似乎不合?”
“一山不容二虎。你说呢?”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太子之位。”
“太子不是早就定下了吗?难道——”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嘴已经被捂住了。巡视的周勃、陈平恰好从他们面前经过,那两位说话的文臣武将吓得脸都白了,幸好他们只是扫了说话的二人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也许根本没有听到。
“砰!砰!砰!”几声巨响之后,凤驾到了,人群立刻肃静下来。
首先过来的是皇后的车驾。六匹纯色白马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车鸾,在红毯前稳稳停下。张良、萧何、陈平、周勃等人垂首静立于道路两旁,齐声呼道:“恭迎皇后娘娘!”后面跟起一片山呼海啸:“恭迎皇后娘娘!恭迎皇后娘娘!”
车内的人却没有马上出来。适才窃窃私语的武将迟迟等不到皇后下车的旨意,不由好奇,偷偷抬起头打量着车驾,心里暗自思量:这样华丽的车驾,那车内的皇后娘娘又该何等雍容华贵?
他们正这样想着,忽然就见后面马车里跳下十六个容颜俏丽的婢女,排成两排,神色肃然的向皇后车驾走去。众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几个婢女的脚步,一步一步迈向皇后凤驾。
车帘打起,领头的婢女扶出一个女人。众人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皇后娘娘只是一个容颜寻常的中年妇女,穿着更是普通:上身一件深蓝色曲踞深衣,足下踏一双素色木屐,均是普通材料所制,丝毫不见奢华。
那武将看了皇后娘娘这般朴素,百般好奇,又见皇后对张良他们言语和蔼,张良他们却对皇后唯唯诺诺,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娘娘看着很普通啊?怎么都传说她很厉害?文臣一扯他的衣袖:“你一定是奇怪皇后娘娘为什么穿的如此朴素吧?”
“是啊!”武将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隐隐传出去,“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要什么没有,怎么会穿的这样简朴?”
“那是因为——”文臣拉长声音,明显又有几个人的身体略向这边倾斜,看来是被吸引了,“那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尊贵,已经不需要用服饰来表现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至尊之人,才懂得大道至简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圈人里就有人的脑袋略点了点,落在文臣眼里,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转眼众人的目光被第二辆车驾所吸引。这辆车驾由四匹高头骏马拉着,车厢阔达,未及停稳,四个皓发如雪的老者颤步上前,恭立于车驾两旁,为首的老者扬起嗓子喊道:“商山四皓恭迎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商山四皓是谁?”武将低声嘀咕着,却被文臣用力一扯,就势跪下,文臣低喝道:“杵着找死啊?没见留侯张良都跪下了?”那人偷瞄一眼,只见身旁跪倒黑压压一片,也只好跟着山呼几句,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低声向身边询问:“商山四皓到底是谁?”
文臣也洋洋自得于自己的见识广博,正好借机炫耀,见他有心请教,便低语道:“这商山四皓么?是四个名头最大的先秦博士,分别是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想我朝初建时,就连皇上亲自下帖子去请都请不到呢?”
“那这么说来,太子的面子岂不是比皇上的面子还要大?”那武将又追问一句。
文臣苦于他榆木脑袋不开窍,便有心开解几分,遂勾勾手,那人乖觉的贴过耳朵:“你说是皇上当皇上的时间长还是太子将来当皇上的时间长?”
“哦——”那人惊呆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不错不错!多谢大人教诲!”
文臣看他茅塞顿开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殊不知隔墙有耳,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二人说到得意时,浑然不知谈话已被身旁之人听了去,身旁之人又一传二,二传三,是以这边太子刘盈才下马车,那边的议论已经如同水面波纹传至整个人群。众人细细一思量:果然不错,皇上虽然龙威,但已是花甲之年,来日又有多少?太子却是旭日东升,来日方长。所以对太子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再打眼一看太子:身材高挑,虽然消瘦,却正是男人抽苗拔节的时候,一双眼睛清澈温和有神,看过来,便让人如沐春风,将来必定待下宽和;身后商山四皓亦步亦趋,太子有这等圣贤教导,必是一代明君。
众人想到这一节,再看太子,已经多了几分敬仰。有心之人再打量皇后和太子,只见母亲朴素慈爱,儿子恭敬温孝,真的是母慈子孝,一时众人眼里只有皇后太子,再也无暇顾及别人。
戚夫人带着刘如意到来时,皇后和太子并百官都走远了,只有周勃领着一些官职低微的臣将迎接。戚夫人下车看见人群稀薄,鼻子里轻哼一声,愤愤地一拉如意,一言未发怒气冲冲走了,倒把迎接的周勃晾在一边,众人面前尴尬至极。
好在薄夫人和刘恒的车驾马上到了。周勃按下不快,前去迎接薄夫人。未等周勃走到车前,马车已然停下,薄晚施施然下了车,周勃正要行礼,早被从后面跑过来的刘恒扶住,刘恒就势倒向周勃施个礼:“刘恒向周大人请安!”
“薄夫人,代王殿下,臣万万不敢当!”周勃闪过一边,连忙推辞。
刘恒却执意不起:“周大人,刘恒常听母亲说起各位大臣的英雄事迹。父皇英明,孩儿斗胆说一句:刘恒若没有您们的浴血奋战,怎能贵为皇子?母亲说,大汉是建立在您们的身上。我是一个晚辈,向您行个礼,那是应该的,请您不要推辞。”
周勃见状只好说:“既然代王殿下执意,那老臣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侧过身来,受了刘恒一礼,又执起刘恒的手,谆谆道:“见见各位臣将。”
周勃引着刘恒来到臣将面前,朗声道:“各位,这是皇上四子,新封的代王,大家见过!”
“代王殿下!”众人齐呼道。
周勃又低声对刘恒说:“代王殿下,他们等在这里已经半天了,虽然官职不高,但对我大汉,都是一片赤诚之心,您抚慰几句可好?”
刘恒本能地想拒绝,可一看到臣将闷热切的眼光,便打消了主意。再看看周勃,他正用期待的眼神鼓励着自己。心里打个轮回,便想好了说什么。他上前一步,用还显稚嫩的声音道:“各位大人,刘恒虽然不认识你们,但邸学里先生时常教导: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们是父皇的功臣,是大汉的基石。刘恒代父皇谢谢你们了!”说着又是一鞠。
“代王殿下!”众人热烈的呼唤道。这些臣将因为官职卑微,今日是受尽苦楚:先是皇后车驾,品级高的都随皇后太子起身离去,只余下他们跪在这里等候,谁知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戚夫人和赵王刘如意,怎料到竟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甩手走了,众人在这河岸潮湿地里跪了大半天,怎能不怨言?这也是周勃请刘恒抚慰他们的原因。
现在这代王,不仅话说得谦和礼貌,反倒又向他们施了一礼,前后对比,怎不感动?其中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更是匍匐着过来,泣道:“代王殿下,我等虽然只是微末小官,可是对大汉的忠心却是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哇!我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一表赤诚之心,听了代王殿下的话,微臣心里感动至极,皇上,皇上没有忘了我们啦!”
众人又是一番山呼海啸,把刘恒弄得倒不好意思。周勃制止了大家的进一步行为,牵着刘恒见过薄晚。
薄晚淡淡笑了:“周大人,一别十年,薄晚多谢您对我们母子的关照。”
周勃想到初见薄晚,那时诸国混乱,自己还只是汉王身边的微末小将,薄晚尚是魏豹的妻室,转眼已是白云苍狗,世事变幻,自己成了皇上的大将,薄晚也成了皇上的夫人,不由长叹一声:“十年物是人非,薄夫人依然如故。”
薄晚微微笑道:“臣妾还记得周将军押解我回汉宫的路上,那位苏先生说的话,他说将军来日必为国之栋梁,朝之肱骨。”
周勃唏嘘不已:“是啊,那苏先生倒有几分真才实学。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
薄晚抿唇微笑,并不作答。她和周勃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苏先生,就在不远处,静静地打量着他们,还有刘恒。
忙忙碌碌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回到桂宫,刘恒已经眼皮打卷,仙霞带着去睡了。薄晚盘点着带出去的衣物,回想着一天里发生的事件:戚夫人应该是有所预谋的,就想在百官面前一展如意的才华,好为如意的太子之位争些大臣的支持;可怎会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戚夫人的一道道主意都被皇后化解于无形,不仅没有争到支持,反而留下一个恃才傲物的不良印象。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样吧?
薄晚嘴角略略弯起,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
有脚步声过来。薄晚不假思索地问:“恒儿睡了?”
“睡了。”原来是仙霞,手心似乎握着什么,低低唤道,“娘娘。”
“哦。你们都下去吧。仙霞服侍我睡下吧。”薄晚温和地退了从人,抬起头,“齐王又来信了?”
仙霞呈上信帛,疑惑道:“齐王最近信帛来得好像比以往密了些。”
薄晚低头看着信帛,才不过寥寥数语,她却看了足足一刻钟,方吩咐仙霞烧掉。她叹口气,才接上仙霞的话:“这个月,足足来了三封。以往一月不过一封。”
“齐王殿下有什么事吧?”
“什么事?你说现在最大的事是什么?”薄晚反问仙霞,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最大的事?难道是——”仙霞惊讶地说到一半,便捂住嘴,不敢再往下说。
“自然是那件事了。齐王问我他该怎么办?皇后和戚夫人都给他去信拉拢。仙霞,你觉得齐王应该该往哪一边?”薄晚征询的眼神望着仙霞。
“这个——婢女说不好。”仙霞犹豫着,“照以往的情形,好像是赵王如意的胜算大些;可依今天的情形看,太子似乎更得人心。不好说。”仙霞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眼前迷雾重重,她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我觉得——”薄晚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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