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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魂

　　天黑下来。偌大校园空无一人。
　　我茫然行走，无聊地看着自己身上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围的一小片。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他。

　　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是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书包放在身边，一只手还搭在背带上。
　　他靠在香樟树下，安详地闭着眼睛。呼吸很均匀。
　　睡得很甜美呢。我想。
　　少年的睫毛很长，丰润的双唇轻轻蠕动，似乎是自小带来的习惯。
　　纤细瘦弱的身体，伶仃的肩仿佛不盈一握。
　　我歪着脑袋看着，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不由一惊，飞快地躲到一边。

　　少年醒来了。清澈透亮的眸子一片迷茫，毫不设防。
　　这样的眼睛，在这样一所学校里见得多了。我很喜欢。
　　然而很快地，他眯了眯眼，似乎是在皱眉。
　　我愣了一下。
　　少年站起身，抬眼望望天空，抱起书包向校门跑去。
　　已经关掉了。大家都走了呢。我追逐着他的影子，在心中默默地说。
　　少年伫立在铁门前，沉默。他仍皱着眉，不似同龄人的成熟。
　　我躲在墙边，小心翼翼地偷偷瞧他。
　　片刻，少年靠着墙坐了下来。低着头，轻轻咬住嘴唇。秀气的眉蹙得更深。
　　我呆呆地看着他。光洁的脖颈，流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那种少年人特有的妩媚动人，在淡淡月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他的神态越发漠然，慢慢地站起。猛地，把书包往地上狠狠一砸。
　　我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用力地踢开书包。书本散了一地，他仍不解恨地踢着。
　　再抬眼时，惊觉少年眼中有泪。死死咬住嘴唇，眸中的不甘，悲恸，随泪水一同流下。

　　心中震动。
　　好美……
　　我慢慢地伸出手，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少年无声地恸哭着，忽然之间，发泄的动作停下。他握紧了拳头，不知为了什么，连身体都在颤抖。
　　“啪”。
　　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很重很重。
　　白皙的脸颊立刻浮起红印。少年神色依旧漠然，身体却不再颤抖。
　　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他沉默地站着，身子挺得笔直。
　　然后，蹲下身。一本一本，把地上的书全捡起来。重新放进书包。
　　我呆呆地看着，眨了眨眼，大颗泪水啪地掉下来。地上的小草都晶莹地闪烁着我的哀伤。
　　这一呆，他便发现了我。

　　“喂，你……”少年望着我，走过来。
　　我后退一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转身，刚跑出一步，眼睛里模模糊糊看不清路，猛地就被绊倒在地。
　　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手掌一阵疼痛。抬起手来看，丝丝血红已经渗了出来。
　　我咬住嘴唇，眼睛里更多泪水掉了下来。
　　“逃什么。”少年冷淡地道。已来到我面前。
　　我惊恐地抬起头，拼命地向后挪动身子。背靠到了墙上。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
　　抱紧自己，把头埋进膝盖，紧紧地闭了眼睛，只怕看到他。
　　“不要怕我。”少年叹了一口气，声音温和了些。他蹲下来，拉开我的手。
　　“你是谁？”
　　清澈透亮的眸子，淡漠地直直逼视。漂亮得让我不敢抬头。
　　“Krantz……Krantz……”我呆呆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你的身体会发光。”他放下我的手，静静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我不回答，他便站了起来，转身又向校门走去。

　　……好奇怪的人。
　　见到我，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好奇。不会伤害我。
　　不会伤害我吧……即使他能狠狠地扇自己巴掌……他不会伤害我吧……
　　我安慰着自己，慢慢站起来。
　　忽然有了勇气朝他走过去，在他身后轻轻地问。
　　“你怎么会在学校里睡着了呢？”
　　少年微怔，低头仍就整理他的书籍。
　　“太累了。”
　　“你是……最优生。”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想法，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
　　“嗯。”
　　“为了成绩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不解地问。
　　他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静静地望着我。
　　眸中，深深的疲惫，却依旧澄澈透亮。仿佛漠然。
　　我终于知道，那是故作漠然。在他心脏里最柔软的地方，藏着什么东西。
　　“你为了一个男人。”我慢慢地说。

　　少年警觉地皱眉。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只好又缩回角落。

　　半晌。
　　少年忽然用一种，温柔得如同哭泣的声音，轻轻地说。
　　“是啊，为了一个男人……累也没有关系，痛也没有关系。怎么办呢，我都觉得自己……好贱。”

　　我眨眨眼睛，眼泪又滴下来。
　　我发现，我的心脏里也有个柔软的地方。现在，那里痛了。
　　有一个人，把他的影子刻在了那里。
　　我捂住胸口，疼痛难忍。

　　“我要坏掉了。”我说。
　　少年淡淡地看着我。
　　“这里。”我指指胸口，”你把我，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