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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陈萍萍一想到那个深夜里他隔着衣袖摸到的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抹极为痛苦的神色,连抓着毛毯的手也无意识地攥紧。
手背突然一凉,陈萍萍猛地一个激灵看向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裴安瞬间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随后拍拍小姑娘的头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陈叔叔给你道歉。”
裴安眨着眼睛看着陈萍萍脸上的笑容摇了摇头,把自己手里的小木马放回到桌子上而后重新抓住陈萍萍的手认真地说道:“陈叔叔心情不好。”
陈萍萍瞬间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句后而拍拍裴安的后背,再开口时又变成了那个永远对她都是温和而宠溺的陈叔叔:“安安将来想要做个大夫吗?”
“我不知道大夫要做什么。”裴安抓抓头发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她努力让陈萍萍听懂自己的话“我以前在村子里没见过大夫,但是我想帮娘亲。”
说到这儿裴安抬起头看着陈萍萍那双自带笑意的双眼自己也露出一个笑容,她随后低头看着对方藏在毛毯下的那双腿小心的把自己的手覆在上面说道:“我现在知道大夫就像娘亲一样可以救好多好多人,而且我如果长大了学了好多我也能帮娘亲给陈叔叔看腿了。”
陈萍萍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一愣,他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裴安眼中流露出的委屈的表情,半晌之后才缓缓抬起手臂搭在裴安的后颈上问道:“给我看腿?”
“我想让陈叔叔站起来。”裴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萍萍瞬间柔和的笑意,她拽着手中的那一小节衣袖继续说道“而且,您和娘亲那么熟,娘亲也希望您站起来吧?”
这个时候陈萍萍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样,从心底泛起一阵酸软的感觉,同时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欣慰。
陈萍萍干脆用手轻轻捏了捏裴安的后颈随后环住小姑娘的身子以防她从自己腿上摔下来,用手带着她指了指墙角的代步机,半是感慨地说道:“你娘亲确实当年很想让我站起来。为了这件事她给我做了一个能让我站起来的机器。”
“那陈叔叔为什么不用呢?”裴安看着角落里的那个代步机又看了看陈萍萍的轮椅,疑惑地问道“能站起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陈萍萍听着裴安的问题并没有及时回答,他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
是啊,有机会能够站起来,到底是什么把他困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呢?
想到这儿陈萍萍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起来,他又看到裴长卿那天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决绝,还有在她靠近自己时眼角的那一滴泪。
她因为自己,哭了。
“陈叔叔?”
衣角突然被人拉扯了几下,陈萍萍低下头看着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裴安,略作犹豫后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因为陈叔叔平时太忙了,所以没来得及用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裴安听完这个解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转头看看那个代步机又看看他们坐着的轮椅,突然从陈萍萍腿上跳下去跑到代步机前用手和它比了比高度。
陈萍萍坐在原地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看着裴安拒绝了他的帮助后一步一扑腾的把代步机拖到他面前。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似乎在裴长卿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扑腾的把那个和她一样高的木桶拖进来监督自己泡脚,说是这样能够有利于血液循环,还嫌弃影子手劲太大容易把木桶戳破。
想到这儿陈萍萍低着头偷偷笑出了声,他随后抬起头看着正插着腰看着自己的裴安,眉眼带笑地弯下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笑着问道:“怎么了?”
裴安鼓着脸爬上椅子和陈萍萍平视,她指了指代步机又指了指自己,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对方面前:“陈叔叔,我今天把《医经》的第一页读下来,陈叔叔能不能和安安做一个约定?”
陈萍萍立刻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一边帮着裴安把有些歪歪斜斜的代步机正过来,一边拉住小姑娘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问道:“安安想和我做什么约定?”
裴安一手拉着陈萍萍的手指抓在手里,同时盘腿坐在椅子上露出一个自己认为最郑重的表情商量道:“我想,我想让陈叔叔穿着这个给安安上课,娘亲说东西太久不用就会忘,我不想让您忘了站起来的感觉。”
不等陈萍萍继续说什么,裴安紧张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青黑的肤色无声地缩回了自己原本握着陈萍萍的那只手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娘亲也希望陈叔叔能够站起来的,不然的话娘亲也不会做这个。”
陈萍萍先是把裴安缩回去的手重新握在自己手掌中,他随后看着小姑娘那双陡然明亮起来的双眼温和地勾起了唇角,好奇地问道:“安安怎么知道你娘亲是这么想的?”
闻言裴安的第一个反应是皱着鼻子鼓了鼓脸,她想了想后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模仿着裴长卿说这句话的表情复述道:“娘亲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以娘亲经常和舅舅比他们两个人谁更懒。”
陈萍萍眼前顿时浮现出了裴长卿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他低笑着问道:“那最后一般都是谁赢了?”
“一般都是舅舅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萍萍会问这个问题,裴安还是如实回答道“因为舅舅有必安舅舅帮忙,娘亲只有一个人,阿甘不让我帮娘亲。”
瞬间想起情报里的那些文字,陈萍萍不由得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捏捏裴安的后颈又问道:“那你娘亲除了这件事还说了什么吗?”
“娘亲还说,那些不遵从医嘱的人都该揍一顿。”皱皱鼻子,裴安把当初裴长卿骂骂咧咧的给乙三上药的原话复述了出来“揍完了之后就都听话了。”
“这倒像是你娘亲能说的出来的话。”撑着头笑的有几分温柔,陈萍萍点点头“那个人一定是把你娘亲惹急了吧?”
“娘亲说乙三哥哥没有好好吃药。”揉揉眼睛,裴安突然有了几分困倦“而且娘亲还说乙三哥哥伤还没有好就出去,就是不把娘亲放在眼里,反正娘亲当时可生气了。”
陈萍萍笑着把裴安揽在怀里,他等着小姑娘在自己身上调整好坐姿后低头问道:“安安有点困了?”
“不困哒!”在陈萍萍怀里活动了几下,裴安的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陈叔叔能不能多给我讲讲娘亲的故事?”
“你娘亲的故事,好啊。”拍拍裴安的后背,陈萍萍看着代步机看了几秒后继续那个话题问道“安安很想让陈叔叔站起来吗?”
“当然想啊。”一说到这件事情眼睛都亮了,裴安指着摆在一旁的轮椅说道“这个会动的椅子多小啊,叔叔天天坐在那里会很不舒服的吧?如果站起来的话,陈叔叔就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内心变得愈发的柔软起来,陈萍萍看着裴安伸出来的手轻轻的包裹住,再想象一番裴长卿在最初做出这个东西的时候的表情,语气温柔而平静:“好,陈叔叔答应你,以后你每天来的时候,陈叔叔都带着这个来迎接你好不好?”
“那我们拉钩!”伸出小拇指对着陈萍萍,裴安晃了晃自己的手“陈叔叔我们拉钩钩做约定!我一定会好好和您读书的!”
陈萍萍有些生疏地模仿着裴安的动作,他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上了裴安的,再用大拇指按了一个戳,听着裴安念念有词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小狗!”
听着裴安的话,陈萍萍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应和着说道:“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裴安捧着自己刚刚做完约定的那只手咧嘴笑了出来,紧接着她蹦下椅子来到代步机旁边,又蹦又跳地扯下上面遮盖着的那块布,想要帮陈萍萍把代步机装上。
然而等那块布终于被扯下来的时候裴安一瞬间有些傻眼,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机器,最后委委屈屈地转向陈萍萍用手指了指代步机问道:“陈叔叔,能自己穿吗?我,我不太会……或者您教我也行!”
陈萍萍看着裴安不安的双眼笑了一声,他随后拍拍小姑娘的头把人放回到椅子上坐好,一点点演示般的把代步机在自己的腰和腿上安装好。
做完一系列准备工作后陈萍萍引导着裴安的手让她按住两边红色的按钮,带着满满的笑意低声问道:“安安可不可以帮陈叔叔按一下这两个按钮?”
裴安瞪着眼睛看着在自己按下那两个按钮之后陈萍萍真的从轮椅里站了起来,她张着嘴原本想要咧开嘴对陈萍萍笑一下,却忍不住“嗷”一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陈萍萍任由小姑娘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好玩意一样围着自己左右转圈,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又算了算时间,最终还是把小姑娘重新抓回到椅子上坐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陈萍萍从一旁抽出一本字帖翻开在两人面前,他指着第一页上的那几个字笑着哄道:“安安认完这些字之后,陈叔叔给你讲一个有关于你娘亲的故事怎么样?”
“真的吗?”裴安一脸兴奋地探头看着陈萍萍手指的那些字,随后赶忙往他身边凑了凑,听着陈萍萍慢慢地念每一个手指指着的字:“人之初。”
“人之初。”认认真真地跟着陈萍萍重复,裴安试图让自己记住这上面的每一个字。
“性本善。”
“性本善。”
……
代替影子站班的龙井站在门口听着屋内传出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原本冷冰冰的面容在听到那个软糯糯的声音之后似乎柔和了一瞬,紧接着再次恢复成了原本面无表情生人勿进的模样。
朱格刚一踏进院门就看到了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龙井,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子走上前问道:“院长在吗?”
“有事?”龙井冷淡的对朱格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让开自己身后的门,而是漠然地提醒道“院长在办公。”
朱格当然已经听说了早上的事也知道现在不是打搅陈萍萍的好时候,但是他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情报有些焦急地摇摇头:“我有急事要禀报院长。”
龙井看看朱格又看看他手里的那张纸,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转身进了屋:“院长,朱大人有事向您禀报。”
陈萍萍闻言先是摸了摸裴安的头,随后对龙井摆了摆手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这个时候能来,恐怕和昌通街的那位脱不了干系。
急匆匆地迈进房间,朱格目不斜视的上前几步把手里的公文呈到陈萍萍面前,压低了声音:“院长,探子回报,那位似乎有谋反的意向。”
陈萍萍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而凌厉,他上下打量着正躬着身子的朱格过了几秒后收回自己的视线扫了一眼夹杂在公文里的那封信,抬了抬下巴:“退下吧,有异动再来回报。”
“是,院长。”朱格在直起身的时候并没有对此事站在那里的陈萍萍表现出过多惊讶的情绪,而是借着起身的机会对一旁正趴在桌上自以为悄悄地看着自己的裴安笑了笑。
裴安在对上朱格的目光的一瞬间立刻缩着脖子想要扭回头,但是她在看到朱格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后忍不住弯起眼睛也扬起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友好的笑容。
朱格微微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裴安在冲自己笑完了生怕被陈萍萍看见一样迅速扭回头专心致志地辨认字帖上的每一个字,不由得抿起唇角试图想要阻挡那个扬起来的弧度。
实际上对于裴安和朱格之间的小动作一清二楚,陈萍萍闭上眼叹了口气后冷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啊,院长,属下告退。”朱格顿时一个激灵脸上瞬间露出了赔笑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赶忙离开了屋子。
陈萍萍等着朱格胆战心惊的把门关上后转头挑着眉看向了正恨不得把脑袋都扎进字帖里的裴安,好笑地看着小姑娘明明紧张的不得了还得装出一副我在好好学习的样子:“安安?看到哪儿了?”
“人之初性本善!”裴安连忙大声背出自己刚刚记下来的六个字,她满脸紧张地看向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陈萍萍,最终泄了气驼着背垮着肩膀蹭到他身边拽着衣袖撒娇“陈叔叔我错了,我不应该偷听的。”
陈萍萍看着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出声,他捏捏手感颇好的脸颊又捏了捏她撅着的嘴唇,最后弯下腰低着头问道:“安安想学写字吗?”
“学人之初吗?”立刻把字帖放到陈萍萍面前,裴安跳下来拉着座椅往里挪了挪给陈萍萍腾出一块地方“我应该怎么学呀?”
从笔架上挑了根毛笔沾了清水,陈萍萍弯着腰让裴安握住笔杆的位置,自己则是在调整了她的姿势后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中,带着她一笔一划的在字帖上用水写下了一个“人”字。
陈萍萍带着裴安把这个字写了好几遍后缓缓松手点了点桌案的位置,沉默地示意小姑娘可以在桌案上练习。
裴安皱着眉头看着陈萍萍带着自己写的那个字一点点蒸发干,随后她看着自己握着毛笔的那只手咬着下唇抬起了手臂。
严肃认真的把陈萍萍刚刚教给自己的那个“人”字写在案几上,她在写完最后一笔后皱着眉头看着案几上硕大并且歪歪扭扭的那个字忍不住嫌弃地噘着嘴往后仰了仰头:“我写的好丑啊~”
陈萍萍捏着鼻子看着裴安在桌上写出来的那个“虫虫爬”的字,没忍住扭头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满是调侃地问道:“哎呀,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朋友写出来的字呀?”
“哎呀陈叔叔不要看嘛!”
裴安立刻丢了毛笔想用袖子毁尸灭迹,她整个人半趴在桌子上试图想要打消陈萍萍看自己的练习成果的念头。
陈萍萍装模作样地想要抬起裴安的手臂再看一眼小姑娘第一次写出来的字,但是在试了两次之后他只得是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裴安的后脑勺:“好,那安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写的好看了,再给陈叔叔看好不好?”
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裴安看着陈萍萍拿起那封信之后才重新回想着刚刚教过的握笔姿势一笔一划的努力让自己狗爬版本的“人”字能够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看得懂。
裴安抓着毛笔一直练到自己的手腕酸痛才勉强停下来皱着鼻子看着桌上的那个没比之前好看多少的字,冷不丁地听见陈萍萍问自己:“安安对刚刚进来的那个叔叔很感兴趣?”
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裴安挪到陈萍萍身边拽着他的衣袖解释道:“那个叔叔的胡子好好玩儿的!我想摸摸!”
“小丫头。”忍不住喷笑一声,陈萍萍详装生气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还不快练字?还想不想听你娘亲的故事了?”
根本没怕陈萍萍略显阴沉的表情,裴安放下毛笔拽着陈萍萍的衣袖摇了摇,试图把脸埋在那个散发着檀香味的怀抱里:“陈叔叔不要生气嘛~安安知错了。”
“你这丫头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宠溺的叹息,陈萍萍轻轻敲了敲裴安的脑袋,眼神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怅然。似乎长卿跟她一般大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肆意张扬,仿佛只要他陈萍萍还在,她就能天不怕地不怕。
想到这儿,陈萍萍把裴安从自己的袖子上轻柔地拍开,略带催促地说道:“安安若是今天能把这六个字写好,然后认全这一页书上的内容,我就给安安讲你娘亲的故事,还带你去摸你喜欢的那个叔叔的胡子好不好?”
“好!”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裴安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字帖上,认认真真的用刚刚陈萍萍给自己纠正后的握笔姿势来练习这六个字。
陈萍萍放下手中的公文看着安安静静的正在学习的裴安,他看着窗外的一束光线打在小姑娘的后背上泛起一阵柔和的光晕,把目光投向了大东山的方向。
不知道现如今长卿那边如何了……
“阿嚏!”
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裴长卿把手中的棉花塞进自己刚刚缝好的布片里随后揉了揉鼻子又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噘了噘嘴。
“受凉了?”撑着头坐在裴长卿对面,李承泽拎着手里布娃娃的零部件晃了晃又放下来,他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昨儿你和范闲去哪儿聊了?”
“不是。”极为用力的把棉花全部塞进去,裴长卿又吸了吸鼻子之后摇了摇头“我觉得像是我闺女想我了。”
闻言李承泽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一个极为嫌弃的表情,他随后有些昏昏欲睡的打了个哈欠抹了把眼角渗出的泪水:“啧,没良心的小混蛋,怎么也不说想想我?”
“我闺女不想我干嘛非得想你?”裴长卿大声的冷哼了一声后把手里已经装填完的部件丢给李承泽“给你多大的脸你才能想出这种事?”
说完这句话后裴长卿继续抓过另外一个部件开始往里塞棉花,她顺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是不是问我昨儿晚上的事?”
李承泽拿着裴长卿刚刚塞给自己的那个部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随后又看了一眼正忙着给剩下的部件填充棉花的裴长卿,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拿起针线一针一针的缝合,一边缝一边吐槽:“我真的是欠了你的!”
“你欠我我欠你咱俩分得清吗还?”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忍不住抬眼扫了一眼正皱着眉像是和针线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的李承泽笑了一下,随后表达出了自己对于这句话的不屑“这么多年咱俩之间还用分这么清我怀疑你就是想侮辱我,更何况要是真拎出来条条框框算,还不知道谁欠谁的多呢。”
李承泽撇着嘴看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并不想承认她这句话是对的,细想起来这些年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就分不清什么你的我的,更何况裴长卿本人进他的府邸和进家门没什么区别,他也能在监察院的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去找她。
想到这儿李承泽舔着上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试图算一算自己究竟欠了裴长卿多少命,却并不意外的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相互欠的事情早就变得混乱到自己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欠了她还是她欠了自己。
算了,反正在这个位置上谁欠谁说的太清楚都没用。
虽然这样想,李承泽还是极为傲娇地梗着脖子抬着下巴颇为嚣张地问道:“我有谢必安,你有吗?”
“……我闭嘴。”果断的做了一个拉链的姿势,裴长卿对李承泽指了指自己面前摆着的那几个还没来得及填充棉花的部件选择了认输“我不应该跟你提这件事,是我错了,对不起,我忏悔。”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忍不住腹诽此时像一只到处开屏的孔雀一样的李承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后李承泽终于满意的重新拿起针线开始继续缝合自己手上的部件,他学着昨天谢必安教自己的方式慢慢悠悠地缝合着,突然问了一句:“你昨天……范闲什么反应?”
裴长卿闻言抿着唇抬起头看了看埋头于针线中的李承泽,略微思索了一番后把最后一点棉花塞进去才开口:“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停顿了两秒裴长卿咂咂嘴继续说道:“他现在觉得他爹在他身后他还有人能护着他。我也在他身后还能帮他。”
听到这句话李承泽忍不住扬眉回想了一番上辈子看到范闲时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阴翳和层出不穷的手段,他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自己手中的布料摇了摇头:“他还不够狠,还需要有个人再帮帮他。”
闻言裴长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用食指略微蹭了一下鼻尖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觉得呢?”
说到这儿裴长卿突然往李承泽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她扫了一眼马车的帘子随后低声说道:“我打算去见见那位。”
“虎卫的事?”同样压低了声音,李承泽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有些担忧“需要帮忙吗?”
“你别出面了。”裴长卿闻言拍拍李承泽的肩膀,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图案后又用手指擦去,这才重新拿起针线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去办,他也不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承泽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部件又看看裴长卿刚刚画过图案的地方,微微勾唇笑了笑:“他想明白了,才能真正的成为一把刀。”
裴长卿对于这句话并没有过多的看法,她把桌上的一个盘子往李承泽的方向推了推催促道:“赶紧的,该吃赶紧吃了,别光摆着看。”
“啧,我吃不吃怎么还得听你的?”冷哼了一声把盘子拖到自己面前,李承泽用手指绕着自己袖口上的一个花纹画了个圈,随后拿起一块送到裴长卿嘴边“喏,张嘴。”
顺从地张嘴把点心叼在嘴里,裴长卿有些苦恼地抓抓自己的后脖颈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他又不傻。”李承泽愣了愣后瞬间反应过来裴长卿应该跟自己说的是虎卫的事情,他一言难尽地看着仿佛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一样的裴长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谈清楚了他该怎么做他自己也明白,他能到这个位置说明他也有手段,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怕谈崩了满盘皆输。”黑着一张脸挪开李承泽凑到自己面前的脸,裴长卿搓了搓自己手中的针用力地戳进手中的布料里,仍旧有些顾虑“你说如果我带着小师叔会怎么样?”
然而在提出这个建议后裴长卿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意见,她摇摇头咬断线头看着手中初具雏形的衣服抿了抿唇:“虎卫,不能藏在大东山里,太危险了。”
“你慢慢想,我出去透个风。”李承泽微微叹了口气不去看裴长卿脸上的表情,他从那些点心里随便拈起一块吹了吹上面的碎末而后挪到边上撩起帘子满眼笑意地看向了谢必安“吃吗?”
“殿下,外面风大,还请回马车。”在身后传来动静的时候谢必安已然绷紧了身子,他目不斜视地跟随着前方的马车,不敢去看身边李承泽脸上的表情。
与浑身紧绷的谢必安相反,李承泽一脸新奇的放下帘子坐在他身边看着周围的卫兵和前面的那架马车,最终又把自己手中的点心往谢必安的嘴边送了送催促道:“快点,张嘴。”
“……殿下。”谢必安在李承泽从马车中出来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周围不止一个人的目光看向了他们,他只得保持着赶马车的姿态微微往后仰了仰,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殿下,您不应当出来的。”
李承泽压根就不想理会谢必安的提醒,他撇着嘴伸手捏住对方的两颊,在他被迫张开嘴的一瞬间眼疾手快的把点心塞进了谢必安的嘴里:“快吃!”
干完这件事李承泽还不忘了冲暂时说不出来话的谢必安得意一笑,随即撩开帘子重新钻回到了马车里。
“少爷回来了?”裴长卿一手拿着针线一手固定住手里的部件,她头也不抬地笑了一声问道。
“是啊,你们家少爷回来了。”大摇大摆的坐在裴长卿对面,李承泽兴致缺缺地看着对方手里已经初具雏形的布娃娃,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马车坐的我腰疼。”
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裴长卿缝好最后一针用牙齿咬断剩下的那点线头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需要我帮你腾地方吗?”
李承泽对裴长卿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随后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那个布娃娃上下摆弄几下像是调侃一般地说道:“你帮我腾地方?是我帮你腾地方还差不多吧?”
说完这句话李承泽把手里的布娃娃放到一边,他托着下巴看着裴长卿一针一线地缝制布娃娃身上的衣服,不由得啧了一声:“我为什么现在就有点想小丫头了?唉,早知道应该把小丫头拐成我闺女就好了,便宜你了。”
对此裴长卿只是嘿嘿一笑,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没成型的衣服眉眼间充斥着一股温柔的笑意,柔声附和:“我也想她了。本来以为只是去一趟大东山不会有什么,但是这才刚过去一天我也想她了。”
“半斤八两。”对于他们两个人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李承泽笑了一声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明天就到大东山了,我想问问你的心情现在如何啊?”
“我现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明天就要面对那个疯婆子。”听到这个问题裴长卿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她咬牙切齿地咬断线头像是对待仇人一样把针扎进一旁的线包里颇为烦躁地抱怨“我现在一想起来这件事我就烦!还有她的那些尸人,这些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到这儿裴长卿点了点桌子有些头痛地放下手里的布片后用手指翻了翻自己手边的包裹,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包裹中那个晶莹剔透的瓶子上,无声地皱起了眉头:“希望这个能有用。”
另一边的马车里。
“小丫头他们说什么呢?”懒洋洋地靠在庆帝的手臂上,苏拂衣打了个哈欠看着露出神秘的笑容的庆帝忍不住有些好奇。
庆帝闻言先是笑了一声,他随后抬手搂住苏拂衣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他们在说虎卫的事情。”
苏拂衣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径自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思索道:“范建那边,应该也是查出什么了。”
“哼,朕的这些老朋友,一个个的都会耍心眼了。”庆帝冷哼了一声充分表达出自己此时的不屑,随后突然略微皱了皱眉头问道“小裴那边解药做的怎么样了?”
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瓶子摆在桌子上,苏拂衣叹息着捏了捏鼻梁:“确实是做出来了,但是这个是按照原来的方子做的,但是李云睿他们的尸人用这个药行不行还不确定。”
庆帝沉默地拍拍苏拂衣的手臂以示安慰,他用指腹无声地摩挲了一番自己的衣袖莫名地感慨了一句:“他该长大了。”
“京城里我安排了人手。”李承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带上了几分血气,他看着裴长卿的那双复杂的眼睛暗示性的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他们可能会对安安下手。”
“我知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裴长卿眼中划过一抹阴森的凉意随后重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爻叔是九品上,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这么放心让他们两个照顾安安。”
李承泽闻言咂咂嘴回想了一番那位冷着一张脸的管家,他最终还是摸摸下巴说道:“陈萍萍这次没跟着过来,京城里若是当真出了事,他肯定也会知道。”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下意识地回想起那天夜里她和陈萍萍之间那个缠绵而温柔的吻,不由得用指节蹭了蹭自己的嘴唇,仿佛这样她还能够感觉到陈萍萍干燥而微凉的嘴唇覆在自己嘴唇上时的轻柔和珍重。
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手中的布料,裴长卿咬着牙一点点把手中的布料松开,看着上面的褶皱嗓音沙哑而阴冷:“影子也在这边,京城虽然监察院在明抱月楼在暗,但是若是当真出了事,也坚持不了多久。”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裴长卿深吸了一口气敛去自己眼中的凉意:“若当真是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李承泽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搭在裴长卿的肩膀上,他担忧地看着正随风飘动的车帘声音也有几分干涩:“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如今除了相信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你也要相信我,相信陈院长即使忘了你他也会守好整个京城。”
闻言裴长卿微微抬头看向李承泽,她沉默地丢下自己手中的针线靠在软垫上捏着自己的鼻梁深吸了几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过了半晌后她抬起头拍拍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没事。”
李承泽仍旧有些担忧地看着此时显得极为疲惫的裴长卿,他刚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和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的裴长卿对视了一眼,李承泽拍拍她的肩膀率先站起身弯着腰想要撩开帘子却被外面的谢必安一把拽了回来:“出什么事了?”
“殿下。”谢必安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扯着帘子不让他们出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发出喧嚣的地方眉头一拧,往后仰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前面像是有人来了,宫将军也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站起了身,她拍拍李承泽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侧耳仔细地听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在从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女人的声音的时候,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谢必安,你在这儿守着看好你们家殿下。”裴长卿强硬地撩起帘子钻出了马车蹲在谢必安身边压低了声音“我猜应该是那位到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伴随着宫典的声音:“小裴姑娘!”
裴长卿立刻暗示地捏捏谢必安的肩膀,随后跳下马车站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对策马而来的宫典微微拱了拱手:“宫将军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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