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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入梦
“阿生,你怎么才来?”
说着一口生硬中文的萝莉音响起,明明是那种软萌的音色,语调却生生捏出几分高冷。
红裙萝莉叼着一根棒棒糖,双马尾扎蝴蝶结,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在看见墨镜青年身边的另一人后,顿时就一愣。
此时此刻,墨镜青年逆光走来,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后者挽着他的手臂,一副很亲昵的样子。
“.....”季棠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一片寂静中,她抬头。发现萝莉的目光落在自己挽着谢笙的手上,季棠愣了下,默默松开了手。
但是,即使她松开了手,秋山洋子依然在盯着她。
“......”于是,思来想去,季棠又挽上了。
漫长的沉默后,萝莉忽然开口,讲了几句日语。她的嗓音甜而不腻,讲日语也很好听。但季棠还没来得及陶醉,忽然萝莉身后的中山装男人开口了,是陆琪瑞,扭头看她,声音淡淡,“季小姐,洋子小姐刚刚问你,你是没有自己的脚吗?”
“.......”季棠呛了一口。
心想这就尴尬了。
看不出啊,这秋山洋子,哎呦喂,一副正宫娘娘的范。对比起来,季棠竟一瞬间有种错觉,自己才是插足一对情人的恶毒小三。
没想到这个谢笙,在组织里还挺抢手的。季棠心里就幸灾乐祸,心想改天一定要问问他,他和秋山洋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说回来,这人浑身上下到底哪点好了,引无数小姑娘竞折腰。烟不离手,嘴比痞子还贫,成天笑眯眯,活像笑面阎王。
季棠内心忿忿,心说,除了长得帅,身手好,头脑聪明,他到底哪好了。
“....回洋子小姐。我有脚,但今天真的腿脚不是很灵便。刚刚崴了一下脚。”季棠想了想,硬着头皮回答。
同时感觉他的手臂动了动,似乎在憋笑。
都怪这家伙,季棠内心愤恨。要不是他语出惊人,她也不会平地崴脚,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右脚踝发出咔嚓一声。现在还肿着呢。
陆琪瑞把这句翻译给了秋山洋子听,片刻后,他又开口,面无波澜道,“季小姐,洋子小姐说,不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切掉,她认识一个截肢医生,技术高超。”
“......”季棠心想这根本没法沟通了。冷静思考片刻,讪笑了一下,打算放开他的手。
结果,没想到,没抽出来。
她愣了下,抬眼看他。谢笙倒没什么反应,依然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只是胳膊夹得挺紧,硬生生把她的手摁住了。
季棠心里就一声哀叹,这人果然不安好心,竟然想要她截肢。她到底哪得罪他了。
季棠瞪他,无果,只能扭头眼巴巴去看萝莉,心说,洋子小姐啊,你可要明察秋毫,这次真不是我死皮赖脸,是你的“阿生”硬要拽着我不放啊。
“抱歉。季小姐真的崴了一下脚。我已经叮嘱了,让她以后小心。”谢笙叹了口气,挑眉一笑,“眼下她走路像个瘸子,如果没人搀扶,到时候恶化了,也要组织报销医药费不是?”
话说谢笙这个人也是很神奇了。
每次季棠都以为他已经够无耻了,却总能震惊地发现,这家伙还能更不要脸。
“......那就算了吧。阿生。你总有很多理由。”萝莉从嘴里拔出棒棒糖,冷冷道,“或者,你们中国人说的,借口。这两个词我一向分不太清。”
“理由,一般是有理的。借口,一般是无理的。洋子小姐。”陆琪瑞垂手站在萝莉身后,及时补充。
“洋子小姐,您现在中文说的真不错。”谢笙咧嘴笑道,低头看了眼手表,显然也不想在这个对他不利的话题上继续纠结,“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开始任务了。”
几人离开了此地,走向瑷珲老城区。季棠挽着谢笙的手,走在最后,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在心里骂他。
很快走到了一间小阁楼。这一带都是老建筑。这个小阁楼也不例外,以前是个小裁缝店,建国后生意一直不太好,就关门了。平常根本没人来这里。
但此刻,小楼的门却虚掩着。
季棠拽着谢笙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江远俊。果然,江远俊在看到她挽着谢笙的手时,脸上露出了明晃晃的嫌弃。
还有林轩。穿一件黑色上衣,手里在玩一只怀表。显然,他应该就是怀表了。
“季小姐,你作为蔷薇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昨夜,你上传了韩南城的精神状况分析报告。洋子小姐连夜阅读,他进行了针对性的梦境设计。”陆琪瑞淡淡开口,朝季棠点了点头后,他微微弯腰,给萝莉系腰后的蝴蝶结。
小阁楼里,众人站在灰尘仆仆的地板上,房间中央,有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灰西装男人,男人低头闭眼,显然已经没有了意识。
墨镜青年走上前去,从江远俊手里接过一只小型银色随身手提箱,从里面拿出各种器具。熟练戴上胶皮手套,开始对韩南城实施催眠。
这是季棠第二次见到他催眠别人。他的动作相当娴熟,找到磁场编码的速度也相当快。
确定了磁场,很快,众人拿出容器,开始启动人格。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产生,猛烈撞击大脑。
季棠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筒子楼里。上世纪的那种老建筑。
但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为何,谢笙他们通通都不见了。
此时她在韩南城的梦境里。观察四周,时辰可能是傍晚。因为天色黑了,楼道里亮着灯,透过窗看去,外面灰暗一片。
周围寂静无声。
独自一人在这空荡荡的楼道里,有点可怕,仿佛这世界上也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季棠转了个身,发现自己背后,有一扇门。门没锁,不知通向哪里。
犹豫片刻,她推开了门。
里面是一间屋子。同样空荡荡,只有留声机在放邓丽君的歌,甜蜜蜜,留声机有点老旧了,沙哑音质伴随滋滋电流声,时不时还卡一下。
季棠顿了顿,抬脚进屋,像走进了一段古老时光。
季棠打量了一下四周,是间客厅,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季棠又转了一会,忽然发现,房间另一头,也有一扇门。
季棠刚想走过去看看,就在那一刻,那门忽然开了。
季棠吓了一跳。继而发现是江远俊。
江远俊瞥了她一眼,从客厅另一头匆匆走来。
“生哥和秋山洋子他们一起行动了。让我来看着你点。”江远俊冷冷道,没好气地说。
顿了顿,他又道,“这次的梦境很大。你小心点,别走丢了。”
“很大?我觉得还好啊。”季棠皱眉。
“这栋楼一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有若干个这么大的房间。”江远俊冷冷瞥她一眼,“你现在只是在一楼,所以当然觉得还好。”
“……”季棠想象了一下,后背冒冷汗。果然空间很大。
刚要说什么。忽然,客厅门吱呀一响,
季棠一愣,还没来得反应,就被一把扯了过去。
江远俊捂着她的嘴,拽着她藏在门后,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别出声。
季棠只能垂手乖乖站在那里,一面用余光打量。此刻,从刚才她进来的门里,又走进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衬衫黑裤,背着书包,大约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眉眼清秀冷淡,脸在灯光下有点苍白。
......是韩南城。
或者,是韩南城梦里的,少年的自己。
这个梦境里的筒子楼里,有无数个房间,象征无数段回忆。当然,那些回忆都是真实的,只是经过了秋山洋子的部分加工。每一段回忆里,都有蓝蝶。
必须要让韩南城亲手杀掉梦中的蓝蝶,才能使他彻底忘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哀莫大于心死。
谢笙曾经对她说过,理论上说,忘掉一个人的过程,其实也是杀死一个人的过程。
彼时的季棠愣了一下,心说这能一样吗?这人又在胡扯些什么?
“比方。只是打个比方,季小姐。你看,我一说你就顶嘴。”墨镜青年哂笑,语调委屈,“你还让不让我说了?”
“……”季棠看他这幅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恨不得抽他。但想了又想,打不过。只能深吸一口气,认怂,“您说,您说。”
看她这样,他顿时就笑了,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季棠心里憋屈地不行,心想这人果然是个神经病。
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他清了清嗓子,勾唇道,“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一件事被遗忘了,会沉入潜意识海里。平时再也不会被想起来。只有一种时候,可能会重新想起来。季小姐,你猜猜是什么时候?”
“……梦里?”季棠憋了半天,开口。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他欣慰地拍了拍手,点头,“没错,就是梦里。在人的一天中,只有做梦时,大脑不受主观意识控制。好比黄昏黎明时的大海,会涨潮。潮水波动,把海面下的东西搅起来。往往就在这时,那些被你遗忘的事情会涌上来,以一种随机的组合顺序出现在你的梦里。”
这比喻倒很新颖形象,季棠愣了一下。
“打个比方,只有在做梦时,你才会想起一只狗。如果我让你亲手在梦里杀了它,从此它在你的大脑里死了,沉入潜意识海深处,涨潮也搅不起来的那种深处。”他低头吸了口烟,点头,“你说,那是不是相当于,它在你的心里也彻底死了?”
“……”季棠无言以对。这家伙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此时此刻,她和江远俊蹲在门后,注视着少年韩南城。
在这个房间里,似乎是他刚放学回家的一段回忆。桌子上有几碟冷掉的饭菜,显然中午做多了,没吃完。
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歌。女人嗓音细而柔,听起来像一只婉转黄鹂。跟着那张老旧碟片,唱甜蜜蜜。
女人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背影纤细,听到客厅响起脚步声,回过头来,莞尔,“南城,你回来了。”
少年冷淡点头,放下书包,整理白衬衣袖口,一看就是那种做事有条不紊的人。
“……他又打你了?”就在那一刻,少年微微眯眼,看她的侧脸。尽管尽力用化妆掩饰了,但在客厅的昏暗灯光下,脸颊仍有微肿痕迹。
女人顿了一下,低柔歌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她又继续唱了下去。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少年移开视线,把书包扔在桌子上。
这个继母,年轻貌美,自从嫁过来,就夺走了父亲对他的所有关注。他理应恨她的。
不是没有过任何恨意。少年的确也曾诅咒过,相当恶毒的诅咒,这个叫梁古月的女人,早点死了最好。
但当年,他的生母尚在世时,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好。少年从很小的时候就记得,生母经常挨打。他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有时也顺带打他。
少年曾经是想要这个青衣女人死的。
但后来事情发生了转变。
他又不太想让她死了。
那天,少年又蹲在楼道里,放学了,却不想回家。昨天刚被皮带抽过,胳膊上腿上全是青紫痕迹。少年坐在台阶上,清瘦身躯在灯光下缩成小小一团。
筒子楼里,楼道昏黄。
忽然传来轻轻开门声,与此同时,饭菜的香味飘出。青色旗袍的女人探出头来,轻笑吟吟,声音柔柔软软,“南城,坐那里干什么?不回来吃饭吗?”
寂静良久。
少年动了动,扭过头去,光下一张苍白小脸上,眉眼冷淡。
那一刻他抬眼看去,那是一年初冬,楼道里冷得紧,敞开的家门里涌出一些暖暖的雾气来,他微微眯眼,却只能看到她的身影被笼在一阵雾中,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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