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潼

　　出了正月，李昶的圣旨就下达各处，
　　第一件事就是撤销封地封主，凡是出了五服的封地全部收回。
　　五服之内的按辈分逐级降封号，降薪俸。
　　第二件事就是全民应对极端天气，春天抗旱，冬天抗寒。
　　第三件事，就是出告示：今年秋天准备科举，欢迎各地学子参加各地的乡试，县试，府试。
　　一口气考到殿试的学子们，家境贫寒的，到京城有专门的客栈接待，食宿免费，直到殿试结束。
　　第四件是后宫中无生育过的美人，婕妤，采女御妻全都按着不同等级给了银子，给了良籍文书，带着各自的养身嬷嬷，贴身宫女，太监，放出宫来。
　　子女已经成亲在外有王府的也都放出来，跟自己的子女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不用伺候皇帝了。
　　此四项举措一出，全国哗然，人心动荡，群情激愤。
　　各个阶层有各自的激动。

　　派出了打井的小分队，分赴各处，每队一个技术指导，带着朝廷赶制出来的还热乎的钻头，在收回的封地上，开始打井，随着甘冽清甜的井水涌出，各地百姓的心都朝向了皇帝，不再听封主的了。
　　而且，随着颁布了当年税收只收三成，去除了封主们的三成，百姓欢呼雀跃，取消了封号的老封主们闭门不出。
　　年轻的一代中有读书人的清高：“取消了封号又如何，待我去给你考一个回来。”
　　贫寒的学子也摩拳擦掌，积极准备乡试，只要考下乡试来，就有了童生的身份，可免二十亩地的税。
　　要是考下县试来，就是秀才可以免五十亩地的税，一家人中的适龄汉子，也不用去服徭役和兵役了。
　　府试下来，那就是进士了，免一百亩土地的税，见了县官也可以不用跪了。
　　这些详情都在告示中张贴在各县城的衙门前，学子们都熟记于心。
　　尤其是贫寒学子，举荐无门的人，这下有了打破阶层的阶梯，有了盼头，那就是只要努力读书，你也可以去京城，也可以当官，为一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为一方百姓造福。
　　多少年来固化的阶层眼看就要在这一年被打破，多少人夜不能寐，刻苦读书。
　　这道皇榜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为之奋斗。
　　整个大夏国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京城中一时间热闹非凡，出宫的良人们，等着家里人来接。
　　老贵妃们哭着不肯离去，李昶并不见她们，让皇子们领了各自的娘亲回家好好孝顺，不比在皇宫里等着伺候人强之百倍？
　　还迎来了一波李昶的老亲戚，皇族遗老们，还不死心，临死前的一搏，每日在贵宾楼等待皇帝的接见。
　　“要了我们的老命了，皇上不顾念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皇上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连问都不问一声我们这些老皇叔们。”
　　“听说，这个法子是真贵妃给皇上提的呢。”
　　“那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朝廷大计？敢干政？”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法度，如今皇上竟然不听了。”
　　“你没看到街上郑妃李妃今天搬家的车队吗？竟然连皇妃都给撵出宫来了，那个真贵妃太嚣张，太霸道，太不守妇道了！”
　　“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贵妃呢？皇上被这妖妃迷惑了。”
　　“这真贵妃就是褒姒再世，妖妃误国，妖妃误国啊。”
　　“我们得劝劝皇上啊，夏国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啊。”
　　“皇上如今不见我们，我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是白说”
　　“你外甥不是户部尚书吗？让他给我们说去。”
　　“我们都去找找自己相熟的亲戚去。”

　　李昶在朝上看到了反对取消封地的请奏。
　　冷笑几声，把关于封地的奏章全都检出来扔在地上：“凡是给这些老封主们求情的，自己把自己的俸禄给他们好了。
　　你们谁愿意的，站出来。”
　　大臣们互相看看，没人站出来。
　　李昶道：“你们自己不愿意拿自己的家产，银钱出来，养着这些老封主们。
　　却要朕拿真金白银养着他们！
　　要朕做这冤大头。
　　朕出去打仗的时候从他们的封地上拿些士兵，粮草，那个推三阻四的。
　　等朕打下了天下，这些皇子皇孙们都上来要皇上给他们封地了！
　　既不听朕的招呼，又要拿朕的东西，这道理你们谁来给朕讲讲！
　　这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这道理在你们那里行不通，却要求朕来行。
　　你们那个脑袋教给你们的？
　　把那些老皇叔们赶出京城去，无故无召不得进京！忘了吗？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江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
　　还轮不到你们来教朕怎么管！
　　朕带领着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这些老皇叔们都在什么地方？
　　取消封地之事不可再议！”
　　“诺。”朝下一片应和之声。

　　李昶又拿出几个指责真贵妃干政的奏章摔在地上
　　“王尚书，听闻你刚在女子乐坊抬了个十四岁的舞女回去？
　　李将军，你前儿打赏了一个歌女百两银子，足够她赎身的了。
　　朕可在这大殿之上议论过你们的家事？
　　真贵妃是朕的心爱之人，真贵妃为朕出谋划策，给朕分忧解难。
　　这玻璃你们家里按了多少了？读书的孩子可还满意？
　　玻璃温室一冬天给朕挣了多少银子？可以抵多少贫苦百姓的税收？
　　那望远镜又给前方将士减少了多少深入敌后的危险？
　　还有宫廷专营店，还有集美御膳堂，还有各地的水井。
　　真贵妃用自己心爱的红珊瑚给朕换来的大片的土地。
　　这些，你们，你们，那些老封主们，可有给朕想到过？
　　可有给朕的百姓想到过？
　　一个一个只躺在老祖宗的封荫下，只因姓了个李字，就都鸡犬升天了。
　　宠爱真贵妃是朕的家事！
　　还轮不到你们来干涉朕的家事！”
　　“诺。”下面无人敢再说真贵妃之事。
　　因为皇上说的句句在理，句句噎死他们，却无法反驳。
　　李昶拿过赫连波尔特送来的盖着北国国玺的土地交割契约：“你们看看。
　　这是真贵妃用红珊瑚交换来的土地，呵呵，哪里埋藏的东西，等冬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这是用玻璃温室技术换来的北面的大片的土地，北国游牧民族不懂耕种，这土地却可以用来耕种地瓜南瓜西瓜等物。
　　北国要建玻璃温室只能从我国进口，这玻璃一块一两银子，又给我们带来大量的银子，这些都是真贵妃给朕带来实际的好处。
　　你们要是谁有这样的法子这样的本事，朕也宠爱你们！”
　　李昶发作了一通还不过瘾：“真贵妃温柔敦厚，至真至纯，体察百姓疾苦，克勤克俭，忧国忧民，德被苍生，可堪大任。擢升皇后钦赐。”
　　看着朝上百官面面相觑，李昶这才舒服了：“以后朕的家事，谁也不许管！退朝！”
　　舒服了下朝，回家，看潼儿，全天下只有潼儿最顺眼了。

　　下午在勤政殿接见各国使者。
　　因为去年夏天李昶忙着追悼亡魂，秋天忙着处理积压的朝政，冬天又忙着接见各地的进京述职的大臣，一直不得闲儿。
　　直到现在，春天了，才挤出点空儿来接见各国朝见的使者。
　　今日下午和皇后一同接见东瀛使团。
　　沈潼因为和东瀛使团有一段渊源，特意换上了女装，期望不要认出来，又想见见鬼冢虎这个和尚。
　　他心里存了一段心思，一直想让鬼冢虎找人教给宝宝日语和围棋。
　　这围棋对于思维开发的好处那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会的语言多的人的大脑皮层要明显活跃于只会一种语言的人。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很注重孩子的智力开发和教育的。
　　所以他想要鬼冢虎找人当宝宝的家庭教师，一下子学两样。
　　还顺带着学学佛学，宝宝要是不愿意学，还可以受鬼冢虎那种乐观开朗的佛家态度的熏陶。
　　因此就和李昶一同盛装出席接见各国使者了。
　　晚上还有国宴招待各国来使。
　　沈潼暗中寻找机会和鬼冢虎接洽，因为李昶是绝不会让他和宝宝产生任何联系的。
　　每夜里都努力的播种期望他能给他也生个双儿。

　　鬼冢虎带领东瀛使团进殿拜见。
　　沈潼看到鬼冢马也穿了汉族的衣服，鞋子也换了，汉语也说的流利了，忍不住嘴角噙笑。
　　鬼冢马在人群中装的像个大人似的，还是小孩子心性，忍不住眼睛东张西望，看到上面端坐的皇后，好像延平公子啊。
　　看到他对自己笑，急忙低下头，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皇后目光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鬼冢马心中疑惑，延平公子已经殁了，皇后看着又好熟悉，一时间只差抓耳挠腮了。
　　鬼冢虎已经认出皇后就是延平公子了，他的个成人，又是个得道高僧，道行自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因此一直保持微笑不变的面容。
　　二人四目相对，一语未说，却已经万语千言述尽。
　　鬼冢虎和李昶对答如流，讲述了此行的目的，其中的围棋国手要和大夏国的高手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李昶当然不怕他：“我大夏国人才辈出，围棋是我们用来陶冶心性，锻炼意志，培养思维的，并没有你们那么重的名利胜负欲望，这样吧，我们用我们的第三名国手来和你们对战。”
　　鬼冢虎用日语和自己的围棋国手交流，围棋国手说：‘我要和他们的第一名交手。”
　　这么遥远的来一趟，当然要知道夏国第一国手的水平了。
　　鬼冢虎给李昶翻译了国手的意思，李昶道：；‘好啊，等你们下赢了第三国手再说吧。”
　　鬼冢虎给翻译了，国手无奈只得接受，心里还想着我苦练十年，必定会下赢他的，等我下赢了第三国手，再挑战第一国手，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比赛安排在三日后进行，当晚举行国宴招待他们。
　　他们的身份还轮不到李昶和沈潼亲自接待，就派了五皇子和皇妃晚上陪同。

　　沈潼在御书房里看书，心里却在想这鬼冢虎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能和他接洽上。
　　让王瓜瓜去御膳房给鬼冢马做了一笼屉精致的小动物的甜陷的包子，临走，端进来给他过目。
　　他拿过一个小白兔，只见雪白的耳朵，红豆的眼睛，三瓣嘴：“御膳房的点心做的就是好看，活灵活现的。小孩子最是喜欢。”
　　手里的纸团已经塞进小白兔的肚子里，放在笼屉中：“嘱咐小太监，等鬼冢虎一行人出宫的时候，再给他，说是给小孩子的零嘴，回家再吃吧。”
　　王瓜瓜躬身答应，交代妥帖的小太监去了。
　　对外也就说看东瀛使团里的小孩子这么远道而来，不辞辛苦，特意赏赐的。
　　又让御膳房做了同样的一笼屉给李承佑送去，一样大小的小孩子都喜欢吧。
　　晚上鬼冢虎提着点心回到客栈，小心的打开点心，终于在小白兔的包子里，发现了纸团。
　　只寥寥数语：
　　延平公子大行前嘱咐：望鬼冢先生能教育其子，以围棋开化心智，以日语增长见识，以佛学熏陶性情。其子取名如意，望告知其父。叩谢。

　　鬼冢虎看完三遍，默记于心，即嚼服纸条。
　　立于案前，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这红尘中到处是真苦难，假欢喜。

　　人人只见皇后以半年时间连升数级，从一开始嫉妒到眼红，到后来嫉妒到眼睛都绿了，到现在嫉妒到无力，都不再嫉妒了，谁知道这光鲜无比后面的悲凉？
　　亲生孩子不得见面，活生生的爹爹，告诉孩子你爹爹已经殁了。
　　别人就当是个故事看看，说说，其中的心酸，谁能感同身受？
　　寥寥数语，却见敦敦父爱，身不由己伴君如伴虎，不得自由。
　　给孩子起名如意，带着一个爹爹最美好的祝福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如意二字啊。
　　延平公子，为你这沉甸甸的父爱，鬼冢虎定不负你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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