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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宴尽席散,百官三三两两离开,整个宫城由于宴会而灯火辉煌,在这一片片烛火中,洛尘看到了时隐时现在灯光下的面容。
白宇很像白家人,风度翩翩,清隽儒雅。此时隐在烛光下的容貌虽看不真切,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风华。
洛尘微微偏头,笑容温和,略欠身道:“劳右相久候。”
若说当今天下最让人争议的便是清河皇室,最让人佩服的也是清河皇室。不管最西最南的夜岚、石渠,还是最北的羌胡,都对清河那个恍如疯子的皇帝打心眼佩服。
一个时代总有它的特色留待千古,而这个时代,看似歌舞升平,实际上却是风雨飘摇。以礼治天下,讲究门第出身的时代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让人期待了。
而不让人期待的东西,终归如尘埃般扫入历史长河中。
只是,没人有那毅力,也没那勇气。每个国家的世家门阀力量太大,大到统治这个国家的人都忌惮。
白宇温和的看着这个殿下,这个自己选择追随之人的继承者。他忽而轻笑,或许,那个疯子培养的不止这一个继承者呢。
弯腰行礼,不再如殿上那般清高孤傲,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轻声道:“殿下客气,这是白宇本分之内。”
“右相言重了,国之肱骨,洛尘当不得右相大礼。”洛尘赶快扶他起身,而后细细看罢才轻声叹息:“右相辛苦了。”
一句辛苦,足以抵得上在他乡的孤苦无依,抵得上一步步走来的风霜剑雨。
此时此刻白宇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做的事情是怎样的艰难,又是怎样的伟大。
他摇头,温和的笑意从脸上蔓延,亲切道:“值得了。陛下他还好吗?少年离家,此生恐再难见一面了 。”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皇,洛尘心里一阵苦涩,然而脸上还是轻松笑意:“不必担心,父皇他很好,每天的朝政琐事由希儿代劳,其余杂事还有羽儿,加之近来朝堂无甚大事,他老人家清闲的很。只是陪着贵妃娘娘看花逗鸟,下棋作画,可真算是安享天年了。”
坐到这个位置,白宇的力量不说渗透明云各处,起码朝堂上的消息还是能掌控的,如今看着面前孩子的轻松笑意,脸上也露出放心的神色,“既然如此,就劳烦殿下和各位公主们多辛苦点了。”
洛尘点点头,笑道:“右相安心就是。”
白宇看了眼远处灯火辉煌的宫宇,摆摆手道:“天晚了,殿下早点回吧。”而后欠身行礼,慢慢走远。
放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紧,她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长叹,对着身旁像隐形人似的白安道:“回吧。”
白安躬身回是,陪着洛尘往下榻宫殿走,脸上表情在越来越暗的夜色中,渐渐露出迷惑又坚定的神色。
一座能俯瞰此处的宫殿长廊内,坐于软塌之上的老者掩唇咳嗽,待咳嗽方平,才叹道:“你不同意又如何?再能打又如何?阿启啊,这个人是洛天塞过来的,也是孤亲手接下的,即使能护得一时,又怎么去护一世呢?”
而在他旁边的人,赫然是早已离席的明启。大司马此时满脸不接受不赞同的神色,他顾及着身旁之人的身子,愤怒低声道:“就任由白宇将明云赔进去么?阿兄,我们和清河不一样,子嗣众多,钰儿也算成器,就算钰儿将来不成器,总还有其他优秀孩子来看着明云。就这么让清河来踩着过河,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明云皇帝疲倦的脸上是怅惘,也是认命,他苦笑道:“千算万算怎么算得到洛天生了这么几个好女儿呢。太子妃有孕了,洛天给的条件也很让人心动啊。”
“什么条件?”
皇帝想起自己那儿媳妇今日才送过来的消息,心内长叹,罢罢,就遂了洛天心意吧。
“不管清河是否能扫平国内不安定因素,钰儿的孩子已经是他洛天钦定的继承者。”
“怎么可能?”大司马险些大喊起来。
他劝自己冷静,对着自家皇兄分析:“不可能,先不说清河那本乱账能不能扫平,刚刚离开的太子还在呢,还有那已经给洛天摄政的奚王,给洛天跑腿的宁王,怎么可能落到钰儿孩子身上?”
看着皇弟的不可置信,皇帝脸上露出笑意:“是不是很匪夷所思?说实话,孤开始也不信,后来召见太子妃,才发现洛天真是会养孩子。那老狐狸可不止算计了孤和你,也算计了夜岚那个老猢狲。恐怕清河国内那几个世家也被算计得不知为谁作嫁衣呢。”
“皇兄,你可要三思啊!”
皇帝握着暖炉,在手心里缓慢转动,他严肃了神色,对着大司马嘱托:“孤这身子是不行了,阿启,答应孤,若明云动乱起来,先除世家,再御外敌。”
被抓住的手掐的有点疼,明启似乎不相信自己病弱皇兄有这般力气,更不相信这话出自一国之君口中。
“皇兄,世家易除,外敌易御,可怎能赌上明云国运啊!”
“你不懂,你不懂。”
明启还待争执,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只嘱托道:“记着孤说的话,除世家,再御外敌,若有不决,问白宇。今日孤只说这一遍,你给孤刻在脑子里,不准忘。否则孤去了列祖列宗那也会回来找你。”
“臣……遵旨。”
明云的确适合居住,即使在这寒冬腊月,依旧好似春日般让人惬意。洛尘在这呆了快一个月,总算是快到洛静成亲的日子。虽说期间能时不时看到她一二,终归是在他人家里,不能好好叙话,又顾忌着自身太子身份,不如楚柔般可以日日相伴少时。
洛静偏瘦,加之有意隐瞒,即便有身孕四个月,在大亲那日依旧看不出丝毫迹象,这让洛尘的心放下些许。
看着大殿之上凤冠霞帔的妹妹,洛尘在心里默默许愿:“愿上天许她一世长安,顺遂喜乐。”
随即直了身子,若上天不能许,便由我来。
正月大亲之后,明云依旧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便是困于朝堂的明钰,日日来寻时也是满面红光,恨不得时时刻刻分享一家三口的幸福点滴。
一月里,洛尘只是与白宇交谈了那么几回,其他便再无机会。而面见皇帝也有几回,只是始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倒是那大司马,好似将对明钰的傲慢无礼转到她身上,三天两头就要来刷波存在感,让人着恼,偏偏他行事又周全守礼,竟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就这么在明云又待了一阵,直到正月中旬才准备好回京事宜,与皇帝、太子等一众朝堂之人惜别之后,才好好陪着洛静坐了会。
这个时候洛静已不大在朝堂大宴露面,居于东宫专心养胎,而肚子也开始显怀,能让人明确看到有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
洛尘看着楚柔将手从那显怀的肚子上收回来,终是忍不住也摸了摸,细细感受一回才不舍撒开手,笑道:“这么闹腾,定是个小子。静儿要辛苦一阵了。”
洛静轻轻抚摸小腹,脸上带着笑意道:“是个姑娘也好,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谈不上辛苦。”
从前居于清河深宫,洛静便是这般风轻云淡,如今有了孩子,依旧不曾改变。洛尘想到孩子以后将面对的命运,眸子里晃过不忍,却不敢让对面两人看到,压下心事笑道:“嗯,只可惜我不能久待,不然就能看到他来到这世间了。”
楚柔看着开始伤感的心上人,笑道:“日后总有机会,何必在这怨叹,再者静儿日子过的好,你该高兴才是。”
洛静亦笑道:“柔姐姐所言甚是,皇兄安心,静儿会顾好自己。”
“好,一切小心,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找明钰,我都与他说好了,若是让你受委屈定不饶他。”
“嗯,受不了委屈的,皇兄赶紧启程吧,归途漫漫,山长路远别让父皇母后担心。”
洛尘点点头,才带着楚柔不舍的走出宫殿,走向等在不远处的队伍们。
明钰笑着招手,让洛尘赶紧过去,等队伍一切就绪,到出发时才回头看着洛静,让她回屋内,一切有他。
扶在宫门口的人浅笑回应,只是终究不舍得就这么进去。
此去山水相隔,怕是今生都难再见了。
泪眼模糊了视线,一片朦胧中那两人早就不在,连带着熟悉的记忆都开始缓慢褪色。洛静就这么站了良久才回转身,命人关了宫门,挥退殿内值守奴仆,坐在榻前台阶上,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仿若被丢弃的孩子。
后悔么?
埋头于两臂之间,殷红色地毯上开始晕出一朵朵花。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只得数息便慢慢平静下来。洛静收拾好心情,坐在梳妆台前开始补妆,直到铜镜里的容颜恢复如初才在心里轻声回应。
不后悔啊。
只是可惜,可惜不能再站在那片热爱的土地上,陪着她们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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