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在逃圣子[西幻]

　　“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勃克朗大人，您记错了，那是您的叔父。”

　　“知道了。”已经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先不说这次的队伍里都是他的亲信，哪怕被别人听到了，以他们父子如今的权势，想要将消息堵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勃朗克，一位红衣主教的私生子。

　　在人有心的安排下，改换了一个更体面的身份，如今就任光明教会一个并不小的职位。

　　被权势浸泡久了的人，平等地轻视着所有的道德和法律人伦。

　　勃朗克看起来还算慈善的皮囊上浮起一抹不明的情绪，“父亲大概是老糊涂了，蛋糕都快咽下了，还想着向外推。”

　　“也不对。”上句话刚落下，他就发起了驳斥。

　　“贪婪的教徒，不过是想要让他的鹰犬出动，为他带来毫无风险又丰厚异常的财富。”

　　刻有教经的黄金念珠被勃朗克随意抛到一边，他抖开娇贵的羊皮纸，盘算着更多的“黄金”。

　　但这辆造价堪比一座葡萄园的华丽马车遭遇了它不该有的震荡。

　　车夫神情惶恐地止住魔兽的动作，尽可能把震动降到最低。

　　这支排场不小、每一处都尽显不凡的车队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它会出现在这荒凉又无珍奇异兽土地上。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支队伍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车夫向前看去，只一眼就觉得局势不太妙。

　　手持长剑的威武骑士端坐在高大的马匹上，锐利的剑尖毫不客气地直指面前拢在亚麻披风里单薄人影。

　　“胆大妄为的拦路者，你是让路还是寻死！”

　　而同行的尊贵的魔法师大人已经面露不善，不由分说地挥起了法杖。

　　两米高的冰棱平地而起，一路疾冲而去，狂风裹着庞大的冰雪元素瞬间就将那个人淹没。

　　一条人命就这样消逝，车夫却觉得无趣极了。

　　多么显而易见的结局啊。

　　他握着镶嵌着宝石的鞭子抖了抖，只等着法师大人清扫了已经变成冰末的不识好歹的拦路人，就再次驾车启程。

　　但在他驱策魔兽的鞭子甩出去之前，一道并不刺眼的光芒却强势地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

　　那连法师大人都要耗些力气消除的庞大元素力，竟在这温和到好似无力的光芒迅速消弭干净。

　　“怎......怎么可能？”身旁还流连着冰元素力的法师大人第一次从他那张骄傲的脸上流出错愕的表情。

　　霍然一空的宽道上，那道看似单薄的人影却连一分都没有挪动，所有冰霜就在无声中消逝。

　　气势浩大的风暴来到那人面前时，唯一残留的一点点冷风掀动了暗灰色斗篷的一角。

　　手持长剑的骑士一愣，只见前方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精致的白皙下巴，形状近乎完美的唇瓣，立体挺翘的鼻梁，以及那比旷世宝石还迷人的湛蓝眼眸，和如晨曦般的金发。

　　这样的外貌，这样深不可测的实力，高坐在马上的骑士瞬间就想起了一个人。

　　向来待他人傲慢无形的骑士终于收敛了一点，他少见地用上了敬词：“请问您是？”

　　但没想到，这样努力谦卑的他竟然没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力。

　　只见抬起头的少年眼中漫上不可置信，直直盯着他身后的位置。

　　骑士随着向后一看，只看见他们队伍中极不起眼的一位下属。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那还带着血迹的大刀，为首的骑士把目光从他觉得不堪至极的大刀武士身上收回。

　　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值得面前这个来历不凡的大人物注意的地方。

　　而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神秘的金发少年冷到冰点的语气就冲到了耳边，“你刀上的是什么？！”

　　为首的骑士掌控队伍全局，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不以为然，只是说：“不值一提的事情，您......”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那纤瘦的少年如入无人之境，他的眼中只飘过一片衣角。

　　再次捕捉到那人的身形时，他已经轻而易举地卸下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武者的武器。

　　足有成年男性一掌宽的大刀彷佛毫无重量般地被少年夺到手中，纤细的手腕一转，劈开空气的大刀就架到了那位武士的脖子上。

　　向来温和的少年再也压抑不住声音中的愤怒，“我问你，这是什么？！”

　　为首的骑士刚张了张口，那柄大刀便劈上了他的脖子，颈侧的皮肤被削开了一道小口，哪怕力道被控制地极好，破口依旧流出了一片血。

　　“你来说。”

　　此刻的少年，正如被理智的大雪覆盖的将要喷发的火山，危险至极。

　　还不想死的骑士立刻正色，“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刁民......”

　　“在哪里？！”

　　被骑士们视为力量和勇气象征的剑被这位骑士有些颤动的手握着，动作不敢迟疑地指了个方向。

　　阿维诺尔如冰的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辆始终没有人露面的豪华马车。

　　他没有时间耽误了，“你们好自为之。”

　　向来涵养极高的圣子，只留下一句满含威胁的劝告，便匆匆离去。

　　“真是不知礼数，”未出面但将一切听到耳里的勃朗克冷哼道：“竟然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贱民如此发怒。”

　　“不用管他。”

　　显然，勃朗克认出了阿维诺尔的身份，但他毫不在意。

　　他们这次的目标也从来都不是这位圣子殿下。

　　勃朗克用手指在金贵的木料上毫无章法地敲击着，他有些急不可耐。

　　盛大的队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再次发动起来。

　　......

　　明明已经快要到春天，荒林中依旧没有生出一点亮色，寒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疼。

　　加速魔法已经用到极致了，但阿维诺尔依旧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加大魔力输出。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疾速搜寻的双眼传来清晰的疼痛，但阿维诺尔一点都不敢合眼。

　　一堆隆起的枯叶撞进视野，却直接将他钉在了原地。

　　骤然收缩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悲泣之声出口前，毫无保留的治愈术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去。

　　向来谦逊内敛的圣子，如今一个光愈术却将这片林子照得透亮。

　　阿维诺尔扑过去，将沐浴在光愈术下的小孩拥进怀里。

　　对自己的光愈术极有自信的圣子殿下死死压下心中疯狂勇气的不安，多年练武极稳的手此刻颤抖着为小孩拂去因鲜血而沾满全身的枯叶杂枝。

　　早就被染藏得白皙指尖顺着粘稠的鲜血一路向下。

　　阿维诺尔被冻在了原地。

　　天地似乎在眼前颠倒，明明没有受伤，耳鸣声却震耳欲聋。

　　怎么会？怎么......

　　暖白色的光愈术源源不断，阿维诺尔纤瘦的脊背却抖个不停。

　　他很清楚，哪怕他拥有世上最好的治愈术，也根本不可能再救活这个孩子......

　　只会为他平添临死前的痛苦，阿维诺尔的表情空白一片，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寂静，那沾着血和碎叶的手却抖个不停。

　　下意识增大魔力输出的手骤然一沉，黯淡的蓝眸怔怔地望过去。

　　在痛苦里挣扎过的指甲扣进无数泥垢，一只小黑手堪堪将他的无名指和小指抓进了手心。

　　早已身陷黑暗的弗伦只觉得温暖至极的白光忽然闯了进来，固执地想要将他拉回去。

　　小孩想蜷蜷身体，因为他感觉好温暖也好疼。

　　但身边的是那纯粹而又明亮的光芒，他期盼的人一定就在身边。

　　小弗伦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灰败的眼珠溢上了最后一点光。

　　他刚刚，在干什么来着......

　　弗伦瞪大了发红的眼眶，想要再看那个人最后一眼，但遍目只有枯瘦的树干和发冷的风。

　　是的，他故意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他刚从那群可怕的魔鬼手中捡回了一条命，他只希望那个人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被打断骨头的手臂喋喋不休地传来疼痛的感觉，现在，他该去哪里呢？

　　他已经和村长报过信，又有气势汹汹的霸道大人物来了。

　　对，现在他应该回去，和大家一起躲起来或者再次跑到更远的地方。

　　但脚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

　　弗伦抬起眼，看着那个他担心会饿死在外面的笨蛋好心人离去的方向......

　　可惜，他的运气不是很好，刚走没多远就再次遇上了那支队伍，小心躲起来的他被五感灵敏到可怕的法师瞬间揪了出来。

　　“不要浪费时间。”

　　“不要让无关紧要的虫子打扰到大人。”

　　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锃亮的大刀便高高举起斩向了他的腰部。

　　无数马蹄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无人问津的他从高坡上滚落下去，最终倒落在成片的潮湿枯叶上。

　　回忆很可怕，恢复些生机的身体也越来越疼，但他却很高兴。

　　弗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他无暇顾及，只用他那刚被魔法修复好的断指，攥紧了阿维诺尔的手指。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的行踪告诉他们，我原本一点都不想说的。但是我好疼呀，他们快要把我打死了......”

　　“对不起。”

　　怀中的热度正在逐渐流失，阿维诺尔将泥泞他的抱紧：“我没有怪你。”

　　“弗伦不要害怕，可爱的孩子会到天堂去，那里没有严寒，也不会再有饥饿。”

　　弗伦费力地抬起眼想要看着他，露出少有的孩子气，“可是......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孩子，我也可以上天堂吗？”

　　阿维诺尔颤抖着手将小孩关节处曾溢出很多血的手裹紧掌心。

　　“你从来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你一定会到天堂去，天使们会手拉手，围着你唱歌。”

　　“那我会遇见神明吗？”

　　小弗伦扬着灰死之气蔓延的脸，问着他难以理解的问题：“传教士们说只有我们忍受了很多很多的苦难，神明才会降下辉光、允许我们前往天堂，是我们受的苦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为什么神明还要继续考验我们？”

　　被阴影笼罩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阿维诺尔几乎说不出话。

　　“不.....不是的。”

　　但小弗伦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他只看着面前的人笑着说：“你可以给我唱一首歌吗？”

　　被血包裹的警惕如刺猬般的小孩依在他怀里轻声低语：“哥哥......”

　　眼底氤氲起的水汽逐渐模糊了视野，阿维诺尔努力扬起微笑，却只有苦涩一片。

　　“当然可以。”

　　“唱给我们将要去天堂的小天使。”

　　......

　　圣子跪在血泊里哼起了断断续续的安眠曲。

　　从前他为神明吟唱赞歌，现在他跪在荒原里，静静等着怀中的热度一点点流逝。

　　被哄睡的孩子脏脏的脸蛋上带着安详恬静的笑，他一定......会有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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