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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的史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说九笙强词夺理的，也有说兰霜伤人不该的。
九笙都没理会，她只回了身，坦荡地迎上兰霜的目光。
嘴角勾起了一抹挑衅的笑来。
兰霜沉着脸，眸色晦暗，有杀气升腾而起。
她便笑得更开怀了些。
给白昀讨公道，靠嘴皮子是根本不行的，她说这么大一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一番插科打诨，扰乱兰霜的计划，让他知道——
他今日闹这么大阵仗，不是能轻易收场的。
“好了，”叶北宁在这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停止了议论，“兰堂主敲响天命钟，当有要事。有话，不妨直说。”
兰霜沉默了好半晌，开口道：“诸位皆知，览星阁自建阁之初，共历五位阁主。除第一位阁主外，其余四位都由千山阁选出……”
九笙几乎可以猜出兰霜接下来的话了。
她忍不住看向叶北宁。
叶北宁的神色被面具遮着，根本看不清，但他的唇角微微挑起着，像是料准兰霜会说这些，也早已想好了法子应对一般。
可是……
他哪儿来的法子？！
这事若纠缠到底，势必要拿千山阁的画像说事，但他就没画像！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叶北宁就在这时微微偏了下头，有意无意地看过来，还无声地动了动唇瓣。
因为一直在看着他，九笙立刻便看清楚了，他说得是——
不会输。
心头莫名一滞。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琢磨怎么对付兰霜，竟还有心思来安抚她。
这人可真是……
她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他什么好，同样，也抑制不住在心头开始生根的想法——
在叶北宁眼中，她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比他最宝贝的玉佩重要，也比他自己的处境重要。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跳猛地快了许多。
兰霜还在继续说：“但是如今站在诸位眼前的阁主，并非由千山阁选出。他，是假的！”
话音出口，史官们只静了一瞬，便哗然一片，全都看向了叶北宁。
叶北宁的声音平缓，未带怒意：“兰堂主此言有趣，本座是假的，谁才是真的？”
“真的就在此处。”
兰霜侧身，让站在后面的史官架着人上前。那两个史官分工十分明确，待站到前方，一人抬手拨开男子的头发，另一人夹着他的下颚让他抬头。
男子的相貌现于人前。
九笙听到有人小声问：“你见过这人么？”
“面生，不认识。”
览星阁的阁主，鲜少露面，十分神秘，史官们不认识很正常，但……
这个人，九笙认识。
即便他受了伤，脸色惨白，形容憔悴，她也能看出，他就是逐日楼里第五幅画中的人。
他是前一任的阁主，严朗。
没想到，严朗真落在了兰霜的手里，洛雪没能带他逃出去。
白昀要是知道，他拼了性命去救的两个人，终究还是被抓了回来，不知得有多生气！
老梅在她身旁开口：“兰霜，你随随便便抓个人来，就说是阁主，让我等怎么相信？”
兰霜没说话，只垂眸看着严朗，严朗有些艰难地开口：“梅堂主，连……本座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说实话，这喑哑的声音，确实听不出什么，可是老梅却愣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严朗。
九笙又看向了其他堂主，果然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犹疑。
堂主们或许没见过严朗的真实面容，可接触多了，不至于连声音都听不出来。
“这声音能说明什么，”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敢问众生堂兄弟，江湖上可有口技艺人，仿人声线惟妙惟肖？”
“自然有。”
“这就是了，兰堂主随便扯个人过来，就说是阁主。倘若我等也掌握了那技艺，是不是也能做阁主？”
“阿笙。”老梅回头看她，眸色复杂。
九笙明白，老梅已经确定了，被架着的人确是阁主无疑，但他也听出来了，她要护着那“假”阁主。
他不想让她掺和进去。
“莫要多说话。”
九笙不理，上前几步：“兰堂主空口白牙，就想攀污阁主，属下不认！相信在场的诸位，定也不服。”
“是啊，”身后史官开始小声议论，“凭一句话就证明这人是阁主，也太儿戏了。”
“可不是，而且你们看，若那人是真阁主，兰堂主为何没给他备坐席，端茶水，反而让人架着他，动作十分粗鲁，哪有半分恭敬。”
“说不准真是随便拉了个人来，想趁着朝廷围困我们之际，捞点什么。”
听到这些，兰霜讽笑出声：“本堂主一心为览星阁，容不得尔等胡乱非议。”
他微一抬手，从前排立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亦是一品堂的史官，手中捧了一个细长的匣子。
“证据，就在这木匣之中。”
九笙看着那木匣，眼睛微微眯起。这样的长短粗细，可与她用来装画像的竹筒相当。
“诸位皆知，览星阁逐日楼有三层，一层存放典籍，二层存放记载，那第三层放的是什么，可有人知？”
果然，该来的终究逃不开。
“众人不知，阁主却一定知晓，”他声音一顿，直直地看向叶北宁，“你若是真阁主，属下便斗胆一问，那第三层放的是何物？”
叶北宁默然片刻，轻笑一声：“兰堂主，果然好大的胆子。”
言罢，他倏尔身形一闪，一阵劲风随之而起。那身影快如暗夜鬼魅，让人还未看清是如何动作，人却已然落在兰霜的身侧。
兰霜大骇，慌乱退后，却因没站稳脚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如此狼狈地想躲开，可叶北宁却连个眼风都没赏给他，只径自拿过那木匣，一掌击开。
画轴从半空掉落，他稍一抬手，握住了画轴顶端。
画卷展开，画中人一寸一寸地展现在了大家眼前。
“这是……”
史官们看看画，再看看旁边被架着的人，对比了好半晌才确认：“确实是他……”
九笙没看画，她只盯着叶北宁。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兰霜与他的功夫已是高下立见。他若没去拿画，而是选择对兰霜动手，兰霜现在已经去见阎王了。
以前，九笙总觉得，叶北宁不胡乱动手伤人，是一种坦荡、磊落，坚守底线的表现，可今日……
此时此刻……
她却希望，叶北宁做一个不坦荡、不磊落的人，就打破一次底线，除了这祸害！
“逐日楼三楼，悬挂的是历任阁主画像。阁主由千山阁选出，画像则由千山阁阁主而做，”然而，他却选择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讲着对他最不利的事，“画像作好，加盖千山阁印，阁主上任之日，画像便悬于楼中。”
听到叶北宁的解释，兰霜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得意：“正是如此，阁主画像在此，足以证明，本堂主寻回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阁主，而他……”
“兰堂主，莫要心急，”叶北宁打断他，“这画像，只能证明此人做过阁主，却无从证明，本座就不是阁主。”
“这还不好办？若阁主为真，便请出千山阁为阁主做的画像一观。”
“可。”
九笙已经完全猜不到，叶北宁要做什么了！他那好用的脑袋，难不成要将他自己送进亲手织就的网里，还顺带打个死结么？
画像，就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除非千山老头拖着他那走几步都要掉渣的身子，给他把画像送来，不然没有方法可解。
“画像仍在逐日楼中，阿季，”叶北宁吩咐，“你去……”
“不可，”兰霜打断，“阿季是阁主手下，谁知道路上会做什么手脚。”
“你事怎么这么多，”九笙替叶北宁担心，对兰霜自然没好气，“画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阁主手下怎么了，他难道还能凭空造一幅出来不成？”
“本堂主……”
“莫要再拿堂主的身份压人，”她怼回去，“览星阁的外患你不去思考如何解决，反倒将矛头指向阁中人，谁知道你是不是想从中做手脚。”
兰霜一噎，却没再与她争执，只是眯了眼：“若我没记错，你是九品堂的九笙。”
“不错。”
他点点头，又去逼叶北宁：“阁主既想派贴身近侍去取画像，去便是了，我与诸位史官在此等候。”
“方才，本座确是想让阿季前去，现下，倒是想换个人。”
叶北宁看向九笙：“你去替本座取来，可否？”
九笙愣住，叶北宁明知没有画像，却让她去取，分明是想支开她！
“我……”她嘴角动了几动，终是一咬牙，“属下这就去，阁主且稍待。”
“来去都不必着急。”
“是。”
九笙回身，后方的史官又自动地让出了一条路来，只是与来时不同，她和叶北宁……
离得越来越远了。
往逐日楼去的路上，九笙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三层小楼，终是忍不住嘟囔起来。
“取画像，我上哪儿取画像！我要是能取回来画像，千山老头都能从千山阁飞过来！”
“飞过来却是不行。”
树林中突然就传出了这样一句话。
九笙停下脚步，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太希望千山老头出现，耳朵都出现幻觉了。
“走过来，老夫还是能办到。”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枯枝划过衣衫。九笙猛地偏头看过去，那慢慢悠悠从林中走出来的人……
不正是千山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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