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50.裂缝
龙凤喜烛的烛火蹿得高高的,间或响起灯芯的爆裂声,整个房间都是大红色的,红色的喜床、红色的窗纸,红色的嫁衣。
轻尘如同石雕般安坐在床侧,红色的锦帕将她的世界笼罩在一片大红色中。时间在流逝,她全然没有感觉;沉重的凤冠压迫着她的脖颈,她也不甚在意;外面喧闹的声音不减反增,她也没有听进去。心里、耳里来回的都是傅少雅那几句话。
“你是真心要嫁他吗?”
“好好做你的少庄主夫人,我会找到师傅的。”
“就算以后再怎么受伤,都不要恨自己。要恨便恨别人吧。”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她总隐隐觉得他像是要离开了一样。可是他明明答应了自己,在找到爹以前他会一直陪着她的,难道就因为她嫁作了人妇,他就想撇下自己只身犯险吗?就算是愚笨如她也知道,朝廷是个多么强大的敌人,凭着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更何况是他那样冷静而睿智的人呢?他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吱呀”
轻尘心里一惊,知是烟寒进来了。今日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神情如海的男人要怎么面对这个他不爱的妻?唇角勾起冷笑,原来婚姻与她已经完全没有幻想可言了。
烟寒返身关上了门,这墨琼居从来都没有下人被准许在他在的时候待在这,即使是今天也不例外。宾客们都还在开怀畅饮着,他也被灌了不少,脑袋有些沉重。看着坐在床侧的他的新娘子,却是裹足不前。
该是为她掀了那红盖头吧,可是为何他的手却在发抖?抬起的手握着秤就停留在半空,任气氛僵持着。
轻尘红盖头下的眼一直注视着他的鞋,她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毫无动作。这便是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娶自己的男人吗?连揭开喜帕的勇气都没有,更枉论是陪着她过一辈子。眼里似是有什么要滴落,被她生生逼了回去。
烛泪缓缓地流淌下来,在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烟寒终于还是将秤杆放到了那喜帕之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磨人的速度慢慢上挑。那张描绘精致的容颜也随之一点点显露出来,只是那张脸上,并没有新嫁娘的羞色和期待,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心惊肉跳。
“乏了吧?早些睡了吧。”烟寒动作轻柔的为她摘去了凤冠,神色间带着局促。
“莫不是连交杯酒都要省了吧?”轻尘起身至桌边,倒了两杯酒递过去一杯给有些怔愣的烟寒,眼中寒光一闪,翻手就是一杯下肚。
“我没这意思,这交杯酒也不是这种喝法的。”烟寒拿着酒,醉酒的脑袋似乎更加剧烈了,直疼得他冒冷汗。
“我乏了,这繁文缛节就简略着来吧。”心都不在我这,一杯交杯酒而已又如何?轻尘径自脱了外衣,睡进了里床。剩下烟寒仍是站在原地捏着酒杯,脸上有着晦暗不明的伤痛。
那一夜,烟寒睡在了书房中。
第二日清早,烟寒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衣袍便去敲轻尘紧闭着的房门,这新婚第一天总是要给长辈请安的,再怎么相处尴尬,也不能让爹为自己再担心了。
轻尘一脸神清气爽地开了门,似乎对他昨夜睡在了书房的行径丝毫不在意。头发已经自个儿挽起了髻,略施淡妆,凛然是一副妇人打扮了。
烟寒站在门口,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呐呐出声:“走吧。”
奉过茶后,楚逸飞给了份大红包给轻尘,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可见对这段姻缘是满意之至。
“烟寒一个男人家粗心得很,都娶妻了身边也没个人差遣,待会儿用过了饭后你去挑两个伶俐点的丫头。”
“爹,不碍事的,轻尘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身边多了丫头倒不自在。”轻尘温婉地冲着烟寒轻笑,一副刚为人妇的幸福模样。烟寒不自在的微侧头,正巧看见了眉宇间带着疲态的烟织,启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一声“爹”叫得楚逸飞喜笑颜开,爽朗的笑声久违地响起。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实,但也不能什么事都顺着他,男人不能老惯着,惯得臭毛病一堆。”
“爹,烟寒不会的。”
烟织的眼睛有点酸涩,她一早就候在这,可是爹连个余光都没有给她。什么时候她竟这般惹人厌了吗?
“爹,我有话要说。”
“什么事?”那骤降温度的言语饶是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听得出来,轻尘的眼里有一丝快意。
“我想搬回琉沁苑了,望爹准许。”
楚逸飞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神思,这是在表示无声的抗议吗?
“妹子说的是什么话啊!我才刚进这个门,你就要搬回那片林子里,那我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了吗?”轻尘安坐在烟寒旁边的红木椅上,眼神真诚地看着坐在离门口最近位子上的烟织。
“我只是觉得那里的生活更适合我。”
“使不得啊!住在那种地方,要是你再被人掳去一次,我们可没这精力再折腾了。”
烟寒的背脊随着她状似关心的话而僵硬了,清楚地看到烟织的脸色惶恐起来。他捏着茶碗的手骤然缩紧,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手上,竟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再说了,那里也没个其他的什么人在,要是谁偷偷溜了进去……”
“说够了没有?”烟寒手里的茶盏应声粉碎,茶渣子沾了一手。轻尘脸色变得铁青,心里不禁冷笑,这可是在掩饰被自己说中了心事的心虚吗?好一个兄妹情深啊!
“你这是在干什么?”楚逸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才刚成亲你就吼她,她是你刚过门的妻子。这里这么多只眼睛看着,你要她以后怎么树立威信!”
烟寒倔强地抿着嘴不语。
烟织孱弱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种事的。都是我的错。你们都别吵了,不要吵了。”
月儿见她身形不稳,忙上前扶着。
“好了,都别胡闹了,这好好的日子偏要搅出些不安生来吗?”楚逸飞威严的声音就像是利刃划过烟织的心,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搅了所有人的安宁日子。
“你究竟想要怎样?”烟寒满身怒意掩都掩不住,大力推开了房门,正在换衣的轻尘拢起脱了一半的外衫,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针对烟织?如果你觉得我亏欠你,那你就恨我好了!”
“说到底,你就是在心疼你那妹妹受了委屈!你要这么看不得,当初娶了她不就完了!”越是看着烟寒为了她痛心疾首,她心中的恨意就越是难以将息。是啊,他是一片深情感天动地,那她就活该是这份感情的牺牲品吗?
烟寒双目赤红,脖颈间的青筋绷直。当初他所设想的不是这样的,他以为所有的矛盾都会随着那场婚礼迎刃而解,可惜似乎并没有。
“生气了?我不过是将你不敢说出来的话代为说了而已,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算我求你,就不能将那件事忘了吗?我可以发誓,这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你要是不愿意我见她,我就再也不见她,这还不够吗?”烟寒无力的松开了拳头,他真的累了。
“可以啊,为我做三件事,我就相信你。”
烟寒抬眸,轻尘唇边挂着讥诮笑意,眼里俱是嘲讽。
“好,你说。”
轻尘旋身走至里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那件绣着墨竹的外袍,烟寒的心漏跳了一拍。
“将它当着烟织的面撕了。”轻尘的语气很淡,就好象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随意。
“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这不过是件衣服!”
“我咄咄逼人?是啊,我是咄咄逼人,又怎样?不过是件衣服?说的倒轻巧,若真是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轻尘恶意地摊开那件衣袍,修剪齐整的指甲一点点描着那墨竹的轮廓,“烟织的手真是巧,看着竹子绣的多灵动,可比我绣的荷包好上太多了。”
烟寒偏过头,隐忍着没有去抢夺那件袍子,那是烟织在离开琉沁苑之前最后送他的外袍,往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怎么?刚刚才说出口的话,现在就想反悔了?”那声音在烟寒听来就像是深渊里传来的呼唤声,诱使着他,要他坠落深渊。
“好,我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