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

　　“我们……见过吗？”
　　轻轻的一句话，却犹如一句重锤砸在心上。
　　一时间，紫微大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以为自己是逃避的那一个，谁知另一个人根本就把所有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天枢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离帝君远一些。
　　帝君的表情太可怕，散发的寒气忒强大。
　　小花被吓到了，往柳柳怀里更钻了钻。
　　柳柳倒是毫无所觉，他依旧恍惚着，思索着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好像……在梦中？
　　旋即失笑。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刚才散发着寒气的男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天枢抹一把冷汗，心说帝君好大的脾气啊。倒是莫北宸那时候挺温柔的。
　　正这么想着，就见还没走远的帝君回头睨他一眼，把他吓得腿软。
　　哎哟，真要命，这天宫没法呆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小花也不哭了。缠着柳柳套近乎，逼得他改口，叫他小花。
　　柳柳倒是不急不恼，觉得这个花神真可爱，心里万分亲近。
　　只是不经意间，思绪总会飞远。
　　最终还是开口问起：“天枢星君，请问刚才的那位是？”
　　天枢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道：“紫微大帝。柳神，你不记得了？”
　　紫微大帝……
　　柳柳心中有些失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像刚才那个男人不应该是紫微大帝，应该是……应该是谁呢？
　　“帝君身份尊贵，我等小神怎么会认得？我从未见过帝君。”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某帝君气得把手边的汉白玉柱子轰断了一根。
　　天枢无语凝咽。
　　“柳神的居所准备好了吗？需要帮什么忙尽管提。”
　　“嗯。”
　　“小花呢？”天枢问。
　　小花抱住柳柳的腰：“我和柳柳住一起。”
　　“这怎么行呢？我那里简陋得很，只怕你住不惯。”
　　“我不！我就跟你一起住！”
　　“呃，好吧。”柳柳答应，想着那房子虽然旧，倒也有几间房，回去收拾收拾就好。
　　天枢笑笑，说：“既然这样，二位准备下界吧，时间不早了。”
　　小花依依不舍地去其他几位星君那里道别。
　　相处了三年，怎么着也会有些感情。
　　只不过比起这里，他更想和柳柳在一起。

　　天枢星君把二神送出南天门，一转身就看见某个帝君黑着脸出现在他面前。
　　“过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柳柳带着小花来到他的住所，小花边看边感叹：这就是一千年后的彭泽县啊！
　　千年之后的彭泽县更繁华了。
　　只是原本是彭泽县县衙的地方却破败了些，不复以前的荣光。
　　柳柳就住在原本的彭泽县县衙。
　　这里还保持着以前的建筑。只是禁不住岁月洗礼，纵然有柳柳的保护，依然显得陈旧。
　　“自从我觉醒，我就在这里。”柳柳边走边说，“我住这间，你就住这间吧。”
　　开门，都是灰尘。
　　小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柳柳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常年不住人，我就没有打扫。你等一下。”
　　弹指一挥，房间里的灰尘便被清理干净。
　　被褥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盖起来很舒服。
　　二人合力，收拾得也快。
　　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常年冷清的房子里多了个人，总觉得温暖了些呢。
　　空空的心好像充盈了些，柳柳笑了出来，引来小花的注目。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多个人陪我，很开心。”以为小花好奇他为什么笑，柳柳说道。
　　却不想他的话引得小花红了眼眶，“对不起，柳柳，我应该早些下来陪你的。”
　　不知道小花为什么这么说，柳柳只有干笑。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觉得有点空虚，可是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自从封神开始，就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了。
　　最明显的就是，他不认识小花，小花却认得他。
　　天枢星君、紫微大帝也是。
　　他们看他的眼神，明明就是认得他的。
　　只是，为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呢？
　　为什么看见那个男人，心里会难受、又会欢喜呢？

　　********************
　　“柳柳忘记了以前的事。”
　　“为什么会出这个岔子？当时你告诉我那个方法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会有失忆这回事。”
　　“帝君，这不能怪我啊。应该是那个道士当年伤了柳柳的魂魄才导致这种后果。”天枢连连喊冤，“那个方法您也知道，只不过是被我说出来而已。而且，我还搭进去一个上品仙器呢……”尾声在帝君凌厉的目光下消音。
　　“那现在怎么办？”帝君皱着眉有些焦躁。
　　他好不容易决定去见柳柳，谁知竟然出了这种状况。如果柳柳一直失忆，那他和柳柳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纠缠着吗？
　　“当然是让柳柳想起以前的事了。”这还用说吗？
　　“行了，退下吧。”
　　天枢走了之后，帝君告诉天奴闭关，不经传召不得打扰。
　　然后柳柳的破房子里迎来了一位贵客。

　　“帝君？”柳柳有些诧异，开门让他进来。
　　帝君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一时有些感概。莫北宸那一世他就住在这里，现在再过来看，真是恍如隔世。
　　看得出来柳柳已经尽力保持这房子了，只是又有什么能经得住岁月的洗礼呢？
　　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着回忆，莫北宸和柳柳相处的一点一滴。
　　千万年来冰冷的心狂烈地鼓动，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一股股从那里流出来，让他恨不得把这个正疑惑地看着他的小神抱进怀里，揉进身体里。
　　“我来体验民生，来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堂堂紫微大帝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柳柳相信了，很快又收拾出一间房。
　　**************
　　柳柳对他的态度很平淡，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仙或者普通人。
　　他看着柳柳整天忙忙碌碌，忙着听信徒的愿望，忙着满足他们的愿望，哪里受灾了顺手帮一把。
　　柳柳还没封神的时候，就因为帮助过的百姓太多，做善事太多，已经有百姓们合力改了个小庙享受供奉。
　　正式封神之后，小庙的香火就越来越旺了。
　　小花露面多了，百姓们心存感激。就又合力在柳神庙旁边又盖了个花神庙。
　　两座庙比邻而居。
　　每次提起这个小花就喜滋滋的。
　　这一年，彭泽县附近出了个妖怪，专食小儿的心来增加功力，不少人家的孩子都遭了毒手。
　　村民们哭着给柳神上贡，希望柳神帮他们除害。
　　柳柳自然是去了，妖怪除了，连带着一身伤。
　　黑紫色的伤口流着脓血，一看就是那妖怪有毒。
　　小花也带了伤，不过轻得多。他抱着昏迷的柳柳手足无措。
　　他的功力不深，根本救不了柳柳。
　　帝君看着脸色青白的柳柳，一把把他抱起来，轻柔地放在床上。
　　他拿出一个瓷瓶，一打开塞子，满屋的清香，还有仙气缭绕，仙女奏乐。
　　小花惊呼：“神丹！”
　　丹药笼统来分，分为天地人三等。天等最高，地等次之，人等最低。而每等又分为三级。天等丹药以神丹最优。
　　每一颗神丹都来之不易，即使有神丹的神仙也巴不得藏着捂着，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帝君看了小花一眼，倒出一颗。
　　这可丹药是小娃娃形状，眉眼清晰、白胖白胖的，穿着小肚兜闭眼盘坐。
　　小花一看，纠结了。
　　这神丹长成这模样，让人怎么吃啊。
　　帝君可不管这个，捏开柳柳的嘴，只管把小胖娃娃往柳柳嘴里塞去。
　　神丹入口便化作纯正浓厚的仙气在柳柳体内游走一周，柳柳吐出几口淤血，悠悠醒来。
　　这颗神丹马上就该开启灵窍，比普通的神丹药效更强，仙气也更纯正。
　　“宸……”柳柳有些恍惚。他看见一张脸，那张脸太过熟悉，仿佛是刻在灵魂深处一样。不由自主地就叫了出来。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和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那个男人深情而忧伤地看着他，眼中饱含着无限情意。
　　他看着那双眼，心都抖了。
　　那人不说话，像是在谴责他：为什么忘记我？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念不出来。
　　为什么他会忘了呢？他们明明那么相爱。
　　我曾经爱过这么一个男人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忆迅速倒退，退到一千多年前那天，在他快要开启灵智的时候，也有那么一双眼睛深情而忧伤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是个老者，头发花白。
　　临走的那一刻看着他，哭了。
　　他看着那个老人离世，还未开启灵智的他心痛如绞，柳叶哗哗地掉。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是谁呢？
　　睁开眼，那人还在眼前。
　　只不过那双眼睛中没有深情和忧伤，只有这焦急和关切。
　　那个名字就那么叫出了口，柳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宸，那个人叫宸。

　　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犹带着血丝。
　　时光倒转。
　　千年前，这个少年也曾这般脆弱地躺在他的怀里——毫无声息。
　　这个千年于紫微大帝来说只有三余年。可正是因为如此，少年那般模样才深刻地存在于他心底。
　　现在他再也没办法否认，他爱着他。
　　爱着这个少年。
　　不只是莫北宸，也是他紫微大帝。
　　“柳柳，以后叫我辰……”尾音消失在相合的唇间。
　　一点一点舔干净柳柳嘴角的血迹。
　　小花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得入神，脸蛋可疑的红了。
　　心里却忍不住高兴。
　　莫北宸是人类，这些年早变成了一抔黄土。后来他从天枢星君口中得知，莫北宸是紫微大帝的转世。原本他还不信，现在他相信了。
　　因为他们看着柳柳的眼神是一样的：温柔缱绻、充满爱意。
　　悄悄地退出去，把这个私密的空间留给他们。

　　紫微大帝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默默看着柳柳，等待着他苏醒。
　　神丹的效力就是强，半个时辰之后，柳柳就醒了过来。
　　天色已晚，夕阳的余辉从窗棂射进来。
　　橘黄的光芒中，男人一双眼灿若星辰。
　　唇缓缓弯起，柳柳轻叫：“宸。”
　　男人不答，许久才道：“嗯，我回来了。”
　　罢了，宸也好，辰也好，反正都是他。
　　男人俯下身，唇印在柳柳额头：“以后再也不分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