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徐天忙站起来要去接过面碗。

　　“烫……”她轻声提醒。

　　“没事，我手皮厚。”徐天端过面碗放在了桌上。

　　“正好看店的服务员大姐在煮面，我跟她买了一碗。”田丹把手上的筷子递给他，“快吃吧。”

　　徐天看着大碗里有两个荷包蛋，想夹一个给她：“你吃鸡蛋。”
　　“我刚吃完，还不饿。你吃。”

　　她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看着徐天一阵的狼吞虎咽。
　　他是真饿了。

　　“慢慢吃。”她怕他噎着。

　　徐天喝了口汤，又嗦了口面条，边吃边说：“马上九点了，回去还得俩小时。”

　　“大半夜的，你怎么回去？”她顿了顿，说：“我已经让服务员大姐开多了一间房。”

　　“没事儿，甭折腾。外头有月亮，看得见路。”

　　看着眼前这个踩着脚踏车来回四个小时就为见她一面的傻子，她还是心疼他。
　　她坚持：“好好睡一觉，明天赶早回去。”
　　她定定看着他，轻轻笑着换了个挽留的方式：“你还可以在这儿多陪我一会儿。”

　　他不嫌累，但他也想多陪陪她。
　　这是他奢望的。

　　徐天吃着鸡蛋，憨憨一笑：“我没带毛巾。”

　　“我给你找条新的。”
　　田丹站起来，走到木架子前打开行李箱翻找，她有多的毛巾，想翻出一条给他用。

　　笃笃笃！
　　有人敲门：“田同志！”

　　徐天挨着门口，他忙站起来去开门。

　　是楼下的服务员大姐，大姐热情地笑道：“热水好了。”

　　田丹把翻出来的毛巾搭在床架子上，回头道了声谢谢，还在那儿继续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归位。

　　服务员大姐一边把手里提着的热水瓶递给徐天，一边打量着他：“小伙子吃饱了吗？”

　　徐天接过热水壶，回道：“刚吃完。”
　　“吃完我把碗拿下去。”

　　他把热水壶放桌上，正去拿碗，那大姐在门口搭话：“味道还行吧？你姐生怕你饿着，让我多加了两个鸡蛋。”

　　你姐……
　　徐天和田丹手上都是一愣，田丹没说话，继续收拾东西。
　　徐天则把碗和筷子往大姐手上一塞，“田丹我对象。”

　　这回轮到大姐愣住了，她秃噜了嘴儿，“一看你们都是……知识分子……”

　　徐天：“我警察。”
　　不是什么知识分子。

　　说多错多，大姐尴尬笑着，忙转移话题，“田同志，你刚才让我留房间，本来是还有一间的，结果楼下又来了两个上头安排的客人，一老一少的，我也不好让他们睡大厅。既然你们是两口子……”
　　两口子何必占着两个房间呢？

　　田丹听出了服务员大姐的为难之意，她走前来问：“有折叠床吗？”

　　服务员大姐为难道：“没有折叠床。这床确实小了点，板凳行不行？给你们拿两张长条板凳。”

　　田丹看向徐天，徐天点点头，“可以。”
　　他好对付，怎么睡都行。

　　那大姐继续啰嗦：“我那板凳跟这床是一般高的，可以拼起来，拼一张大床。”

　　话越扯越远，说得徐天和田丹都尴尬了。

　　田丹实在不想听大姐继续闲扯，她吩咐徐天：“你去帮大姐搬一下板凳。”

　　半小时后，徐天躺在板凳上裹着一张小毯子，侧身向里。
　　田丹躺床上，盖着被子，侧身向外。

　　窗户外，天青月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隔壁住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半夜还在听广播里的说书。

　　后来又听见大姐敲门，让隔壁把音量调小点儿。

　　就在大姐敲门的时候，徐天以为是敲这边的门，他一个转身一不留神差点从板凳上翻下来，吓了田丹一跳，最后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两张板凳实在太窄，他躺着并不舒服。

　　“你把板凳并到这床上来，我往里睡。”田丹往里给他腾出位置。

　　徐天怔了一下，别别扭扭也不是他的风格，他便把板凳挪过去，不过他也没敢占用床上的位置，还是继续躺在板凳上。

　　两人静了会儿，都没有说话。

　　隔壁的收音机音量小了，但还是能听到咿咿呀呀的细微声音。

　　“田丹……”
　　“嗯？”她虚虚应着。

　　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总有些事情，老在我脑子里转啊转，有的时候，一天能想好几回。”

　　“什么事啊？”

　　“十七挟制你那天，我赶到现场，看到你身上都是血，我以为你被他扎了，你知道那一刻我的心突然之间好像没有了知觉……如果你没活过来，我估计没有脸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田丹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

　　“你早就发现了十七可能是小红袄，你怎么没告诉我？”
　　田丹：“你说呢？”
　　她不相信他后来会没想明白。

　　“都怪我。我那段时间很暴躁很愤怒，什么事都做不好。我知道你怕我冲动坏事。”

　　田丹语调轻缓，她解释：“开城之前太忙乱了，我这边忙着肃清剿匪，也没时间去确定十七究竟是不是小红袄。你那边，徐叔金海接连出事……徐天，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徐天看向窗外，他知道她对他的好，一直都知道。

　　“我抱着你往医院跑的时候，我恨我自己不会开车，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十七你去了哪儿，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给十七杀你的机会。那时候，我就想我他妈太蠢了。该死的不是小朵，不是你，而是我。”

　　“该死的是坏人长了一张善良的脸，因为你相信善良，才会被骗。”她往前挪了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不希望他继续愧疚。

　　徐天重重叹了口气，没亲手逮住十七，至今让他意难平。
　　不过，田丹说的也没错，错的不是受害人，而是施暴者。

　　“那天我抱着你往前跑啊跑啊跑，第一次发现那条胡同怎么那么长！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忽然之间我发现你动了……你环住了我的脖子……你嘴角有浅浅的满足的笑意，就窝在我怀里……就好像雾霾天里，突然出了太阳。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徐天有一天会爱上这遥不可及的天上来的女人。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透过窗外的月色，他看得清她眼里微微闪烁着的小星星。

　　“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结果睁开眼，发现在你怀里。那是我来北平之后，最安心的一刻。”田丹反握住他的手心，把他手背放在了唇边上。

　　又是一阵静默。

　　耳边是她手表秒针的的声音，以及他那剧烈的心跳声。

　　嘭。嘭。嘭。嘭嘭嘭……

　　徐天蹿过来，捧起她的脸，唇贴了上去。
　　软，糯，甜……

　　两人触电般纠缠在一起。

　　都不是初恋，也都不是初吻，却吻出了比初吻还震撼的悸动。

　　彼此缠绕，彼此吸吮，彼此交换着美好的甘甜。

　　他愿意死在她身上。

　　“我想娶你。”他喘息着在她耳边说。

　　她窝在他的肩窝上，轻轻蹭了蹭，“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夜很长，怀里的女人睡得踏实，但徐少爷睡不着，他憋着难受。

　　就这样硬挺着，幸福着，也不忍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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