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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
聂舒刚刚系好安全带,便觉得车往下沉了些,这使她眼中笑意更重了点。
“别碰到摄影包。”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又问道:“你家在哪里?”
祁煜脱口而出一个地址,“来杉区金煦街85号。”
来杉区在三环外了。而且,聂舒曾经驾车逛遍了江城,她很肯定这个地址,绝对不是什么民居。
不是就不是吧。
“累了就休息一会,到了我叫你。”虽然他肯定不会睡觉的。哪怕接触的时间很还短,聂舒也能看出祁煜这个人,防备心极强。
也是,没有背景又生了副好皮囊,再没点防备心,怕是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调整后视镜的时候,聂舒不出意外得看到祁煜双腿并拢,双手置于膝上,腰背笔挺,坐得及其端正。
点火挂档,她再也没说一句话,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无人说话,过了一会,祁煜也终于放下戒备,去打量车内的布置。
除了后座放着一个深蓝靠垫外,车里没有什么装饰,棕色的竹片坐垫带来一丝清凉,这是一辆宝马x5,但哪怕它被保养的很好,式样却也有点旧了。
出乎意料的朴素。
此时夜色已浓,这座被称为“时尚之都”的城市,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好似要进入梦乡。
路旁灯火零落,零零总总的店铺关了大半,路灯还未来得及留下暗影,车身便已与它擦肩而过。
聂舒开了点窗户,微凉的风倒灌进来,卷走白日的闷热与困倦,使得她清醒了不少。
除了风声外,另一个规律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萦绕不去。
如同虫子攀上肌肤,又细又多的腿爬动间留下一种瘙痒,聂舒抖了抖肩膀,有些不适得捏紧方向盘。
对声音太过敏感,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放首歌听听?
…………
与她不同,祁煜享受着难得的平静,长时间工作后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眼见着女人专注开车,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祁煜悄悄阖上了眼,放纵自己休息一会。
这车的性能不错,再加上聂舒开车很稳,祁煜本打算稍微养养神,最后却真的睡着了。
…………
手刚靠近广播按钮,后座传来的呼吸声却突然重了不少,使得女人停下了动作。
她挑了挑眉,旋即调整了中央内后视镜,照出后座的场景——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祁煜的眼,他眉眼间的戒备早已褪去,头一点一点的,路灯投下的光斑从他脸上接连掠过,被风吹动的发丝下,泪痣时隐时现,多了一分俏皮。
睡着了啊。
将后视镜调回去,聂舒开的更慢了些。
…………
时间的流逝悄然无声,祁煜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在梦中,他正在思考聂舒为什么会开这样一辆车,还没等他想通,就被人叫醒了。
“到了。”女声清晰的宛如近在咫尺,祁煜猛然睁开眼,就发现车已经停下了。
“到了。”见他没动静,聂舒干脆转过来,又重复了一遍。
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祁煜眼中还带着迷茫,又过了一会,他才愣愣答道:“啊,好的,谢谢聂老师。”
“叫我聂舒吧。”聂舒只是觉得,她还担不起“老师”的称呼。
车前是一个黑黢黢的小公园,聂舒开了远光,只见一道黑影陡然窜出树丛,远远地躲开光明,重新跑进黑暗,隐隐能听到有猫叫夹在夜风中,遥遥传来。
挺冷清的,肯定没人住在这。
眼见着祁煜已经走到了车前,女人也没点出地址有问题,她关了远灯,坐在车上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点。”
言罢,聂舒便调转了车头,绝尘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男人并没有立刻离去,他静静望着来路,直到聂舒的车不见了踪影,他才朝着同小公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
等聂舒终于回到了家,手机上的时间正好跳到“3:00”,将手机放回口袋,她掏出钥匙拧开了门。
“我回来了。”
女声中多了种外人所不知的温柔,然而黑黢黢的房子内空寂一片。
终是无人应答。
“啪。”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才稳定下来,不怎么明亮的光让一切显出轮廓。
眼前是一个小客厅,除了两把椅子与一张深色木桌外,什么都没有摆。客厅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与厨房连通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唯见一片漆黑。
这里空无一人,除了她自己。
聂舒并没有感到奇怪,打了招呼后,她就一言不发地背着包,径直走进了客厅尽头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也很简单,书桌、单人床、衣柜就构成了它的全部,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纤尘不染的屏幕,可以看出它很受珍视。
关上房门,聂舒放下奶茶和摄影包,取出相机后,又打开了灯和电脑,准备把今天拍的照导进去。
在等待照片导入的时候,她走进卫生间,打算先洗个脸。
清凉的水哗啦啦地流下来,聂舒直接用手掬了水,大力拍在自己脸上,过多的水顺着下颌,浸湿了衣领,她擦去脸上的水迹,抬起头就看见镜中的自己。
长发随意的束起,苍白的面容透出一种骨感的艳丽,嘴唇有些缺乏血色,眼下也是一片浓郁的青黑,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憔悴。
聂舒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眉眼间的疏离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嗤——”看着看着,聂舒陡然嗤笑一声,这个笑,使得镜中人艳丽的眉眼间充满讽意,锐利又鲜活。
收回视线,她又往脸上泼了几次水,泠泠的凉意带走困倦,感觉自己清醒了,她才擦着手,回到了房间。
照片已经传好了。收起相机,她戴上眼镜,打开了ps和lr,决定今晚把照片修完。
在点照片的过程中,光标突然卡了一下,打开了目标对象右上角的一张照片。
聂舒还来不及反应,屏幕就被错误的照片占满了——
照片里的祁煜虚靠着道具板,他捏着烟,勾起一边唇角,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镜头,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生辉,似乎倒映了整个世界。
好像下一刻他就会轻笑着,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在看什么?”
这个人,在镜头内外,完全是两个样子。
聂舒敛了眉,随手将奶茶插上吸管,拿过来喝了一口。
丝润的感觉在唇齿间晕开,微冷的液体划入食管,留下一路带着凉意的甜腻。
聂舒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又将奶茶放下了。
太甜了。
她伸手关掉屏幕上的照片,重新打开今天要修的部分。
…………
夜色沉沉,星光寥落,从不明的地方,传来连绵不断的猫叫。
那声音不怎么悦耳,甚至还称得上难听。
野猫又发春了,哪怕现在是夏天。
祁煜抬眼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当事猫,就又收回视线,走进了面前漆黑的小巷。
借着月色,可以看出脏兮兮的地面上,泛着一层油腻的润泽,垃圾与呕吐物四处都是,不时有翻倒的垃圾桶横亘在路中,哪怕在五米外,都能闻到令人屏息欲走的臭味。
而祁煜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他避开随处可见的垃圾,快步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略显急促的脚步在巷中回荡,哪怕听到了脚步声,零零散散的野狗们却仍在熟视无睹地刨食,只有当脚步声接近时,它们才从垃圾中探出头,露出森白的牙冲着男人低吼。
注意和野狗保持着距离,又走了一会,祁煜终于走到了巷子尽头。
一幢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烂尾楼,出现在他眼前。
这栋楼几乎没什么光亮,如同一张空洞的嘴,贪婪的吞下了所有光明。但这里也并不宁静,哭喊声、打骂声、意味不明的尖叫撞击……构成了烂尾楼独有的夜晚。
乱七八糟的声音交错成特殊的韵律,伴着祁煜爬上五楼。
仔细确认了周围没人,他打开房门飞快的进入其中,当房门将那些声音都隔绝在外时,他才缓缓吐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房间不大,收拾的却很有条理,随处可见的绿植为这里添上一份生活气。
许是因为回到了家,骤然放松下来,祁煜觉得自己疲惫的厉害,他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尾沁出一点湿意。
从下午两点到一点半,他忙了近十二个小时,实在是撑不住了。祁煜按了按胀痛的额角,打算回去睡觉。
带着铁锈味的水留下满嘴苦涩,他刷了牙,随意洗了把脸,就钻进了被窝。
等黑暗重新笼罩了房间,迟钝的思维却突然活跃起来,睡意退去,白天的一幕幕如同照片般,一张一张的在眼前重现。
别有深意的打量、充满不屑的训斥、晃得人眼花的灯光……如同在看陌生人的经历,祁煜漠然地审视着那些画面,直到睡意重新袭来,那些诡谲的、烦人的场景,才慢慢褪去。
他又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就要睡去,脑中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拿着相机,被镜头遮住大半的脸上,神色认真又专注。
是聂老……是聂舒。
聂舒。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音节溢散在唇齿间,祁煜不由得又开始思考,对方今天没有生气吧?
应该是没有的。哪怕自己浪费了她不短的时间,但聂舒所有的表现,都没有带半分负面情绪。
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如果能再和她合作就好了。
沉沉睡去之前,祁煜这样想到。
…………
这样就可以了。
修完最后一张图,聂舒伸了个懒腰,随手摘了眼镜。
窄挺的鼻梁上有两块压出来的淡红,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将所有的照片打包发给了叶助理。
在等待发送完成的时候,她站起来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望着天际浅淡的白,微微眯起了眼。
天快亮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通宵了。
聂舒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虽然熬了一夜,但她并没有感到多少疲惫,然而按照经验,等她睡一觉起来,就是羽化登仙时。
幸亏今天没有拍摄任务。
“叮——”
适时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确认文发送成功,聂舒关了电脑,重新拉上窗帘,打算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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