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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
他们没了交集,日子在重建村落中缓缓归于平静,碧罗和乡亲们一起搬去了山下,离开了山上那座崖。
一年后。
大旱,小山边本就没有什么江流河溪,半年没雨便彻底枯了个干净。原来的花原几乎成了荒漠,水华不见了,生灵都没了。
桑婶说,如若土地继续干涸下去,老天再不降雨,村里人都会死,祖宗在这里,谁都不愿离去。
可,在那日。
太阳落下地平线后,这片土地似乎重新迎来了生机,当所有人都气息奄奄,一阵震天撼地的轰塌声打破了死亡的沉寂。
千机顶塌了。
“有水啦!”
三日后的黎明,她被一碗清水灌醒,睁眼时桑婶告诉她,“咱有水啦!千机顶骤然塌了,压平了西面的整片山谷,乱石堵住了河道,截下了长生江的水!”
“千……机顶?”
“是啊!虽说长生江的水流到这儿来水势小,但总算是有水了啊!”
她撑着胳膊想起来,奈何半点气力也没有。千机顶,千机顶,反反复复,脑中只有千机顶。
“碧罗醒啦!”村长提了只兔子来,憨笑着冲她道,“瞧,这肥崽也不知哪来的,正好给你炖锅汤补补!”
桑婶笑,“这也能叫肥?瘦巴成这样!还不够塞牙缝儿呢!您老搁河边兜半天就逮着这么个白毛儿的?”
“嗨!还别瞧不起我!想当年我可是猎过巨鸟的!那家伙,长得可有碧罗家的狍子大呢,瞧着抖机灵的,还不是给我一叉子给钉死了?”
她白着脸抬起头来,“什么巨鸟?”
“好一只大白鸟儿!老大的!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她捂着心口问,“头顶,头顶上有尾鹤红?”
“你咋知道!”
白鸟,顶上一尾丹鹤红,千刀,那是千刀?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唉。”村长叹了口气,“就在那场火的前一天晚上。”
不知何时,她已是满面泪流,那个旁人口中的无泪女,落泪了。
她一心想扒开桑婶的胳膊爬出去,被自己的眼泪呛得痛彻心扉,“我是不是错了?桑婶,我是不是错了?”
桑婶听不明白,见她哭得这般厉害着实心疼,赶紧从怀里掏了方白绢出来替她拭泪,“说啥呢傻孩子,哭啥!”
“呦。”桑婶捏着手里的白绢,有些惭愧地拧起了粗眉,“这急得掏错了,把你枕头下边掉出来的那方信给掏出来了,瞧瞧是不是化墨了,不打紧吧?”
信?
她颤抖着双手将其展了开来,后,愈加泪泣不止。
因为那泪落处,白绢竟生出了黑墨。
“水……水!”
她将绢布浮于清水盆中,顷刻间,当年那封信的字迹竟都一一消失了个干净,随之于原字迹下方,大半留白处所显现出来的竟是另一段文字……
她捧起那方绢布,如同捧起了时年已久的过往。
‘吾生无双足,批命以为妖物,于辱双老,于祸亲族,命凶煞,世不容,故以鸩酒断命,祭夭于吾。
虽蒙恩师还生之德,然,吾自此声不得发,口不能语,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残喘苟活,微若蝼蚁。秉残生之念,匿于孤芜,断铁索以绝后路,心比枯木,念如飞灰。
然,卿之笺中语,一一入吾心,前尘归旧土,持窗待佳音。’
“卿之……笺中语,一一……,一一,啊!”
犯了多少过错,才会酿成这一世的错过?
许是世人宽恕了她,故而他也选择宽恕世人,千机顶塌下的那一刻,于他而言是解脱,放下了,过去了,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盼求的,没等来的皆已不重要了。
或许,自他决定毁掉千机顶的那一刻,便意味着这方土地上的淳朴山民,用生死教会了他宽恕与原谅。誓比苍天如何?问理日月又如何?毕竟,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相比自己,他们过活得更有价值。
残垣废墟下,埋着一只刻了莲花的铁匣。
匣上,是他的字迹。
‘莲花菩萨许我三个愿,我把最后一个留给你。’
她展开那两方绢条,一一细细摩挲。
‘今生,善己。’
‘来世,勿念。’
她对过耳的风说,“前天先生告诉我,那首曲子……”
它不叫《阳春》。
它叫,《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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