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

　　到底当着边疆老人的面，司马凌风没敢再做出亲密的举动，总不能在师父面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平日里傲气凌人、高贵冷艳的徒弟其实是个纯情小受受吧，那样多驳他的面子呀。虽然以边疆前辈的智慧，貌似他已经看出来了。不过形式主义总还是要搞的。这是对明日自尊的维护，也是对前辈的尊重。身体上的便宜占了，总得给人口头恩惠吧，不然明日要是生气了怎么办，一看就是很难哄的那种。

　　凌风自顾自想象了一部家庭伦理剧，根本不知道欧阳明日还蒙在鼓里，完全没有进展到他这个节奏呢。带着最后没有再吻到他一次的深深遗憾，凌风与两人行礼作别，向山下走去。

　　待估摸着以他的内力也完全听不到师徒二人的对话时候，边疆老人两指勾勒下颌，拈起白须，因武学登峰造极和参透人世百态而精亮的眼眸里露出玩味的赞许，意味深长：“明日啊，你运气不错，算是交了一个好朋友，他值得的。”

　　“什么？”
　　欧阳明日一早就对师父的各种微表情微眼神迷惑不解，此刻更是奇怪：“值得什么呀？”

　　“值得你托付终身啊。”
　　边疆老人笑得有些温邪，含着对孩子们八卦之事的兴趣和作为老父亲嫁女儿一般的复杂心情，“怎么，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他对你的意思？还是说你在装傻。”

　　“师父！”
　　欧阳明日有些羞恼了，“您怎么和古师伯一样不正经了，尽瞎说。”

　　“你犯不着急着否认。看你脸红的那样，刚才我们没到的时候，他恐怕没少轻薄你吧？”

　　“。。。”
　　欧阳明日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憋红了脸，索性撒泼起来，“您的徒儿都被欺负成那样了，您非但不帮，还跟着笑！是不是亲徒儿啊！”

　　“我是看你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啊。”
　　边疆老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孩子极高傲，能让你屈身俯就的，定非凡品，他果然风姿卓绝。既然是你们两情相悦的事情，师父也就不插手了，只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什么---这哪跟哪啊，谁跟他两情相悦啊！”
　　欧阳明日简直要被这个顽皮的师父气炸毛了，“我只当他是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你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师父知道你还没准备好，师父说的本来就是以后的事情。”
　　边疆老人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语声中透出几缕淡淡的悲伤，那是经过时间沉淀之后的苍凉之感，“华山纯阳宫，上一任掌门北烛道人，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赫赫有名的流云十三式剑法创始人，至今都无人可破，只可惜天命之年而亡，后世英雄无限唏嘘。”

　　“我会破。”

　　“什么？！”
　　欧阳明日瞪大了眼睛，“您会？那为什么每次华山论剑纯阳弟子找人对战这套剑法，第一个就邀请您，多年来不厌其烦，您却一直拒绝？”

　　“因为那是我和他一起研究出来的剑法。”
　　边疆老人终于沉下了脸色和声音，眼中几乎有水光潋滟，“其实最后一式看起来是收尾的绝杀之技，逆施展却是前面十二式的通破之法，只是从来无人这样去思考过而已。”

　　“---”
　　欧阳明日惊愣住，确实如此，惯性思维束缚和扼杀了多少想象力啊。

　　“暮沉西山，是他起的名字。”
　　边疆老人深深叹息，眼中数年光华飞逝，徒留爱而不得的凄怆，“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他早就知道结局，到底都分离，就干脆不说爱情。”

　　欧阳明日墨眉凝起，他明白的，北烛身为掌门，纯阳宫教规何其严厉，男女弟子都不得共处一室学武，更何况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他纵有万般心爱与不愿，终究只能无奈放手，甚至隐忍克制到完全不承认。他虽然一心向道，但尘世间的身份死死地束缚着他，为了纯阳宫的名誉，为了保护座下三千弟子的安稳，也为了维护当时还年青、不足以称霸江湖、前途还大有可为的爱人，他就算再痛也只能独自吞咽，决绝负情。

　　虽然边疆不需要那人这样的维护。他所要的，也许只是一句诺言，哪怕不能实现。甚至，只是一句剖白，哪怕自欺欺人。

　　“东明九芝盖，北烛五云车。难怪师父忌讳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江湖号，也是为了保护他，怕旁人看出端倪。”

　　“是的，他放手之后我就到边疆修炼，十年才重出江湖的。以前曾经想过和他共同悟道，畅饮流霞酒，跨白玉骝马，逐青鸟访仙家，后来才知道不过梦一场---后来他宣布提前卸任掌门一位，其实是想与我归隐，但却在那个时候染上恶疾---他为了不让我担心难过，就一直支撑到病故---而我竟然是去年受邀去纯阳宫净莲法会时候，忍不住找借口去他故地重游，在他曾经的书房里发现了自白之信，才知道这一切--”

　　“师父---”
　　欧阳明日发觉师父情绪不对，扯住他的袖子，伏到他怀里轻轻抱住他的身体。

　　边疆老人，回忆起当年的东方未明和北烛云天，缓缓用指节拭去眼角泪水。

　　“谢谢明日。”
　　他慈爱地握住徒儿的手，温柔抚摩他垂顺的秀发，“师父没事，你现在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说了吧。”

　　“我知道，一个人一生中能遇见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实在是天赐的福分，有情人能成眷属更是千载难逢。我会好好珍惜他的，但是我现在还太年幼了，无法对自己，对他负责，还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个世界的阻碍，等到有一天我足够强大了，一定要把他从那个魔窟里救出来，和他一起逍遥天涯。”

　　“好孩子，这才是师父的好徒儿。”
　　边疆老人将他圈紧在自己怀里，“师父希望你能够得到，师父当年没能拥有的幸福。”

　　“一定会的，我们到时候会一起孝敬您老人家的！”
　　“呵，为师就喜欢你嘴巴甜。”
　　边疆爱怜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过你这娃娃忒不争气了，怎么能做|下|面|的那个呢？！”

　　“？？”
　　欧阳明日一脸蒙蔽的样子，纯情地问，“什么叫|下|面|的那个？”

　　“---算了你不懂，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到时候我会放几本书在你柜子里的，你看过之后，一定要给师父争气啊！要在|上|面|啊！”

　　“好！”

　　边疆看着自家徒儿信誓旦旦的样子，只怕他太过单纯，早就被那年下攻的小狐狸吃得死死的了吧。唉，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师父也就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剩下的，这都是命啊。

　　如果当年和北烛在一起了，不知道谁|上|谁|下呢。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自嘲地苦笑一下。斯人已逝，自己还在这里恶趣味。若能用余生换得他十年寿命，自己死不足惜，又怎会在乎这位置之别。

　　北烛，愿你在天长安。终有一日，东明会来寻你。到那时，君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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