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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道为什么,苏维语好似跟这皇宫就过不去了,每次一来就出事,不是被刺杀就是被诬陷。等她昏迷醒来后已经是两日后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回到将军府了。身旁的福儿看到她醒,立刻惊喜起来,喂她吃了药。听着福儿汇报这两日的进度。将军夫人在宫内遇刺,皇上大怒,下令严查不贷,大理寺丞魏明也算是个正直的人,皇上交给他倒也放心。只是这查着查着就查到了皇后的头上,这宫女乃是皇后殿里的人,为此,皇后跪于御书房外自证清白。魏明也清楚,这皇后曾当众维护苏维语,又是自小长大的情谊,若说要害她,那是不太可能的。只是无论是这宫女用的匕首,还是腰中藏的腰牌,都是凤和宫的无疑。案件一时陷入了困境。苏维语沉思,这次自己这一刀也是下了狠手的,丢了半条命进去,若不让人付出点代价岂不是得不偿失?犹记得那宫女在临死前说出的姓氏,江,江嫣儿吗?可她又是哪里来的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就连白芷都无法轻易取胜。难道是肃穆公府的人吗,户部尚书江济才曾因得德风皇帝赏识,拜为肃穆公,家中表妹即是当今太皇太后,一时间肃穆公府风光无限,名声显赫。若说是肃穆公府的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安澈与江嫣儿的私情虽不是人尽皆知,却是不信江济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如今手下的人来刺杀自己这个将军之妻,还嫁祸给皇后,存了何种心思就要细细琢磨了。无论是为了皇后之位,还是为了将安澈牢牢握在手中,都与江嫣儿脱不了干系。还有那放箭之人,一剑毙命,却无意伤自己,不然那一剪便可射到自己身上。苏维语抬眼问道,“那箭可有何线索?”福儿本来说个不停,一听到苏维语问箭的事便欲言又止,白芷从门外进来,听到了苏维语的问话答道,“那箭尾是四尾三口。”
寻常利箭乃是四尾四口,箭尾处是四瓣尾翼,每瓣尾翼上有四个小豁口。而这将军府的暗卫,使用的箭便是四尾三口。苏维语的脑袋轰的一下,瞬间恢复了正常,轻笑出声,想来这个秘密也是风雨阁在一次任务中与安澈的暗卫交手后偶然得知的。当时自己可是佩服安澈佩服的五体投地,表面上将军府侍卫用箭与普通的箭没有什么不同,而暗地里的暗卫用箭却是有着细微差别,危机时刻相互之间可用此箭来传达讯息,没想到啊没想到,夫妻之间竟算计至此。
福儿看到苏维语的脸色难看,开口说道,“主子,您昏迷的这两天将军一直守在跟前,今日大理寺卿派人来通传说案件有新进展他才匆匆离去…”
“出去。”苏维语面无表情的说,白芷和福儿皆是一愣,主子从没有这样对她俩说过话,立刻跪下说道,“请主子责罚。”
苏维语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声音幽幽的说,“若是你们二人分不清楚谁是主子,便回风雨阁吧。”看来是自己太惯着身边的人了,竟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安澈说话,“自个儿回风雨阁领罚,这两天让夏曼进来伺候。”
白芷福儿又是一愣,夏曼是将军的人主子是知道的,也不敢多问,磕了头应答后快步走出将军府。
今日刚醒,下午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菲华公主亲自来将军府探望苏维语。菲华一进门就看到床上单薄的人影,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血色,随即吩咐身后的丫鬟将补品放在桌子上,伸手扶起欲行礼的苏维语说道,“夫人快快请起,今日菲华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看望您的。”
菲华爽快利落,说话幽默,让苏维语少了几分探寻。况且早知皇后与菲华交好,许是没问题的。聊着聊着,菲华看向桌子上的礼品,对着苏维语说,“听皇后娘娘说夫人喜爱喝茶,今日我便将落凉国差人送来的特产竹叶青带来了,夫人若不尝尝?”
苏维语心下了然,吩咐身边的夏曼拿了茶下去泡,菲华也对身边的丫鬟说,“珠儿,守着门口。”房间只剩下两人,菲华立刻严肃起来,“皇后娘娘脱我告诉夫人,那日夫人遇刺,有人看到贵妃身边的丫鬟夏萝在假山处。”
苏维语倒是看淡了,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公主再过两日就要远嫁落凉国,不如这两日就呆在宫中好好学学这御下之道。”菲华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安夫人是要自己远离是非,安心待嫁呀。可不,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安稳嫁入落凉皇室。至于学习这御下之道,可是要告诉自己势必要坐上这凤椅?菲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夫人当真是个有趣的人,你这个朋友,菲华交定了。”自己是何种处境自己再清楚不过,从小被宫女嬷嬷欺负,任何一个下人都可以来踩上两脚,也就自遇见皇后之后,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偶然撞见自己偷了御膳房的膳食被下人追,施以援手不仅救了自己,还将那些下人全部仗毙。皇后央了父皇将自己带回太子府照料,教自己诗词歌赋。所以与这个嫂嫂,菲华亲近的很。如今,这个安夫人,又让自己回忆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刻。
苏维语将菲华的表情尽收眼底,伸手从身上摸出一个黑色锦盒递给菲华,“这也算是我送与公主的出嫁贺礼了,公主打开看看。”
菲华笑着打开锦盒,随即笑容僵在嘴角,啪的合上锦盒,脸色变得严肃问道,“夫人这是何意?”那黑色锦盒中,自己恰巧识得,是一对百年蛊虫,生死蛊。同名字一样,一人生,便是两人活;一人死,便是两人死。
果然,菲华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苏维语握上菲华僵硬的手,笑着说,“我的母亲,乃是姒家姒沈洛。”菲华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维语,姒沈洛,乃是自己亲生父亲的胞妹啊,只是当年不知所得何病,竟于二八芳华病逝。苏维语似是看到她眼中的疑问,“当年母亲誓死要嫁给父亲,但父亲是楚国人,又是朝廷要员,此番若是结合,难免不会被南疆皇帝疑心。外祖父没有办法,干脆将母亲逐出家门,对外人只道是病逝,还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这才使得母亲在姒家满门抄斩时得以保全自己。”
姒家被灭后消息传到楚国来,母亲气急攻心,一病不起,临走时让自己拜于结义金兰曲妃卿门下。苏维语缓缓说道,“直到两年前,南疆内部夺位,处置了一批老臣,我才偶然得知当年舅母被掳时已经有了你。随即我便让珠儿到你身边,教习你蛊术,帮你在皇宫站稳脚跟,你可会怪阿姐?”
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再有亲人,可是老天待她不薄,自己还有一个姐姐!菲华紧紧抱住苏维语,泪如泉涌,“我怎么会怪阿姐,倒是阿姐,受苦了。”是啊,本以为自己够惨,家族被灭,从小无父无母,谁知自己的阿姐仍是经历两次灭顶之灾。菲华悲痛万分,却听得阿姐出声安慰道,“此事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就连皇后也不可。”此乃秘辛,又辗转涉及三个国家,一个不小心便是死无全尸,菲华当然明白。
菲华心中却思量着阿姐临走时告诉她的话,如有必要,把这蛊虫喂了瑞景王,毕竟自己是大楚人,落凉也不会全然信任自己。抬头看了眼这天,一段关系的开始就充满算计,倒也让人唏嘘。
菲华公主出门时夏曼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也没放在心上,便端了药进门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安澈一进房间便看到苏维语靠着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苏维语对他笑笑,说道,“将军回来了。”没有任何询问的话语,莫不是她苍白的脸色,倒是让人心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来。安澈坐在床边,看到桌上的药一动未动,便让夏曼拿了一盘蜜饯来,端起药碗来亲自喂药。
苏维语挑眉,乖乖张开嘴。这药苦的不像话,好不容易喝完了,安澈立即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这苦味才压下去。
安澈自己更了衣环抱住瘦了不少的苏维语,“夫人不问问我查得怎样了?”苏维语背对着他的眼睛猛地挣开,他要让自己问吗,“妾身自是相信将军的,相信将军一定会抓住凶手的。”就像我曾经相信你终究不忍下手害我父兄一样。只是我这可笑的相信竟害得父兄葬身天牢,代价也太大了。眼睛缓缓闭上,留下两行清泪。似是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悲痛,安澈又紧了紧怀抱,想到今日夏萝来报,那宫女,是肃穆公府派给嫣儿的人。夏萝说,那宫女招招致命,铁了心要要苏维语性命,幸好夫人机智,撒了化功散。内心的愧疚更甚,夏萝当初是奉了自己的命令去保护嫣儿的,并且自己曾告诫夏萝,自此后她的主子便是嫣儿,有任何事情听嫣儿吩咐就好,不必再向自己汇报。若不是今日夏萝看到那皇后的宫女去了嫣儿寝宫后便匆匆离去,悄悄跟了上去,在看到宫女快要供出主使时射了一箭,兴许昨日跪在御书房门口的就是嫣儿。只是夏萝说,夫人当时逼供的情形令她感到害怕,而且在自己射死那宫女离开前,夫人还没有受伤。安澈皱了皱眉,夏萝乃是夏嵩亲自教出暗卫,有多少本事自己也是知道的,连她都感到害怕,怎么也跟怀中这人对不上号。倒是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像是她做的。
圣旨下来了,宣赵丞相之女赵佩兰入宫为妃。赵庆带头跪在前方,赵佩兰等人跪在身后,高声道,“臣等谢主隆恩!”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念道,“恭喜淑妃娘娘,恭喜赵丞相了,咱家不便多留,回宫复命去了。”赵庆向旁边管家示意,就见管家立刻拿了一袋元宝塞入公公手中说道,“我这女儿入宫后还望公公多多照拂。”
李公公大笑,“丞相放心,娘娘天资聪颖,定能讨得皇上欢心。”说罢,便出了丞相府。赵庆越来越觉得皇上有先帝的影子,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招越发的得心应手。好在,佩兰入宫后便可让皇上更加信任自己,日后若是再为皇上添一皇子,那丞相府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丞相府一扫刚办完丧事的阴霾,到处喜气洋洋,赵佩兰更是骄纵上了天去,还未入宫便摆了十足的妃嫔架子,看得赵庆一巴掌扇了上去,自己的女儿自己怎会不了解,这样的性子进了宫便是给人当靶子的,瞧瞧思薇,再瞧瞧佩兰,要不是思薇生母是个姨娘,自己定是要将思薇送入宫的。赵庆恨铁不成钢啊,请了两个嬷嬷来教习佩兰学习礼仪磨性子。好在,经过这半月的教习,佩兰越来越有妃嫔样子了,只愿佩兰能得君心。
看着菲华传来的消息,苏维语嘴角轻挑,果然是我苏维语的妹妹,不过一月有余,把瑞景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并且怀了身孕,这是瑞景王的第一个孩子,势必尊贵无双。将纸条放入烛火上点燃,看了看外面渐晚的天色,吩咐白芷拿上包裹出门。
一月前于宫内遇刺的事情,果然是不了了之。魏明是个正直的人,顺着自己给他的线索查也竟真让他查到了江嫣儿身上,但在安澈与他秉烛夜谈之后,一切都变了,魏明今日竟向皇上辞官回乡了!苏维语去见了他一面,似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魏明老泪纵横的对着自己说,“苏小姐,我魏明一生没有畏过强权,自认做人无愧于天地,今日却无法秉公办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守着二亩地过活。”苏维语也湿了眼眶,魏明,父亲在世时就对此人赞不绝口。在父亲还没有加入党派之争前与魏大人来往甚密,苏维语将包裹放在魏大人怀中说道,“魏先生一生清廉,这点盘缠还望先生收下不必推脱。今晚出城后就不要再回来了。”随即,苏维语对着魏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眼神清明,“这是维语感谢先生没有在父亲出事时落井下石,也是替天下苍生报先生不畏强权,断案如神之恩。”
当苏维语开门走出门外,只听得魏先生在身后唤道,“小语!”苏维语站定,小语,多久没有人唤自己乳名了。魏明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你小时候,我曾抱过你,你可还记得?”
苏维语拼命忍住眼泪,没有回头。就像在这条复仇的路上,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前方是地狱,她也要头也不回的走下去。苏维语知道魏先生为何辞官,也知道安澈跟魏先生谈了什么。无论是楚凌霄还是安澈,都再三暗示不许再查,试问一个无权无财的人,如何能别的过变幻莫测的君心抑或是手握军权的将军呢?吩咐了白芷让林初和东方保护魏先生回乡。自己所能做的,便是护魏先生一家出城。
寂静的夜晚只有马蹄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魏明看着身旁的幼子,又不自觉的涌上酸涩,抱住妻子和孩子,嘴里念叨着,“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两亩耕田也岂不乐哉。”
一阵风吹过,赶车的马夫瞬间没了声息,马车开始乱跑起来。魏明立即掀开帘子看到马夫的尸体被一个陌生男子踢了下去,男子出声,“魏先生放心,我们是奉命来保护您的。”魏明警惕的问道,“你主子是何人?”
东方一鞭子打在马上,说道,“主子说了,若是魏先生问起来,就说是那年静思泉前找大人要糖吃的娃娃。”静思泉,乃是曾经的苏府后院中一汪清泉。维语,是维语,苏晟老兄啊,有女如此,若是你还在世多好!
东方将一个黑衣人砍下一条腿,没想到黑衣人依旧不依不饶向他冲来,似是不会感觉到痛,不好!这是死士!察觉到黑衣人越来越多,东方撒开缰绳便飞身去帮林木。魏明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辞官,有人还是不放过自己,安慰着惊恐万分的妻儿,他什么也做不了。林初没料到这肃穆公府竟如此看得起魏先生,派出如此多死士。看到两个黑衣人冲向马车,林初大叫不好,向马车飞去,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着魏大人的妻儿死于剑下,魏大人胳膊也被砍掉一条。林初杀红了眼眶,顾不得自己受了重伤,带着昏倒的魏先生隐入黑暗。
正当东方无法抽身离开时,又涌出一批黑衣人,这批黑衣人似乎是来保护魏先生的,只见他们出手利落干脆,全是杀招。东方在两方人打斗时看了眼前方魏先生妻儿的尸身迅速抱起魏先生的幼子闪身进了草丛,心中暗暗致歉。
听到夏嵩在门外禀报,安澈猛地挣开眼睛,看到怀中的人儿依旧熟睡,轻轻的为她揶好被角,飞身下了床,匆匆往书房而去。安澈没有看到在他起身后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苏维语也意识到不妙,立即起身。
在安澈离开后,白芷和福儿急匆匆的走进房间关上门,“主子,出事了。”
林初重伤,魏先生断臂,妻儿惨死,很好。肃穆公府,江嫣儿,此等残害忠良早晚是要还的,“白芷,为我绾发,随我去京兆尹府衙前击鼓鸣冤!”马车趁着夜色匆匆向府衙赶去。凤和宫中,薛桐雪看到松枝递上的纸条,也脱发去簪跪于翊坤宫前。
没想到,肃穆公府还是不肯放过魏明,竟派了死士刺杀。死士,利用活人训练成为活死人,意识淡薄,除非砍掉头,不然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这肃穆公府是要称帝吗?安澈冷哼。夏嵩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死士是历来历代帝王都决不允许私自制养的,这江济才却如此明目张胆。正准备说话,却听到门外夏曼说道,“将军,夫人把侍卫迷晕去京兆尹府衙击鼓了!”一阵风掠过,还没等夏嵩回过神来,房门已开,面前也没了人影,只听得将军的声音自远方传来,“骑马跟上!”
“噔噔噔!噔噔噔!”福儿将府衙前的面鼓敲得震天响,已是深夜,京兆尹孙离本在床上熟睡,却听到手下匆匆来报门前有人击鼓,骂了一声后便立刻赶往前院。府门已开,孙离坐在座位上眼看着堂下女子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一步步走向堂前,跪下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地上,随即抬起头直视自己。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孙离问道。只见此女不过二八年华,却没有丝毫慌乱,缓缓答来,“民女苏维语,当今大将军安澈之妻。”此话一出,孙离惊讶不已,赶忙差人要扶她起来,却被苏维语一句,“礼不可废”给拒绝了,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得小心起来,苏维语并不理会,接着说道,“此番前来是为上任大理寺丞魏明先生鸣冤!”大理寺丞魏明,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市井流民,只要犯了案,他都敢将查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世人皆称此人是包青天转世。孙离心下一惊,昨日听闻魏明请辞告老还乡,皇上还准了,这安夫人是何意。“魏先生怎么不自己来?”
“因为魏先生已被歹人掳走,生死不明!”
夜里魏明大人返乡途中遭到刺杀,妻儿命丧刀魂,大人下落不明!天还不亮,便已传遍长安。随着天渐渐明亮,越来越多的人往京兆府衙跑去。既然有人要压下这皇家官场的龌龊,她苏维语便将其展示在天下百姓眼前。众人皆是望向了地上那孩童的尸身,稚子何辜,魏大人究竟缘何要辞官返乡,又是查了何案得罪了何人竟遭灭门之祸,苏维语不说,只是让百姓去猜。孙离混迹官场数十年,又怎么会没听说魏明是查何案得罪了谁才会被迫辞官的,好一个苏维语,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这查还是不查。不查,百姓认为自己枉为父母官;查,怕是自己就是第二个魏明!
“户部尚书江大人到!”听着属下的通报,孙离暗自发愁,赶忙下座迎接也看了座。百姓平日里也难得一见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此刻都翘首期盼着一堵其风采。唯有苏维语,无动于衷,依旧跪得笔直。江济才终于忍不住了,想到此苏维语才挂上一丝笑意。
“这位便是安夫人吧,生得不仅标志,还真是有勇气,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来府衙击鼓鸣冤。”江济才自顾自的坐在下首,斜眼打量着她。早就听嫣儿说这苏维语心机颇深,必须除去,当时自己还不以为意,一个孤女,单是嫁给安澈才得以保全性命,能翻出什么大风大浪来。今日单是看她敢来府衙报案也不可再留,只是不知这大将军对她是何态度。
听着这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给贬成了不留在家相夫教子却硬要出来抛头露面的莽撞女子,苏维语轻笑,倒也不惧,索性抬起头,回答道,“肃穆公府历经三朝三代,可于乱世之中屹立不倒,更是被先帝破例可养三千私兵,尚书大人才是多谋善断,英勇无双。”
此言一出,饶是孙离也惊出一身冷汗,谁不知晓当初苏府被抄,就是肃穆公出的兵监的斩,当今皇上曾想减了肃穆公的私兵,奈何先帝曾允诺只要肃穆公府依旧得圣心,这私兵便可养着。换句话说,只要肃穆公老实本分辅佐君王,无造反之心,可保肃穆公府繁荣依旧。圣上对这三千私兵防患已久,安夫人此时提起,不是在暗示自己魏大人失踪与这私兵脱不了干系?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耳里也是不同的意思,三千私兵自己还不放在眼里,但是这三千私兵的存在便是昭告世人,他肃穆公依旧是一心辅佐圣明君主的忠臣,现在却被人话里有话的讲出此事来,倒是让人不得不防。这苏维语难道知晓了自己密谋之事?江济才眼神瞬间凶狠起来,看着那依旧笑得明媚的女子,再看看地上孩童的尸体,距离手下回报行动失败才过去四个个时辰而已,魏明儿子的尸体却出现在苏维语手上,是不是证明那些保护魏明的人是她的人?可她到底不过是一介女流,若是苏晟还在世自己倒是相信那些人是她派去的,但是现在早已没了苏府,她哪里来的这么些功夫甚高之人,能让自己派出的死士死伤大半?最大的可能就是安澈!那些保护魏明的是安澈的人,那么这苏维语来府衙击鼓是否也是安澈的意思?看来要找个时间让嫣儿打探打探消息了。
孙离看着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心下冷汗直流,这俩人他可都得罪不起,立即试探的问道,“尚书大人,安夫人,魏大人还下落不明,不若本官先派人寻找如何?”
“今日本官只是来旁听,孙大人不用理会本官,该如何便如何。”能于乱世中有从龙之功之人,自有一股气势,只见江济才抚摸着手上翠绿的玉扳指。若是不出意外,城外应该已经清理完毕,这孙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似是知晓他在想什么,苏维语被丫鬟扶起后,淡淡的看向血泊中的孩童,“孙大人若是去得及时,兴许还能有意外之喜。”随即又抬眼对上江济才忍着的怒容,说道,“毕竟,踏着忠臣尸首往上爬之人,冥冥之中自有鬼魂前来索命。”
江济才猛地站起来,怒意喷薄而出,也顾不得这是府衙之上,门外还有看着的百姓,竟抬手就要打。百姓纷纷惊呼,这尚书看着很是嚣张啊!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要打,更何况这女子还是将军之妻,这是摆明了没有把将军放在眼里。
白芷怎会让他如愿?一手挡住挥落的巴掌,大声喝道,“尚书大人这是何意,夫人乃是大将军之妻!” 眼看着苏维语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笑容丝毫不减,便知自己中计了,门外都是百姓,怕是少不了着流言蜚语了。
只见苏维语笑得依旧,问道,“尚书大人莫不是怕夜深人静之时这冤魂来入梦吧?”说完,也不管身后之人表情如何,向府衙外走去。正要抬脚跨过门槛,便听得江济才隐含威胁的声音传来,“安夫人的伤可养好了?”
怎么,还能再杀自己一次吗?算算时间,也刚好,自己迷晕的那些侍卫半个时辰前应该醒了,安澈也该到了。“大将军到!”大将军,能称得上大将军的只有那一人,果然,一身华服也掩不住身上冷咧的气息,百姓不自觉的让开条道。苏维语看着眼前的人缓缓而来,笑容不减,眼神也当真是在看自己的心爱之人似的。只见大将军伸手搂过夫人,眼神就没离开过夫人。百姓们又是一阵艳羡,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此乃良配啊!
刚刚江济才威胁的话安澈果然听到了,只听到他幽幽的说道,“尚书大人整日为圣上分忧,又要打理户部,本将军的妻子就不劳大人操心了。”说罢,便搂着苏维语上了夏嵩赶来的马车。哪成想夏嵩正要赶车离去,江济才又开口道,“将军有时间便多去翊坤宫走动,前个儿还听贵妃娘娘念叨将军。”
苏维语感觉到安澈一顿,心中冷笑,这江济才也真是好手段,既提醒了安澈江嫣儿的存在,也告诉了自己二人的私情。那翊坤宫乃是后宫,要将军常去走动,这不是在昭告天下当今圣上头上的绿帽子吗。
江济才眯着眼盯着马车,看这安澈对苏维语隐隐维护的话,当下也不再犹豫,便将贵妃抬了出来,哪知安澈一声没吭,倒是苏维语的声音传来,“尚书大人这是哪里的话,翊坤宫乃是皇上后宫,贵妃娘娘乃是皇上妃嫔,将军一心为我大楚江山,四方征战,算不得劳苦功高却也忠心耿耿。大人这番话若让有心人听到,免不了皇上误会,望大人慎言。”一番话似是说得安澈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忠君又不求闻名,漂亮又动听,让夏嵩心中赞叹不已,也让百姓对这大将军又生出些许感激来,再反观这尚书大人,不仅敢意图众对将军夫人动手,而且还蓄意往将军身上泼脏水,妄想污将军名声,顿时百姓们看这江济才对目光更不友善了。
江济才又怎能不知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话不妥,也是存了试探安澈的心思,若是安澈还顾念与贵妃的感情,自己日后行事倒也有一助力,并且也是告诉他,贵妃娘娘依旧还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他却没有出声,而是由了苏维语回话。江济才看着远去的马车,冷哼一声也上了马车离去。
孙离在所有人走后,才被衙役扶了起来,内衫尽湿啊。身旁的衙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那这城郊还派人去查吗?”孙离啪的一巴掌拍在衙役头上,说道,“废话!当然要查,立刻派人随本大人查案去!”哪知当孙离带着一群衙役到达城郊时,却看到案发现场已被御林军围起,刑部贺蠡贺大人正在探查现场,一听说是皇上亲派前来查案的,孙离当即又差点晕过去,这是皇上在暗示自己办事不力吗?被随从搀回去便病了三天,当然这是后话了。
累了一天,正当苏维语靠着车帷要闭目养生歇一歇时,便听得夏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军,皇上派贺蠡贺大人主审魏先生失踪一案。”即便是见过自家将军的杀伐果断,善谋多智,此刻想到夫人也还是难免心惊。这边怀抱尸身亲自击鼓鸣冤,吸引了十足的注意力,那边皇后便脱发去簪长跪于御书房前祈求皇上彻查此案,此等心智,饶是将军也被算计进来,这二人倒也是势均力敌。
苏维语压根儿没指望过这贪生怕死的京兆尹能查出个什么东西来,此次只是为了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好让皇后那边能说服圣上。无论是江济才还是安澈,倒也没让自己失望,一听到自己前来报案,都一个个的跑来。江济才怕,怕的是自己蓄养死士,意图谋反之心被发现。安澈怕,怕的是一经牵扯,江嫣儿贵妃身份不仅保不住,怕是连命都没了。也好在,他们都还有怕的事情,不然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思量了。察觉到身旁那个阴晴不定的男子目光,苏维语侧身伸出手来为安澈整理腰上的带子,顺便将那血玉挂了上去,出声道,“果然,这血玉跟将军还是最配。将军可要仔细收着,莫要再落到像天牢此等不吉利的地方去,不然贵妃娘娘岂不伤心?”还未说完,一只大手一下子捏住了自己的脖子撞向了车壁,砰的一声,瞬间感觉自己背部失去了知觉,也快要窒息了。苏维语亲眼看到他眼中的怒火,心中冷笑,好在安澈在看到眼前人儿痛苦的神色便冷静下来,松开了手。车内这么大动静,车外的白芷和夏嵩又怎么会不知道,白芷当即便掀开车帘要冲进去,便听得苏维语喝到,“出去!”白芷愣住,随即退了出来。夏嵩看看白芷轻声安慰道,“夫人聪明,自是有她的思量。”白芷怎么会不知自家主子的心,将军不会杀主子,却敢杀自己,掀开车帘的那一刹那便看到将军眼里的杀意。
这血玉自天牢大火后就不见了,安澈找遍了将军府也愣是没找到,心中也曾思量是否是那日落在了天牢,但大火烧尽后也派人寻找过,皆是没找到,哪曾想今日却被苏维语拿到,还说了那样直白的话。看来她知晓这玉是自己与嫣儿的信物,玉的确也掉落在天牢,那她是不是也坚信是自己杀了她的父兄?静下来的安澈冷哼,“苏维语,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安夫人,不然将军之妻的名号也保不住你!”若是没有猜错,深夜救走魏明的两人是她的人,想来那苏晟生前风光无限,有一两忠心旧部也未尝不可能。嫣儿,自己绝不容许有人拿嫣儿做文章,哪怕是苏维语也不行。
作为安澈面上的妻子,自己又怎么感觉不到枕边人心中另有挚爱呢,苏维语也一改往日温顺的模样,将嗓中的血腥压下去,她在决定去往京兆尹府衙的那一刻就已知瞒不住了,自己隐藏的部分势力便要曝光在众人眼下,好在世人皆以为是父亲为自己留下的退路,这就够了。袖中的左手紧紧掐向大腿,好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也不反驳,任他安澈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怕自己一张口便会吐出血来。
终于,到了将军府,安澈飞身进府,只留着苏维语一个人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白芷赶忙进马车查看,轻轻扶起已然昏迷的主子,一眼就看到那本是洁白的脖颈上一道青紫,抬手抚上脉搏,内伤!眼泪瞬间就在眼里打转,只见苏维语无力的靠在马车上,脸色白的可怕,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这哪里算得上夫妻?这可是想要了对方命的冤家!立刻差了门口的侍卫将主子抱进逐锦院,让福儿守在身侧后才匆匆赶往药堂请大夫。
“大夫,我家夫人怎么样了?”福儿也在旁边抹眼泪,抽抽嗒嗒的,惹得白芷一声喝才住了口。这大夫一头白发,却不见丝毫倦怠,把过脉后才开口道,“夫人郁结于心,本就曾受重伤还未痊愈,又受到了外力猛烈撞击,饶是铁打的人儿也受不了啊!”
一听这话,福儿也不管白芷的呵斥,随即大哭起来,嘴里嘟嘟囔囔,“主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都怪将军,亏了我还在主子面前替他说尽了好话,今日他便下了这死手,如果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福儿也不活了!”说着,便一下跪在苏维语床前哭起来。
“有什么委屈福儿可当本将军的面来说。”不知何时,安澈已经到了门前,身后还跟着夏嵩,惹得福儿怒瞪。夏嵩心里委屈呀,这福儿不敢瞪将军,却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起来。
福儿立即朝安澈跪去,“福儿只是心疼夫人才会口不择言,望将军息怒。”白芷也立即跪下,为福儿求情。安澈看着二人似如临大敌,开口道,“你们怕我?”话一出,不仅是白芷福儿一脸懵,即便是夏嵩也忍不住翻起白眼,那不是废话吗,将军打杀个人就跟闹着玩似的,谁能不怕。安澈似乎也没指望二人能给他什么回答,眼神落在床上,自顾自的说道,“可她不怕。”可不是,无论何时,她似乎总是在激怒自己,就算是自己暴怒时她也没怕过。现在看看她,倒是安静得很,这样也顺眼多了。大夫写了药方递给白芷,“这药一日三次,小火慢炖即可。”大夫又转向安澈,“将军,夫人郁结于心,老夫能医身体的病,却医不了心里的病,望将军能时常开导夫人。”这安夫人身为将军之妻,却能纡尊降贵跪于府衙之前为忠臣鸣冤,此等洒脱女子却郁结于心,实在让人不忍呐。唉,外人皆道这豪门尊贵无双,却不知亦是贵为天子,也有需要忧虑的事。
郁结于心,怕是她放不下的是她的父兄吧。其实,安澈在出手后就后悔了,奈何她也丝毫不示弱,自己也不肯先低头。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也是清楚的,见她没有异常也才先下了车,听到侍卫来报才知她竟昏迷过去,这才赶忙来了逐锦院。
深夜,苏维语眉头紧皱,浑身冰凉,锦被竟被汗水打湿,身体则是抖个不停。吓得白芷匆匆去请大夫。又是那一场火,烧倒了牢房,自己匆匆赶去父兄的大牢,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地上那一块血玉在发着幽幽的红光,似是与这熊熊大火融为一体。听到福儿焦急的呼唤,苏维语才幽幽的张开了眼睛,父亲与哥哥们,是在怪自己吗,怪自己委身于仇人身下?为何从不肯入梦来,就连死后也不肯让自己看一眼尸身。苏维语也不管大夫在跟福儿交代些什么,也不理白芷的呼唤,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床幔。直到安澈走进来坐于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如此冰凉。安澈眼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对着自己扯出一个美得不像话的笑容,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就落下两行泪来,猝不及防的让自己的心狠狠疼了下。这是这么久以己见到她第二次真正落泪,第一次便是屠尽万花楼之时,她跪着求自己吃解药。在这段关系里,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
“我没有杀你父亲。”似是解释,安澈幽幽的说。苏维语端汤药的手一顿,随即应允道,“将军是妾身的天地,妾身自然相信将军。”她醒了,又成了那个明知不信,却满嘴爱慕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儿来的人儿。自己突然很想问问她,这假面,她戴得可会累?
她苏维语活了十四年,也信了很多人。因为信了楚凌霄,招致苏府满门被屠;因为信了安澈,父兄皆成奈何桥上一缕幽魂;也因为信了圣心惜才,害得魏大人一家阴阳相隔。她的信任,都是以人命为代价的。安澈没再多说,接过她手中空了的药碗放于桌上,便退了衣衫上了床。不理会她微微惊异的眼神,自顾自的抱着她卧于榻上,似是知晓她的心意,也轻笑出声,“如今你受伤,我不会碰你的。”
苏维语倒也放下心来,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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