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再度回到半山腰的别墅主屋，杨飞赟没有向自己的外公请安，而是直接回了房间。刚一关门，杨飞赟就忍不住爆发了脾气，狠狠地朝床踢了一脚，继而便一声不吭地默坐在床沿上。盛怒中的颓废气息为杨飞赟更添一份性感。
　　一旁的冷凄苒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丁点儿的小动作，连呼吸也不敢大喘气。眼前的杨飞赟俨然一个处于暴怒中的阎王。
　　他不开心吗？虽然只是替代品，他的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不好吗？
　　“该死！”杨飞赟忽地怒吼一声，“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生气？连自己都搞不清，只是有一种严重被欺骗的感觉塞满了全身，难受至极。和她独处，总是能很敏感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而且很容易地爆发。
　　一个月的宁静日子已然让冷凄苒认定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影子”，主人永远不会与之对话的“影子”。本想承受汹涌的怒气，却变成了漠视。
　　脑袋处于短路状态的冷凄苒，一动不动地定格在暗处。毫不反抗地被杨飞赟扯着手臂，轻易地摔倒在地，而这，是完全违背了杀手的准则。
　　“说！”杨飞赟狠狠地摇晃着冷凄苒的肩膀，“说话。”说什么？他只是纯粹地想要听听她的声音罢了，因为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想要确定她的存在。
　　冷凄苒忽然恢复意识，就像蝙蝠碰触到阳光一般，疾速脱离杨飞赟的制约，并与面前比阳光更耀眼的男人保持距离。像是做错事儿的小孩一般低着头，不敢正视杨飞赟。又或者是冒犯十字架的教徒，不敢面对神圣的上帝。
　　对于冷凄苒的过度反应，杨飞赟皱了皱眉，握紧的双拳随时可以击碎一切铜墙铁壁，“抬头！”
　　冷凄苒瑟瑟发抖着，面对一头自己永远无法抵抗的猛兽，除了坐以待毙，还剩下什么呢？
　　杨飞赟终于意识到对付女人倔强的最好手法就是动手，而不是动口。粗鲁的硬生生将冷凄苒的下巴往上一扳，两双眼睛射出的视线直接绞缠与空气当中。
　　是一双令人心疼的眼睛，杨飞赟的胸口如窒息般难受。直觉在说，这双眼睛不应该留下痛的伤痕，为什么还会留下如此明显的伤疤？
　　看到了杨飞赟眼里流露不自然的疼惜，如此的真诚。冷凄苒开心的想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哭，杀手训练里没有这一项，但杀手的细微观察，更可谓是神经质的敏感，却让冷凄苒再也明白不过，这个眼神不属于自己，只是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罢了——自己和他的她被捡到之前，同是垃圾。即使如此，冷凄苒依然感动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说话。”杨飞赟的鼻尖和冷凄苒的之间只有几厘米而已。
　　可以靠这么近吗？不，会污染他的。冷凄苒再次不费吹灰之力地逃离了杨飞赟的掌控，心里开始不住的担忧起来。害怕这会让杨飞赟受损，可又不清楚这究竟会使对方损伤些什么。
　　带着复杂的心情，冷凄苒像根木头一样站着，思绪不安分的胡乱飘荡。
　　杨飞赟不再强迫冷凄苒开口，或者有其他行为，而只是从头至尾再三打量眼前自闭的女人，她对自己的逃避是显而易见的，然她不是杨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吗？何来这样的恐惧？是她瞒了自己什么？欺骗了自己什么？她什么也不会说的吧？杨飞赟的眼神越来越冷裂，“滚。”
　　冷凄苒愣了愣，神经慢半拍的接收到讯息，有些狼狈的缩回自己的保护壳。
　　他真的好生气。
　　记忆中的他，对所有人冷漠，唯独对她，关怀备至，对自己，则是好严重好严重的生气？是因为自己冒犯了他？终究，他还是讨厌自己。这就是自己靠近他的报应与恶果？
　　明明应该习惯了憎恨自己，为什么还会为他的厌恶感到痛，痛得不知道是哪里痛？
　　杨飞赟冲了澡，心情平复了许多。双手枕着脑袋，双眼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不断浮现的是那双隐藏着深深悲愁的眼睛，很难想象一个杀手的眼睛能有泛出如此清澈的光芒，没有嗜血的红，没有邪恶的黑，是一层很厚很厚的雾，掩藏着一份抑制不住的悲伤。
　　她真的是杨家最得意的杀手？最成功的作品？工具不该心，而她似乎有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在猛烈的跳着，不为她自己，又是为谁？
　　“出来。”平直的语调更像是自言自语。
　　陷进黑暗的冷凄苒得了命令，既恐惧又期待，夹杂着矛盾的心情，但是绝不敢违背命令。
　　相较于之前，杨飞赟非常满意冷凄苒的听话，“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么一句再也正常不过的问话，冷凄苒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继而又迅速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自己的长发中，“冷凄苒。”又轻又快，但充满了女性的阴柔，煞是好听。
　　“冷凄苒？”听觉敏锐的杨飞赟重复道，由衷地赞美，“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名字的赞美，冷凄苒刷地满脸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心像头小鹿一样雀跃不已地乱蹦乱跳，冷凄苒抑制不住地兴奋着发现，污秽的自己好似不会伤害到杨飞赟的样子。不知一直以来，是冷凄苒过分夸大了自己的影响力，抑或是对杨飞赟太过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进杨家的？”杨飞赟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是非常忠于突发的好奇以及更深沉的一种感觉，不知不觉已问出了口。
　　冷凄苒皱了皱眉头。只记得那天很冷，水沟都结了冰，天阴阴的，风刮在身上像用刀刮着自己的骨头。到底是哪一天？“冬天。”
　　冬天？朝角落瞥了一眼，杨飞赟的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那也算是答案吧，换个问法，“在杨家几年了？”
　　冷凄苒抿了抿嘴。从没有过过生日，没过过任何节日，呼吸的时间又久得数不清，到底多久了？
　　“忘了？”沉默得太久，杨飞赟忍不住咧嘴笑着调侃道。
　　“嗯。”
　　“那你记得什么？”顺着话，问题就溜出了嘴边。
　　“……”一愣，瞳孔一收，牙齿磨着还破着口子的嘴唇，鲜红的血透着牙缝，刺激舌头，冷凄苒却无动于衷。
　　记得你拉起她的手的那一刻的温柔，记得你注视她的时候的真诚，记得你拥抱她的时候的坚定……你和她所有的故事记得太清楚，可是，这能说吗？在你的眼里，这是偷窃者的行为吧，你是那么爱她，哪怕是和她有关的记忆，也绝容不得和别人分享的吧。
　　杨飞赟将冷凄苒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中。杨家的工具不就是完成永无尽头的任务？能留下印象的怕也只有杨家杀手准则吧？那么难以启口，是因为还有心？果然是个不合格的成品，可为什么还会受到如此的器重？难道老头子还没察觉？
　　对于发现这个小小的秘密，杨飞赟之前的不良情绪算是被彻底清除，取而代之的是高兴，一种很久没有碰触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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