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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仿佛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湖面偶尔荡起的一朵涟漪,微小得不值一提。母亲一如既往地繁忙,比起休息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母亲是在筹办霍格沃茨成立七周年的庆典活动。霍格沃茨城堡张灯结彩,巫师界所有有名望的人都盛装出席,母亲精彩绝伦的讲演引得全场掌声雷动……这些都是我后来听海登描述的。庆典那天,拉文克劳家族几乎全体到场,说是几乎,那是因为还有我和家养小精灵留在家里。
我曾经一度为错过那场前所未有的盛会而感到深深的遗憾和不甘,然而直到很多年过去之后,我才渐渐意识到,那天真正让我永生难忘的其实只是母亲的身影。
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母亲头戴冠冕、盛装出行。
母亲是个美人,这毋庸置疑。但与众不同的是,她很少把时间花费在打扮自己之上。所以更多的时候,令我深深仰慕的是她的气质和举止而非容貌本身。母亲的冠冕也是一件充满传奇色彩的魔法器物。即使是像我这样终年居住在拉文克劳大宅深处,也能从来访的宾客的语气中听出满满的敬畏和向往。
庆典那天下午,她佩戴着冠冕出现在楼下。身着一袭典雅的湖蓝色的长裙,黑色的波浪发在阳光下笼罩着朦胧的柔光,冠冕上的宝石伴随着她的每一次转身如同彩虹般流光溢彩。盛夏的阳光环绕在她四周,但她本身却比那阳光还要明亮。我觉得她就仿佛是刚刚走下圣坛的雅典娜,高贵到让人不敢直视。与她相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暗淡无光。
记得当时,我目不转睛地地盯着她的马车消失的地方,一直到眼睛酸涩发胀,才茫茫然坐回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始终无法从那种震撼中缓过神来。我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能哀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无限的仰慕、渴望和憧憬在我心中翻涌不息,我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头戴闪闪发光的冠冕站在高台,像母亲那样镇定自若地接受万众敬仰。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就成为了我一生的理想。
你猜的没错,从那时候起,我就非常向往母亲的冠冕,但那种向往非常单纯,我仅仅是迷恋于它精巧和漂亮。据说这个冠冕是外祖父在她成年时候送给她的礼物,最初只是一个精美的头饰。在我母亲的手中,才逐步具备开阔人思维和增加智慧的魔力,继而从一个装饰品变成了一个强大的魔法器物,只可惜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再佩戴它了。我曾经追问过她原因,而母亲却给了我一个令人费解的回答: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可有时多余的智慧只会成为一种负担。比如有些时候明明理智告诉你这是错的,可你依然想要这么做。”
我并没有留意母亲这句令人费解的谒语,她常常说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话,每当这时我就会感觉到索然无味。更何况当时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柜子顶上的木匣中——那里收藏着母亲珍贵的冠冕。我也向母亲提出过让我试戴一下的请求,并再三保证不会弄坏它,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成年人总是有充足的理由制订各种条条框框,不管合理不合理,不是吗?
也许是某种叛逆的血液在作怪,我决定冒险一试。
今天下午,他们所有人都去一位重要的朋友家做客,大宅里再一次只剩下我和工作的家养小精灵。我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溜进了母亲的房间。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很好奇自己头戴冠冕会是什么样子。况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戴一下又会有什么损害呢?恰如母亲说的那样:“有些时候明明理智告诉你这是错的,可你依然想要这么做。”
母亲的冠冕一直收藏在最高的衣柜顶上。那个柜子非常非常之高,母亲每次都是用一个悬停魔咒把冠冕放回原处,我自然够不着。我还没有魔杖,所以只能像个麻瓜一样拖着沉重的橡木椅子在走廊里一寸一寸地挪动。等到我把“椅子塔”建成的时候,我很开心却也几乎筋疲力尽。我小心翼翼地爬上的椅子,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去够母亲的冠冕,却总是还是差那么一点。时间的流逝让我很焦躁,他们已经出门很久了,再不拿到冠冕我恐怕来不及在他们回来前把一切恢复原状。
怎么办?我犹豫了很久,然后飞快地爬下摇摇晃晃的椅子塔,找了几本母亲的厚书,充满负罪感地把书垫在椅子下,再次爬上去,刚好可以碰到那个木匣。结果这时候,我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惊慌极了,猛地转过身却一下子失去平衡趔趄一下,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而椅子一歪猛地撞在了衣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外祖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上去看看,”母亲回答道,然后我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椅子歪斜地靠衣柜上,随时都会倒塌,我上不去也下来不来,只能抱着一个木匣滑稽地停在半空中等着摔下来的那一刹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冠冕放回原处。已经摇摇欲坠的椅子禁不起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在门开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时间仿佛变慢了,装着冠冕的木头盒子脱手而出,我也从摞得高高的椅子上滚落下来。母亲飞快地扑了过来,情急之下竟然忘记拔出魔杖,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用双臂去接住从高处摔下的孩子。也许,不论是女巫还是麻瓜,面对孩子的时候她都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她托住了我,而盒子坚硬的棱角砸到她的额角上,然后滚落到地面上。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没事吧?”她脸色苍白地问我,生平第一次显露出紧张。
“血!流血了!”我惊慌地说,盯着她额角被盒子砸到的地方。
“哪里?”她紧张地问,目光却在我身上搜索。
“不是我,是你!”我小声喊道,挣扎着站起来。倒下的椅子,撕碎的书页,摔裂的木盒…地面上一片狼藉。
这时候她才抽出魔杖,轻轻挥了一下,伤口愈合,血迹也立刻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罗伊纳?”楼下,外祖父粗声粗气地问道。
“别担心。我不小心碰倒了一把椅子。”母亲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她才低下头,看着摔裂的木盒,微微皱起眉头。
我也看向地面,心里一沉。冠冕摔坏了。
“我…我…只是想看一看…对不起…”我嗫嚅着,愧疚得不敢看她,“都是我的错…我把这里搞的一团糟…”
“没关系,稍稍修理一下就好了。”她挥了一下魔杖,盒子完好如初,摔坏的冠冕也自动收了进去。然而我知道,妖精的作品,修复起来不是那么简单。
“对、对不起…”我低着头说,眼泪快要掉下来。我都做了什么?我违背我母亲的命令,趁人不在潜入她的房间,弄坏了她珍贵的冠冕和书本,还把房子弄的一团糟。
“没关系。你回房间吧。”她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任何责罚。
就这样?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而她没有看我,挥动魔杖,一眨眼就把我费尽全身力气搬来的椅子全都送了回去,破碎的书页自动拼合回到书内。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充满沮丧。为什么她不责骂我呢?这令我很难过,比她责骂我还要令人难过。她面对我的时候总是这样,语气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有时候连眼神也是淡淡的。淡淡的,让你无法明白她是高兴还是生气,是愉快还是伤心,似乎永远都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生活中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只不过是偶尔滑过湖面的雨滴,也许能溅起一朵微不足道的涟漪,但永远不值得她留意。我溜进她的房间,趁她不在偷看她的东西,弄坏她珍贵的冠冕和书籍。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人都应该很生气,而她仍然不以为意,难道是她认为我根本不值得生气?
“海莲娜,”这时她仿佛想起什么,突然叫住我。
我心情复杂地停下脚步,心想我的惩罚是不是要到了。
“记住,以后不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不是每次都有人能接住你。”
语气仍然是淡淡的,仿佛是一阵不经意间吹过耳畔的微风,然而我却感觉到一股不知名的微弱暖流淌过心里。她是在关心我吗?我有点诧异地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努力往好的方向解读母亲话里的含义。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我会一个人从阿尔巴尼亚森林里的一颗树上掉下来,重重摔在又硬又冷的泥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母亲的话总是像某种奇妙的谶语,也许,这才是我应得的惩罚。
晚餐时,我看到了放在餐桌边上的装冠冕的木匣。
“怎么会摔坏了?你不是一直放在柜子上吗?”外祖父问皱起眉。我忐忑不安,心狂跳起来,不由的攥紧了叉子。即使内心被愧疚煎熬,我也不希望祖父知道这件事。我几乎是恳求地看向母亲,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没什么,我取书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从柜子上掉下来了,”母亲解释说,平静如初,“明天我送去修一下就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她了解我,她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所以对自己的父亲说了谎;她还是爱我的,所以我和冠冕同时掉下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接住我。一颗糖在心头化开,我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晚餐笑了。我亲爱的小叔叔奇怪地看着我,纳闷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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