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凝重，谢一剑因为要主持赏剑大会，即便再担心夫人的伤势也只能先行离开。庄瑶见此沉重惋惜之余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讽刺来，但转念一想，此番稳住众人封锁消息也是为了江湖稳定。轻叹一声，她望向身旁的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瑶儿，是你将谢夫人送回来的，那你可看到现场是什么情况？”庄父问道。
　　庄瑶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蹙眉说：“并未看清楚。我进去时谢夫人已经倒在地上了，那刺客的身影只一闪而过，女儿担心谢夫人的伤势就没有追上去。”
　　庄父听了点点头，思索着说道：“能在谢家来去自如，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谢家本就以剑道著称，这人能用剑伤了谢夫人说明武功极高，还使暗器……”他略一犹疑。
　　这时，坐在窗下的谢子钧开口说：“修习剑术者多为心存正气之人，如此败类像是魔教鹰犬。”
　　“子钧！”
　　谢云天不赞同的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言辞激烈。
　　谢子钧侧过头，眉眼间尽是冷肃。
　　谢云天无奈地叹气，知道弟弟的性格也不再多说，转而看向庄瑶：“庄师妹，母亲昏迷之前可有说些什么？这事实在古怪，又没人瞧见，我想只有母亲知道怎么回事，可……”想到母亲浑身血迹斑斑气若游丝的模样，他心中一痛，没有再说下去。
　　庄瑶心里明白他的话，只是她知道的实在有限。
　　“长……长风剑…..”
　　“鹰教……恶徒，下毒……大会……啊……”
　　仔细回想起当时谢夫人说的话，庄瑶心里陡然一惊，脸色瞬时万变，抬头看向在场的人。方才只想着救治谢夫人，只把长风剑的事草草告诉了谢家主，却一时忘记了后面半句话。庄瑶快速简明地说了一遍，在场的几个人听完几乎惊得要跳起来。
　　鹰教在数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中元气大伤，早就在江湖上没了踪迹。余下来处处作恶的都是些散兵游勇，根本不足为惧。这刺客若是鹰教教徒，不是曾经教中的元老就是鹰教新收的门徒，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不安。
　　“当务之急，是找到毒在哪里。庄夫人，您与家母素来要好，还请您在这里帮忙照看一下家母。云天感激不尽。”谢云天当即起身向着庄母抱拳行礼，一直沉稳的神色里出现了些许急迫。
　　庄母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多说：“我就在这里照看着，你们快去查吧！”
　　庄父也站起来，皱着眉说：“谢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毒可以下在任何一处。若这人的目的只是长风剑，既然能直接偷走又何必多此一举。我看他是要彻底搅乱这赏剑大会，使得武林人心动荡，既如此，下的毒一定是大范围的。”
　　“大范围……”谢云天眼前一亮，连忙对谢子钧说：“子钧，你去检查前院供人欣赏的花和吃食。我去看看演武场附近有没有毒源。伯父伯母，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望着谢家兄弟的背影，庄瑶心里仍有不安，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了。毒之一道，当今天下没有谁会比师父更加精通了，平日里耳濡目染连带着她也懂得许多，分辨毒物也算准确，可方才进门到现在，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庄母看着女儿蹙眉的样子有些担心，遂安慰道：“瑶瑶，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没事的，那刺客孤身一人行刺成功实属巧合，这儿这么多江湖豪侠，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庄瑶听了“嗯”了一声，还是思索着不安的来源。那刺客一个人自然不会再…...一个人？
　　她印象中的鹰教绝不是会指派一个人做这么重要的事情的，既然她方才并没察觉到毒，那么必然是盗剑之后再行事。盗剑一事凶险万分，难保不会受伤，为保证行动成功，鹰教可能会派另一个人用毒。如果她的猜测准确，这时候去调查的人可能会正巧碰上，下毒之人的身手和那刺客应该差不到哪里去。那么……
　　庄瑶起身正要开口，却见叶渊脸色沉重的从屏风后走出来。
　　“神医，谢夫人她怎么样了？”庄母迎上前去。
　　叶渊剑眉紧皱，说：“剑伤无甚大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但是那暗器上却带了毒，是鹰教特有的九尸百花散。”
　　“九尸百花散？”庄父沉声道：“这毒自正邪大战后就从未见人用过，已经失传了才是啊。”
　　九尸百花散是鹰教特制的毒药，用来控制教徒，每月需服一次药用来缓解百虫蚀骨之痛，是鹰教长老毒手鬼姥的得意之作。正邪大战中毒手鬼姥命丧黄泉，毒方尽毁，九尸百花散也就此失传。如今为何又突然现世？
　　叶渊当年也是参加正邪大战中的一个，神医之名就是那时传扬出来的。他伸手在铜盆里洗去血渍，说：“当年清扫战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毒手鬼姥和阴泉的尸体，这两人素来诡计多端手段阴险，或许根本没有死。十年时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鹰教，可能要卷土重来了。”
　　闻言庄父微愣，握紧了双拳，脸上怒气渐生。庄母却想着好姐妹的生死，哽咽地问叶渊：“那……这毒到现在都无人能解吗？那韵儿怎么办？”韵儿是谢夫人的闺名。
　　“这……”叶渊犹豫地看向庄瑶，发现庄瑶脸上有着不正常的苍白，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多在意，只说道：“听说庄姑娘师从药王罗明隐，不知药王阁下对九尸百花散可有研究？”
　　庄母期盼地看向庄瑶。
　　掩去脸上的苍白和惊讶，庄瑶镇定地回答：“药毒不分家，家师自然对毒也有研究。九尸百花散名列毒榜榜首，师父也了解过。只是苦于没有九尸百花散的样品做精准的配药，也就没什么突破。”说完她像是不忍心看见母亲脸上的失落一般侧过了身子，长睫垂下，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叶渊显然知道九尸百花散的霸道之处，只能权当安慰地说道：“庄姑娘的百毒丹对毒物有一定的压制作用，若是连续使用，能延缓毒性的发作。如今只能用百毒丹先行拖延，想要解药，恐怕只能找到鹰教。或者拿到九尸百花散的样品，我针对其中成分做解药的配置，也许有用。”
　　百毒丹在外人眼里十分珍贵，但在庄瑶这里确是十分普通的，于是她开口应下：“百毒丹不必担心，我这里还有许多，想来足够用上一段时间了。”顿了一下，她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方才从进府门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发现有毒物的痕迹，不知神医发现没有。如果下毒之人是在盗剑之后才动手，谢师兄他们会不会直接碰上？父亲，让母亲和神医在这里看着，我们去看看吧？”
　　叶渊听她这么一说也回想了一下：“确是没有奇怪之处。”
　　庄父久经世事，立即想通了其中关节，颔首同庄瑶前去一同查看。只是刚走到前院就听到一个沙哑尖利的猖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之人不是各个标榜自己天下第一吗？怎么，现在全都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哈哈哈……”
　　庄瑶侧身站在院门后，抬眼看向站在屋檐上的人。那是个鹤发童颜的女人，一头白发在风中翻飞，黑红的衣袍罩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脸容却艳丽至极。有些人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谁，认出来了之后才更加不敢置信：“你！你居然没死！”
　　“哈哈哈……”毒手鬼姥仰天大笑，笑得眼角泛出泪花：“你们这些人杀我教主毁我一生，大仇未报，我怎么舍得去死！”
　　院子里的人都是东倒西歪，从武功高强一下子变得手无缚鸡之力，都有些慌张。看着这女人疯狂的神色，有些人浑身发抖。
　　庄父皱紧了眉，从院门处走进去，沉声说道：“鹰教作恶多端，杀戮成性，本就应该接受制裁。你若不是误入歧途，人生又何来被毁之说？”他走到谢家主身边，握住他的手臂输送内力，却如石沉大海，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哈哈……”毒手鬼姥笑得张狂而狠厉：“当年庄家主也是帮凶之一啊！听说你那宝贝女儿从灵山回来了？那她可要小心点，最好连门都别出，否则会遇到些什么我可不敢确定。”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下一代？”有人愤怒的喊道。
　　毒手鬼姥轻蔑地笑道：“在你们眼中我们鹰教什么不敢做？不杀妇女幼儿是你们正道的规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色变得凄楚，眼神却凌厉：“若是没有你们，我和教主早就儿女双全！凭什么现在只有你们能幸福美满子孙满堂，我却只能是这番模样？！”
　　庄父抬头直视她，眼神平静：“你以为没有我们你和那妖人就能在一起？那人眼里除了武功还是武功，如果不是我们除了他，你现在就是他修炼的一个工具而已。林玉雪，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和你曾经厌恶的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听到自己曾经的名字，毒手鬼姥怒气高涨，抬手一道内劲向庄父袭来：“你们这些伪君子只会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就是看不得有人比你们强！”
　　庄父侧身避开，内劲擦过耳边打在地上击碎了青石板。
　　见此他心知多说无用便没有再接话，只专心输入内力。
　　谢家主摇头道：“不必浪费你的内力了，这妖女不知下了什么毒，一时间我们内力尽散。”
　　毒手鬼姥看着他们的动作嗤笑一声，不屑地说：“我做出来的毒药天下无人能解，不过今日对付你们还用不上。主上说了，今天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也是昭告天下我们鹰教回来了。长风剑就当是你们给鹰教的贺礼，也多谢谢夫人用性命给我们祭旗，接下来，你们这些伪君子就慢慢欣赏，天下是怎么一步步生灵涂炭的吧！哈哈哈哈哈……”
　　说完她便转身用轻功遁远了，留下一串尖利得鼓噪耳膜的笑声。
　　场面一时寂静，庄瑶从门后走出，迎着庄父担忧的眼神道：“父亲，那人……是毒手鬼姥吗？”
　　庄父知道她把刚才威胁的话听得清楚，也没骗她，说：“是。瑶儿你别担心，有我们在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对！还有我们呢，这是我们和鹰教的恩怨，那时候你们还没出生，不会牵扯到你们的！”有人安慰在场的小辈，引来一片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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