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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掌控力
回去后,何因一个人静默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林本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到浴室拿浴巾给她擦淋湿了的头发。
何因说,“本,现在你该明白与自己不能交心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多么地痛苦。”
林本是不愿意明白的。
她对何因,是没有与他生活一辈子的欲望。
至多二十岁,林本就不能呆在他身边。她想出国去其他的音乐学院。云城一直在邀请她,他在瑾乐的工作并不顺利,前年自费到了美国的著名音乐学府。明年底就会回来。
他说,“本,这里的一切是美妙的。没有局限。不是特定的某个人。”
林本明白他在说何因。
何因一直在限制林本。人际交往,除了何因,她只认识一个云城。公共表演,何因从不允许。
林本说,“云城,你知道我没法……”,何因说顾一原曾经与林本一样,几乎不能正常在舞台演出。但何因最终拯救了顾一原。林本极度热切地渴望着那一刻的到来,像顾一原一样自如地在人前演奏。她会向所有人证明她绝不逊色于顾一原。
云城踌躇,“本,何因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也说不上心理演奏家。从本心和理智来讲,我都觉得你过于盲目了。毕竟关于顾一原的事情,我们都只是知道顾一原出道的时候是何因陪伴的,除了这个之外,我们什么也不能肯定。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奇迹,都是他自己在说的。”
“但我现在还不能放弃。云城,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放弃。”林本在电话筒边微笑,“他说后天带我去瑾乐试试。云城。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
林本是喜欢何因的,但并不是那种愿意与他活到白头的喜欢。
何因对生活的不满,她是同情的。但也仅此而已。她不愿意支持,她明白当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母亲流下的眼泪,每一滴是心血。
分歧是越来越大。何丹总会挑准时间登门,她再不会像第一次时候那样谩骂,但无声的谴责是林本越觉承担不起的。
林本对于何因而言,逐渐失控。她渐渐想与更多人交流,她想看到别人崇拜欣赏的眼神,而并非永远只有何因一人。
何因也因此开始不满,但他善于语言的表达。他只说顾一原。
林本在他的叙说中发觉自己与顾一原的差距。
并不是技术方面。顾一原二十出头时的音带林本也听过,她自觉得她远胜于当年同龄的顾一原。
但何因总说差了一点感觉。
顾一原的演奏节奏非常分明,每个音的把握精准无比,对乐章和结构的理解不俗非凡。所有的情感都是真挚的、热烈的。会有由红至黑的错觉。
林本又开始暴躁起来。为了这个‘一点感觉’。她已经琢磨了异常长的一段时间,精神透支得厉害,失眠,噩梦。她甚至怀疑何因故意引她进入误区而并非她自己已经遇到了瓶颈。
林本又开始多疑,结果是她不愿意与何因进行关于音乐的深层次沟通。
何因异常失落。在非常失落的一次交谈失败后,对林本说,“你有一颗水晶般的心,纯净的,但没有圆润的棱角,就很伤人。靠近你的人很痛苦。”
这句话对林本而言,是伤人的。她希望别人认为和她在一起是快乐的。
但没有人比她更能证明这句话的正确。非常多的时候,林本都觉得自己的处境都是自作自受得来的。连怨恨别人的理由都没有。
叶云城的求婚来得这样突然。
就是一次通话。末了。云城忽然说,“本,等你满二十二岁,我们就结婚好吗?”
林本的心里是不拒绝这样的请求的。
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喜欢过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已经快十九岁。觉得跟一个自己认识,并很长时间怀有好感的人结婚是一种顺其自然、也很圆满的决定。她现在总是觉得很累。云城的提议轻易地抚慰了她。
她的呼吸声变得轻快起来。
谁没有过世界上最深的爱,最痛的伤。
但林本下一刻就说,“你忘记顾森了吗?”
云城在电话的另一端非常轻易地挂断了电话。
林本是非常讨厌酒这种东西。
但年龄越成熟的人,越不能抵挡它的威力,都认为这是好东西,能解愁。喝多了后,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难题都能忘记。
林本是不信的。
但有天晚上,何因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闯入琴房。
文雅的脸带着醉酒的潮红,酒精的气味很重。
林本视他为有恩情的长辈,无法置他不理。但心中对醉酒的行为厌恶得厉害,心想,要是搬不动他,就直接给他盖了条毯子就算完事。
见她神情冷淡。何因微微一笑,眼神迷醉,口里说,“一原。真是上天恩赐我。即便现在万众瞩目的你,也没有像当年,就如现在眼前这样清纯美丽。”
林本见他神情执拗,怪异的郑重。心中有些怕。当下下意识地离开何因的身边。“老师,我是林本。不是顾一原。”
何因恍然,仿若什么也不曾听见。只是目光深沉,脸上依旧是奇异的笑,带着令人全身冰冷的暧昧。
林本全身发抖。但没能跑出何因的捕捉范围。
她被压在地上,剧烈挣扎,但上衣最终被撕裂。
林本很怕,很厌恶何因的亲吻,拼命躲闪他嘴唇的追逐。被压迫的状态令她迅速升起恐惧绝望而暴躁的情绪。内心陷入癫狂。她得空的一只手摸到内衣口袋中一把小小冰冷的金属刀。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刺入何因的身体。
何因没有追究林本的责任,这事甚至没有任何风波,无人知晓般。
林本心里非常害怕,但又觉得防卫没有错。
何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还很苍白。
张看见她时,很激动愤怒,恨不能扑上来咬她一口。
林本与这个女人无话说。何丹将她拉走之前,对林本说,“那把瓜尔内里才是令人辉煌的关键,你已经不配而且原本也没有资格拥有。之前是我爸的,之后是我的。”
林本明白一把好琴令人神魂颠倒,跪地哭泣。即便除了它的声音外,人们也愿意看重它所带来的地位和名誉。
何因的情绪很低落。
林本很少见他这个样子。一直以来,他都风度翩翩,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林本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病床旁。问,“你什么时候能够康复?”
何因只抬了眼皮飞速看了林本一眼,他不说话。很久。
何因营造的压抑气氛几乎要把林本控制住了。
没有下一次了。
林本心中有一个声音,那是林纾的声音,这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妥协,那么就不会有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林本抬着头,鼓足勇气,直视何因。“这次的事情我们以后不需再提。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教导,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何因的眼中闪过失望,但他不会轻易放弃。“本,我现在就很需要你的报答。”
“我不能再与你生活在一块。”林本说,“我在你心中只是顾一原的替身。这对我是一种侮辱,我绝不会忍受。而且我从不曾将你看做是生活伴侣。”
何因听了这话久久不能直面林本,最后默默说道,“本,你先别急着离开,我想帮你最后一次。”
何因推荐林本参加一次全国性的高水平大赛。若有可能,往后直接登上国际舞台也未可知。
他带她去报名的时候,林本刚打理了自己刚租好的房子。
她自己没有钱,但父亲林纾往她的卡上持续不断地汇钱。至今金额非常巨大。
林本将所有的开销完整记录,她不愿意花父亲的钱,但并不迂腐。她想自己以后可以还上。
她也不欠着何因。林纾定期给她发短信,会在上面交代清楚每季度给了何因多少钱。是学费也有生活费。
她与何因之间有师徒的情谊。情感上可以是斩不断的羁绊,但也可以用金钱毫不犹豫地买断关系。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卡在时间点。举办方的几位评委被何因同邀去晚餐。席间,何因夸赞林本的琴声中有顾一原的风骨。间而不断。
何因还藏着一个学生未曾登台,这并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情。何因自己以前也传播林本是顾一原第二。
这种传言已经非常广。附和的人很多。
这其实已经触了林本最底限的逆鳞。林本最后实在无法忍耐,她说,“我不是顾一原的影子。不需要学着她,借此对别人乞怜摆尾俯首帖耳。”
这句话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的,刚刚痊愈的何因也觉得脸面尽失。他何曾这样冷脸难堪过。
顾一原是谁?何因是谁?
没有人会赞同林本的话,更不会说这是什么骨气。本以为是个才貌并佳,很有噱头的新星。原来却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他们只有可能想,该怎么挽回何因先生的脸面。
后来的比赛是林本终生不愿意再回想的一段经历。她甚至连初试也没有过就被迫打道回府。
现场不但是数千人的观众,还有各家媒体的摄像机。
当年面试音大的场面重现。
童年时那个领班丑恶的嘴脸令她再一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林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看到一张张脸。蔑视的,吃惊的,嘲讽的,烦恶的。无数的声音被迫成为一道道极为狭窄迂回的传送。汇聚一起。林本头痛欲裂,摔倒在地。
不到两日,云城便回来。
他身体拘谨,不知如何。他看见林本租的屋子好像窗户外的风景都是灰暗。天气不好,幽深阴冷。
林本额头滚烫,屋中没有药物,她只懂得不断喝水。
云城心痛难忍。看着林本通红的双眼,低声说,“本,我去年底跟你说的话永远不会过期。我希望你嫁给我,我会永远照顾你。”
两周后,林本才将将康复。
云城认为何因是骗子,但林本不愿意信。何因曾带她到瑾乐去配合练习。她与陌生人之间排练无障碍。比很久之前好太多。
何因打电话来要求见面。
林本背着云城去了。
何因依旧是初见时那副风轻云淡。林本见他唯一真正失控,只有他醉酒的那一晚。他将她当成顾一原。
这种情感的隐藏和表达在林本眼中是卑微可笑的。
林本以为自己是善于隐藏的,但这个‘以为’也是可笑的。
何因怎么会忍受?他用自己的权利,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报复林本以为学成病愈便可以抛弃他的可笑想法。
林本的一言一行,他都了若指掌。
在病床上时,他就设计好了一切。
当日林本当旁人的面冷嘲他的时候,他便知道如何操纵他人为他反击。
何因当日便不宽容林本的狂言,别人就以为林本惹恼了他。若林本有真本事,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看他何因的脸面。但林本心理脆弱得像一张纸,轻轻一戳就轻易粉碎。她如何展示她的天才之处?
何因不公开表示对林本的喜爱,林本就不会被别人认为是特殊,于是不需要宽容对待,自然不会有人对她流露善意,赢得她的信任。
“本,你以为我会那样傻?一原从我掌心流窜,是我一辈子不可能再犯的痛。同样的错我也不可能犯第二次。”
林本看着何因自得,眼中有敌意和恐惧。
何因又问,“你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我不做别人的替身,我从来只想超越顾一原,但你只想将我变成另一个她。”林本摇头。“而且我对你没有爱恋。你的亲吻令我恶心。”
何因文雅温和的神情因为这种羞辱性质的话而变得阴沉起来。“为什么女人总是忘恩负义又苛责于别人?林本。我不会令你逃离我,你也不会再得到任何机会。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能掌控你吗?我很久以前给你设定了一个钥匙。一个你永远不会自我得到的钥匙。没有钥匙,你就会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盒子中。那个在角落被惊吓、哭泣、浑身颤抖的小女孩会陪伴你一生。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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