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喜欢

　　杜朊半夜做了噩梦。

　　梦到最后一次在学校见到胡杨的时候，局面如进退维谷，她走向他，看见他气到面目赤红，她想开口解释，可又碍于面子。

　　那样一个恶作剧，是建立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完成的，她知道不妥，也知道当众大口无遮拦为了满足自我虚荣，大肆作弄是错的。

　　覆水难收，但让一度居高临下的她承认错误，貌似又有点难。

　　随即她又安抚自己，明明就是他莫名其妙消失几天不来上课，她发的信息他都没怎么回，只是说家里有事，最后回来上课了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看到她，也是淡淡的。

　　犹豫之余，天人交战中，等她抬头时候，留下的是阔步而去的背影。

　　倔强，坚定，决然。

　　看得她心慌，想跟上去，却又止步。

　　她想着等他过两天就好了，大不了她撒撒娇就好了，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状态的。

　　可就那一次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他退学了，走得绝不回头。

　　等她知道其中详情后，她懊悔过，她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打了很多电话，可是均无回复，像是石沉大海。

　　他如同人间蒸发。

　　她着急地和同学们打听，可大家也不知。

　　小时候的过于受宠，父母无暇管教，也没能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依着性子行不妥之事，出言不逊都成了她的习惯。

　　她想要认错的。

　　可是，她再也找不回他了。

　　此刻午夜梦回，杜朊也无法入睡，起身于思索中静坐到天露鱼肚白，洗漱完后，打开衣柜准备挑选衣物上班。

　　柜门一开，一眼看到第三格。

　　他的漱口杯、毛巾、牙刷，她都还依次收好放在柜子里。

　　前几天杜霖拿衣服时候看到，脆生生地问是不是胡杨哥哥要来，杜朊笑而不语，最后经不起杜霖的追问，只好转移话题，这才作罢。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耐不住拿出手机。

　　她担心他的手是否康复，担心他的人到了何处。

　　“你去哪里了？”点击发送至胡杨。

　　胡杨一早醒来收到信息，并不打算回，这又是算是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打了巴掌再给的糖也不甜，显然易见，这事隔许久的关心也没有那么情深。

　　这边上班的杜朊许久见许久都无信息回复，她又去刷胡杨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更新，寥寥几条还都是之前一些新闻推文转发，没有一条有关于他的日常动态。

　　简单到如同他这个人。

　　许是昨晚睡眠质量太差，她总是显得神思不定。

　　午休吃饭时，碰上部门同事讲八卦，是破镜重圆的爱情，因误会而分开，可又因不甘而纠缠。

　　于分分合合中，终成眷属。

　　杜朊没谈过恋爱，她大致也能理解其中曲折，人之幸事就有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

　　可是他们就没在一起过，何来破镜，何来重圆。

　　*

　　几天后，杜朊见人仍然不回信息。

　　趁着有天下班早，按照上次的记忆找到他家，站在楼梯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

　　没想到门开了，走出一个女孩，一只手正拎着一袋垃圾，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女孩长得可爱，声音柔柔的。

　　杜朊顿时懵住，紧接着她听到那女孩对着手机说道：“杨哥，饭做好了，等你回来就可以吃饭，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嘴上挂着笑意，从她身边走过。

　　心瞬间被揪住，像是被刃剑刺破心脏般的痛，杜朊想上前质问她是谁，可是又想到她凭什么，一没身份，二没立场。

　　人家连个信息都不回你。

　　未免太自作多情。

　　她缓过神来，便走了，她安抚着自己其实这样也好，他值得更好的，像她这样的，无疑是拖累。

　　她走到路边，车水马龙，明明也没有狂风大作，偏偏觉得眼睛吹了沙，硌得她眼泪直流。

　　她觉得累，也疲惫，也无奈。

　　无力回天，大抵如此。

　　于是杜朊照常工作生活，这天她加完班出了大厦门口，就看到胡杨站在不远处。

　　她不由有些愣神。

　　顿了顿，用余光看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清爽明朗的模样，她心一动又不免多想，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会不会是来找她的。

　　不可能！

　　她下意识又立即反驳。

　　于是默不作声准备绕开他，面色平静，仿若旁人，胡杨见此快步而来，如同绞杀猎物的狼般不容忽视，神情严肃，他一下堵在她面前。

　　她左他左，她右他右。

　　几次下来，杜朊索性不再动作，沉着脸，别过身。看她一幅倔头强脑，胡杨心中瞬间气笑了。

　　“你在躲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式。

　　“我没有。”杜朊如同煮熟的鸭子，嘴硬。

　　“为什么躲？”老神在在，语气平和却夹杂某种把握。

　　“我说了，我没有。”

　　杜朊不想再做多纠缠，抬脚准备离去。

　　“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

　　杜朊的腰突然被一只长臂勾住，男性的荷尔蒙瞬间充斥到她的鼻尖，她浑身都躁起来，试图挣扎桎梏。

　　“是你不信我！”

　　“你嘴里没句真话，要我怎么信你。”胡杨手劲加大。

　　就这么一句话，逼得杜朊眼泪直流，她也委屈，也厌恶以躲的方式来遮遮掩掩，可又能怎么办，他突然的出现，差点使得伪装一度维持不下去。

　　她完全把控不住自己，会偷偷想他，悄悄念他。

　　她做了这么多，此时却功亏一篑。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又凭什么堵着她发问。

　　这么的理直气壮，这么的不容置疑！

　　杜朊气极了，气自己不争气，态度还不够坚定，也气他的态度，明明她已经主动联系，是谁不容分说离去也不曾给个说法。

　　她虽有错，但也渴求一次沟通的机会。

　　她真的以为他会像高中那般，毅然走远，一别就又是数年。

　　越想越气，狠狠掐了一把搁在腰处的手臂。

　　胡杨顿时吃痛，下意识松了些，可怀里人因此想逃脱，遂又收紧，肉/体隔着衣物密密相贴，气息沿着空气紧紧相融，暧昧缱绻着。

　　“哭什么？”胡杨俯首，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寂静无声。

　　“哭什么？”好脾气地重复，势有种不依不饶的意味。

　　“哼。”杜朊娇声冷语，又掐一把肉。

　　“哼什么？”胡杨靠前，再对着她的额角抵去，灼热的温度包裹着她。

　　“这样捉弄我有意思吗？”

　　“没意思。”

　　“那你又……”

　　没等杜朊话说完，那张试图再发出质疑的小嘴就被含住，所有的情绪都化身在唇舌相争中，从激烈，再软化。

　　这场吻，吻得热辣，吻得强势，气息贴近，周边散发着爱念的味道，情致所动，酣畅淋漓。

　　停下来时，杜朊都觉得嘴都被吸肿，气得骂人。

　　“臭流氓。”

　　“娇气包。”

　　“登徒子。”

　　“爱哭鬼。”

　　……

　　俩人这会幼稚斗起嘴来，杜朊先前哭了一场，鼻头浮红，眼波流转，胡杨没忍住，色心上来又狠狠吮了她一嘴。

　　这下杜朊彻底闹了个脸红，正好胡杨也乐于欣赏美女的赧颜，白里透红，香甜可口。

　　“干嘛亲我？”杜朊躲不过视线，只好抛出之前不太敢正视的问题。

　　“我的女朋友，亲她需要理由吗？”

　　“谁是你女朋友！”

　　“谁问谁就是。”

　　……

　　“你之前是不是去过我家？”

　　杜朊怂到不敢出声，隐约听到一声叹气。

　　“你想不想听我解释？”胡杨最后认认真真问。

　　杜朊速度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

　　“到底想不想！”胡杨见她还不作声，加强语气。

　　“想的。”一记小小的声音传出，像是探索，又有期待。

　　她可想了，想得快要疯了。

　　“她是阿华女朋友，那天大家打算在我家聚餐，于是她先行准备吃食，鉴于不回你信息，我那会是真的决定放弃了——”说到这，胡杨不免停顿住，苦笑一声。

　　“你就像块石头，捂不热搬不动，我的喜欢得不到正视，我有血有肉也会累的。”

　　有所起伏的语气，尽是心酸。

　　“对不起，是我的错。”

　　杜朊一阵内疚懊悔，可又庆幸他愿意回头。

　　“我也有自尊，你态度不明确，我也会难过，但我也会止损，如果不是今天知道你曾主动来找我，我想我们结局便是就此别过，各不相干。”

　　“我不要！”

　　杜朊又急急开腔，一把拉住他的衣摆，紧紧攥着，怕是来不及般，那种悔恨使得泪意又涌上。

　　“那好，我们今天就把事情都讲清楚。”

　　胡杨手指又附上她的眼角，用指腹轻轻擦拭着。

　　“我之前态度不明确是因为过去我那样对你，轻视你的喜欢，枉顾你的心意，我觉得羞耻，觉得自己不堪，以致于懦弱到不敢面对你。”

　　“可是我对你又是在意的，但又愧疚于你，自相矛盾的心理让我无处缓解，我不知道怎么办；加上……你是知道杜霖的情况，我想，我不该自私给你增加压力。”

　　长长的述说完毕，杜朊如同卸去重压。

　　胡杨听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这种满足感无以言说，但却是十足的欣喜。

　　她是在意的，她亲口说的。

　　随后他微微直身而立，眼神明亮，语气真挚：“杜朊，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高中，还是现在，依旧喜欢你。”

　　“你的所有，我都愿意接纳，未来我们一起走，一起承担，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只要她愿意主动走出一步，他都不会放弃。

　　“我永远相信你。”

　　杜朊看向他，最后郑重有力回应。

　　她超级愿意的，不管是从年少时的初朦胧，还是到如今的真确切，她都愿意。

　　她曾经表达方式是错的，但感情亦是真的。

　　杜朊埋进他的胸膛，她深深感动着，面对这份真诚的心意，诸多考量在此崩塌，她敌不过也不想为难自己。

　　她相信他，更渴望与他以另一种关系相处，以亲密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站他身旁。

　　“以后还口是心非吗？”

　　“看你表现吧。”

　　此刻杜朊仰脸笑靥如花，在胡杨的心上迎着阳光延展四枝，吹着和风开疆扩土。

　　四季常驻，芬芳馥郁。

　　*

　　天气逐渐转寒，离春节还十来天。

　　街上灯笼喜气，商家店铺也都推出促销活动，年味劲足，人人翘首兜盼着新春佳节，迫不及待准备除旧迎新。

　　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衬得人喜气洋洋的。

　　这个春节，杜朊和杜霖跟着胡杨回乡下过。

　　他乡下还有叔叔婶婶两亲人在，虽不做多联系，但胡杨还是打算带着他们回去一躺，当做认门。

　　其乐融融的团圆饭一过，大家便到院子外看看烟花。

　　杜朊透着光看着身旁的胡杨，光落在他的明朗的五官上，影影倬倬中，却又真实可见。

　　而当年所谓的恶作剧情书也并非没有感情所在，杜朊起初碍于面子忽视，后则是情动怯步隐匿。

　　如果非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大概是那个脏脏烂烂的鸡蛋；大概是那张看完情书羞红的脸；大概是课间操偷偷追随着她的眼神……

　　等等……

　　是关心友爱，是喜欢所显，是情难自禁。

　　杜朊想，恰恰是因为他的包容理解、坚持不懈，才让她敢于卸去过往，敢于直视现状，既然选择追随本心，必定风雨兼程，往后余生，一路并肩。

　　他是这世界最好的人，以一份可贵的赤子之心，真诚待她，他勇敢，他明亮，他宽广。

　　喜欢，或许是从不自然的表现而开始，但爱，却会在桩桩件件的事物中，慢慢浮现出那份细枝末梢。

　　愿你的肆无忌惮，有人包容。

　　愿你的喜乐哀愁，有人作伴。

　　愿你的别后重逢，有人珍惜。

　　绚丽多彩的光接踵而至于夜空，美轮美奂，热烈渲染着团圆的气氛，大肆绽放着圆满的喜悦。

　　这一刻爱人相依，亲人相伴，足矣。

　　-全文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