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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肃霜让祁蘩接着看病。他三言两语让那妇人平静了下来,然后给受伤的幼童上药包扎,动作很细致,心里却堵着一股情绪,生气,惊讶,甚至有些心寒。
妇人连连道谢离去,他面上的微笑缓下来,心中想,原来我竟没有教好她。
祁蘩开好了药方,病人拿着离开了。
她站着有些无措,直觉做错了什么,也不敢看肃霜。但她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她幼年流浪了许久,早已不记得父母是谁,连自己名姓都忘了,这么多年,除了那段四处为家的日子,剩下的记忆都是在花谷里。
纵然生她的是父母,但他们终归把她丢下了。
“过来,”肃霜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祁蘩顺从地跟着进去。
师兄好像生气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入谷誓词,还记得么,”肃霜神情冷静,并无怒色。
“记得。”祁蘩应了声,咬了咬嘴唇。
“说给我听”,他声音甚至有些轻和,“小蘩,看着我。”
祁蘩硬着头皮迎着肃霜的目光,心里有些不懂,“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
“大慈恻隐之心,”肃霜打断了她,“我教你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你是怎么做的,对患病之人心慈,对自己呢?不仁不义。”
祁蘩没吭声,愣愣地盯着肃霜。
“自轻自贱,仁心从何而发,大慈恻隐之心又从何而来,”肃霜语气有几分愠怒。“不是爹生娘养的,你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祁蘩一时竟茫然起来。过了半饷,才低声道,“我知道错了。师兄,你别生气。”
肃霜闭眼捏了下眉心,“小蘩,身为医者,对自己也须存仁慈之心。以后我……”
他猛然止住了话。
肃霜闷闷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祁蘩拥在了怀里。
仿佛什么提醒似的,眼前倏忽又一瞬黑暗。他没做声,若无其事地抚着祁蘩的头发。
以后我看不见了,你也要好好对自己。
祁蘩全然不知,她闭眼感受着那方温暖的怀抱,心里想,以后不能再让师兄对自己失望了。
长安的雨下了许多日,终于停了下来,天还是阴云缱绻,好歹是没再漏雨了。
祁蘩跟肃霜去野林里挖药草,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前一晚做的一个梦,想的有些心神不宁。
梦里她回到了六年前的长安,还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雨很大,不是记忆中霏霏的样子。她抱着身子靠着人家的帐篷瑟瑟发抖。雨点打在身上冰冷,还有些生疼。
然而她好像明白会有人带自己走。
果然下一刻眉眼清秀的少年撑着一把天青的纸伞走过来,对她伸出手,微笑道,“我带你回谷。”
她于是欢喜地把手伸过去,少年却倏地不见了,她惊了一霎,抬头看见自己的师兄,正是长大后眉目如画的样子,他撑着伞,神情冷漠得像个陌生人,冷冷地对她道,“不仁不义,我带你回去作甚。”
“不!”祁蘩急切地叫出声来,然而自己好像确乎做了什么不仁不义之事,“师兄你听我说…”
“以后你好好活着,我便不管你了,”肃霜说着,眼睛竟流下两行血泪来,转身走了。
“师兄!”祁蘩心神大恸,她扑过去却扑了个空,然后便醒了。窗外天还黑着,隐约传来几声南迁的雁鸣。
祁蘩明白做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或许是触动了心底旧事,她对这个梦有些不能释怀。尤其是肃霜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让她有些心浮气躁。
祁蘩走着神,低头只顾走路,不想被地上石块绊了下,踉跄一步脑袋磕上了肃霜的后背。
肃霜被撞了下,他转过身来看见祁蘩正皱着眉揉额头,笑着问,“不好好走路,在想什么。”
“没有。”祁蘩下意识道。仿佛福至心灵一样,她蓦地想,师兄会不会眼睛真的有什么疾病?
“师兄,你眼睛以前受过伤没?”她小心地问道。
肃霜听见这句话,心中被惊得如同晴天炸了个雷,他几乎以为祁蘩是知道什么了,强自压住心绪,他不动声色道,“没受过伤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真的没有?那有没有不舒服?”祁蘩还不肯罢休,比划着追问。
“真的没有。”肃霜点头,笑道,“你怎么了。”
“没有就好,”祁蘩声音有些低落,她突然伸手抱住肃霜,语气里有几分希冀与渴求,“那师兄以后也不会不管我吧。”
肃霜被祁蘩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搞得愣了下,他伸手回抱了下,然后拉开祁蘩道,“当然不会不管你。小蘩,你到底怎么了?”
这丫头不会是在跟我撒娇吧,肃霜牛头不对马嘴地暗想。
“我昨晚做了个梦,”祁蘩声音有些闷,“梦见你眼睛…”她顿了下,“还梦见你说不管我了。”
“梦都是反的啊,怎么这么傻。”肃霜笑起来,摸了摸祁蘩的头。
“那就好。”祁蘩咯咯笑着,步履都轻快了些,很快跑到前面去了。
她没看见身后肃霜眼神却黯淡下来。
他垂下眼睛,攥紧了衣袖。心中有些绝望与悲哀。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冬至春来,又是一年了。
长安雨中的清秀少年今已弱冠。长身玉立的青年,一举一动都担得起风姿俊雅的形容了。
白术也大了两岁,他不再在头顶扎滑稽的发髻,反而一股脑把半长的头发扎在了脑后,年纪轻轻,看上去有些放浪不羁登徒子的意味。
祁蘩见了,便不客气地问,“你这样是要出去当土匪?”
白术思索片刻,抬手把发带解了下来,问道,“这样呢,是不是好了很多,跟师兄像不像?”
“不像,”祁蘩再次无情地打击了他,“像聋哑村的疯子。”
“你偏心。”白术瞪了祁蘩一眼,随即他又一针见血,“小师姐,你是不是也喜欢师兄?”
祁蘩懒得跟他计较,本能揪着一个细节问道,“什么叫‘也’?”
“啊,”白术像是占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挤眉弄眼道,“你不知道,外面的姑娘都这么传呢。”白术摇头晃脑起来,“病痛愁苦何所惧,但求一见肃子澹。”末了生恐他整日不见出门的小师姐不知道,还好心地补充道,“子澹是师兄的字。”
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术虽然人大了两岁,满口胡言的毛病却没改掉,这话传到他们美名在外的师兄耳朵里,白术又被罚抄了几遍书。
以后绝对不跟小师姐说什么了,白术一边挑灯苦抄,一边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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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是诸葛孔明的一句叹息。
丞相三顾六出,匡扶汉室殚精竭虑,子澹当然是不能比滴。
念头一转想到了这句。有人说这句其实并没有怨艾的意思,是反问句。SEI都没有对不起我这个意思。
算是一种无奈的叹息与遗憾吧。
嗯……
总之写出来算是给自己的脑洞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