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缘起缘灭

　　正月廿七，大楚使团抵达北秦帝京，由怡安长公主和萧长宣亲自出迎，还有礼部尚书和北秦五王赵临。
　　大楚长公主惠阳的娶亲人选便是定了赵临。而北秦使团早已在路上，北秦这边要嫁过去的公主，是宏安长公主。怡安长公主对于这次和亲使团的中心惠阳长公主和宏安长公主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对这次大楚使团中作红娘的人昭阳长公主和清涟郡主甚感佩服。
　　那昭阳长公主，乃是大楚北境十万长林铁骑的主帅，而清涟郡主，则是昭阳长公主的副帅和军策。
　　这对女帅，委实令郦清韵、郦清容和怡安长公主艳羡和钦佩。
　　只因为，她们可以不拘于那幽暗深宫的牢笼，不必如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般日日哀怨。
　　她们可以不用遵《女则》、《女诫》等束缚女子的书册。
　　这点，是真的让她们望尘莫及的。

　　那日大楚使团抵达帝京，怡安长公主终于是见到了那位传说中以一抵十，百战不殆的昭阳长公主。
　　容颜清丽，五官精致立体的恰到好处，整张脸轮廓精巧，微微有点鹅蛋脸和瓜子脸的脸型，下巴尖刻却又不失圆润，星眸深邃如寒潭。当然，她这样的容貌，放在美人堆里也是非常出挑的，但这却是第二层人们才会注意到的事情。
　　真正令人为之倾倒的，是她那不施任何粉黛的素净白皙的脸上，如白玉凝脂般的赛雪肌肤，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竟是如冬日暖阳般的明媚光彩。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是那般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没有一丝颓然的气息，那样的光彩照人，即使是在冬日也挡不住她身上的明媚张扬。

　　有那样一个瞬间，赵临想，若他娶的，不是惠阳长公主，而是面前的女子，该是多好！
　　当然，赵临的愿望，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冬日的冷风，吹得昭阳公主的素白色长袍猎猎生风，怡安长公主看到，昭阳翻身下马，身旁便即有侍女前来为她裹上绵薄的玄色披风，并低声与她说明了什么。
　　昭阳公主身上一黑一白，倒是更显清素。
　　她扬目望了红轿后一位长得甚是好看的少年一眼，嘴角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讽刺张扬的笑，这让怡安长公主抬眸遥望了那位少年一眼。
　　紫衣青发，面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在他身上，混杂着阴柔阳刚之气。怡安看向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而又复杂。不过倒是真算得上美少年，容颜及得上怡安长公主，可以让帝京那些高阁贵女们都要自惭形秽。
　　那紫衣少年若有所觉怡安的目光般，将目光定在怡安身上。怡安无所谓，也不如那些女子一样被这样好看的陌生美男子看着一般立时便要羞红了脸，反正她是有夫之妇，且想来萧长宣那张脸也不必眼前紫衣少年的这张脸差，就算是真要比，差了吧也是只差那么一星半点儿，委实算不得什么，因而她对这种长得好看的美好的事物算得上完全免疫，但是帝京那些少女们未必像她一般能够有这么好的自制力……怡安如是想。
　　“怡安，那边那位是大楚的南境尚林军将军，宋令时，且还是昭阳长公主的未婚夫。”萧长宣见妻子长久看向宋令时，便细心跟她解释道，顺便有些醋意地跟她表示宋令时已经名草有主了，且主还是昭阳长公主。
　　“……醋意劲儿竟然这么大？”怡安机敏地点破萧长宣的话意，然，半晌后，愤怒的瞪了萧长宣一眼，委屈地慢慢抚上自己的脸蛋，“……你们男人怎地生得都这般好看，秦亦风是，你也是，莫说我们北秦了，竟是连大楚那边的宋令时都是，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臭男人，还要不要我们这些靠脸吃饭撑起面子的女人活了！”
　　“……”萧长宣简直不能理解怡安长公主的这种跳跃思维，竟是一下就从这个话头跳到了那个话头。
　　“想当年，本公主十里红妆嫁去你们阳信侯府，竟也是有人说我一个皇家的长公主配不上你一个阳信侯世子。如今这世道，我们这些凭着容颜生存的女人保不准那天就要被你们你们这些臭男人给排挤得活不下去了！”怡安长公主怒视萧长宣十分不满地抱怨道。
　　“……”他能说什么，否认是错，赞成更是错，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也真是没谁了。
　　说话间，宋令时竟已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行来，很快就站到了他们夫妻面前。
　　怡安长公主却率先开口道：
　　“恕我一介女流之辈不识，阁下竟是楚境宋元帅之子宋大将军。”说罢竟还拱了拱手。
　　“怡安殿下，在下的未婚妻几次想结识于殿下，殿下能否随在下……”然，话未说完，竟被他话中主人给截住：
　　“不必劳烦宋大将军了，我自会亲自来结识怡安殿下，将军还是好生护住惠阳，免得有宵小之徒趁机捣乱惊扰了惠阳的行进。”昭阳长公主不知从何处快步行来，这时恰到好处地适时断了宋令时的话头。
　　“你们……”怡安长公主向来机敏过人，她敏锐地察觉到，昭阳和宋令时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定时有什么事导致小两口吵架冷战了。
　　于是，她和萧长宣极有夫妻默契地对视一眼，更加确定了各自的猜想。于是乎：
　　怡安拉着昭阳公主，萧长宣拉着宋令时。四人行跟着前来迎亲的队伍，一起入了婚礼大殿驻地五王赵临的府邸去谈心。

　　五王府规格不愧是皇家府邸，规制再小也不会小到哪里去，更何况本就不是闲散王爷的五王赵临。且为了迎接信主母夫人的到来，专是将府邸上下仔细的修整了一番，自是一派好的面相和风貌。
　　然，赵临方才冒出来的念头，真的是只能一闪而过，不论他是否配得上昭阳，单说他们的身份就不许有这门亲事发生，这种结果还是忽略了昭阳公主本身意愿的，若是实行起来，昭阳公主的帝兄十分对她照拂，圣宠在身，她的意见，便直接决定了这件事的成败。
　　大楚的公主，北秦皇室若是要再尚，决计不会是昭阳公主，人选也决计不是赵临。

　　入了五王的府邸，五王和惠阳长公主去完成仪式，萧长宣和怡安长公主跟着去了，便给了昭阳公主和宋令时自处的时间。

　　“宋将军，你倒真是好心帮本宫去结识怡安殿下，可惜，”昭阳公主等了怡安长公主离去，便才凉幽幽地同宋令时摆聊，“宋将军的好意，本宫不想受，也受不起。”
　　“长公主殿下，臣的好意，殿下只需受了何来受不起？”宋令时不看昭阳公主，凝视远方淡然道。
　　“……”昭阳公主看着礼成后从远处行来的怡安长公主，道，“烂摊子仍需你收拾。”

　　怡安长公主方才不过是去见证一下仪式，做个打酱油的见证人罢了，回来的自是不会有多慢，本来她过去同五王打个招呼时，是由萧长宣陪同着一起去的，此时竟只见怡安长公主回来，萧长宣却不知哪里去了。
　　“昭阳殿下竟在这会儿时间内同宋大将军和好了？”怡安长公主瞅她脸颊微红，调侃道。
　　“从未有过。”昭阳公主脸又红了，语气不由得带上了点怯意。
　　“走了，雪颜。”清涟郡主亦又不知打哪儿来的，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拎了昭阳便要走，同时还空出一只手来同宋令时和怡安长公主告别，“怡安殿下，宋将军，实在打扰了，雪颜还有诸多要事要同人相商，不变在此耽搁了时间，告辞！”
　　“若……”宋令时刚要开口唤回昭阳长公主，却不知怎的突然止住了，笑意泛起，夹带着一丝不明和狡黠。清涟郡主十分了解宋令时，知晓他不是好惹的主，飞速带了昭阳公主离开。

　　“宋将军若要抱得美人归，还需，”怡安站在原地定定目送二女离去，方才转过头来，凉幽幽的眼神别有深意地盯着宋令时看了许久，“用些心吧，若不然，她不是高阁贵女，不谙世事，就不会得过且过将就着从了你。”

　　远方，萧长宣同怡安长公主挥手，怡安长公主收回盯着宋令时的眼神，向萧长宣的方向行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最后看了宋令时一眼，这才扭头过去萧长宣那方向。
　　“北秦，终归非安生的地头……”宋令时晦暗地隐去眸中暗含的怜悯和冷酷，思绪回过来，抬步行去了晴岚使宫。
　　……
　　“韵儿，你这是怎的了？”郦清容因为近几日秦亦风忙去了朝中因为世臣抵京而要处理的一应要事，无闲陪她，她又耐不住寂寞，整日待在安和公府甚是无聊，就上赶着住进了玉衡宫来陪郦清韵，此时见她无甚精神从寝殿出来，再是精致的花妆尚且掩不住她苍淡的愁容，更遑论纤素清淡的水妆。
　　“……！”郦清韵犹记得，她那日本着看热闹和见见场面的意思，出了朱雀门，去了城外远远觑着宋令时和昭阳公主他们，她耳力甚好，昭阳公主和怡安长公主一行人离去之后，因处于宋令时那方位的的下风口，便将宋令时的话，听了个透彻。
　　——北秦，终归非安生的地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亦是想知晓。出宫不难，见宋令时亦是不难，难的，是她生于云台郦氏，乃是北秦世家出身，宋令时顾及身份问题，必定有所避讳，十之八九是不会说的，就算要说也只能说边角，这却是怎生才好？
　　“韵儿……”郦清容觑她瞧着远处桌上的物什摆件怔愣，知晓她心思不在此，便安静地等待着她万千的的思绪回过来。
　　“清容姐姐，”郦清韵经她一唤，便将刚才想不通的的事情想通了，立即盖棺定论，回过了神来，“陪我出宫一趟。”
　　“你又要去逛街？”郦清容眉眼一跳，似是没有想到她的的心思转着转着竟然转到了这上头来。
　　“不，”郦清韵定定地看向玉衡宫宫门，言简意赅，“去，使宫，晴岚。”
　　“是昭阳公主，还是……”郦清容刚要脱口而出“宋将军”这三个字，却抬头看见了郦清韵对她做的一个噤声的手势，及时的住了口。
　　郦清韵的手指向窗外一角，示意她：隔墙有耳。她看郦清容迅速的住了口，寻思着找机会破窗而出，现抓现逮。心中这么想着，现下自然也是这么做了，她迅速拉了郦清容破窗而出，好巧不巧，正对上了那偷听之人的眼神。
　　“丝乐，竟是你。”郦清韵记忆力向来好，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才女之称，便无甚差错的点出了那个偷听宫女的名字，这宫女本是主殿中的三等宫女，后来被兰亭提上来做了她主屋负责扫洒的婢女，此时见她，甚为诧异，但仍是一脸淡然，心思一转，也就想通了，“看来，杨淑妃这女人，是留不得了。”
　　“郦……郦娘娘？！”丝乐丝毫未曾想到，她窃听时竟会被发现，而且还是被逮了个正着，对方甚至一语道破了她主子的名位，十分惶恐。

　　郦氏姐妹破窗而出，闹出的动静自是不小，玉衡宫总共就三个大宫女：红袖，兰亭和轸香，此时轸香被郦清韵派遣去做了其他事，是以红袖和兰亭快速到了。
　　这对宫女不止一次见识过主子的武功了，然而郦清韵是一个穿过来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她怎么可能会什么武功，不过是她在现代从小就习柔道，空手道等实战功夫，在穿越过来北秦后懂得运用罢了，招式依然是花样百出，让红袖和兰亭继续晃花了眼。只能看到结果是郦家姐妹以武力快速制服了丝乐，根本就没有她们和玉衡宫侍卫的事儿了 。
　　“韵儿，走了。”郦清容木然将眼前的事情看在眼里，却不为所动，反而是拉着妹妹的手，喊了人备下步辇，出了玉衡宫宫门。
　　但她出门前遥遥望了兰亭一眼，那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处理好这个宫女，切不可走漏风声。
　　兰亭立即会意，带着人押下去了丝乐，那方向，是玉衡宫的地牢。

　　“怎的，总是会有这般不要脸的人？”郦清韵拿着令牌出了朱雀门，已出了皇城区域。她天仙般的面容上浮现明显的不耐烦和怒意，她一怒，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如冰块一般冷了。
　　“不过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罢了，韵儿，你莫要被她烦，”郦清容泛起冷笑和讥诮，“这杨淑妃，确实留不得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是不顾杨氏一门了。”
　　郦清韵不予评论，只施施然淡淡吩咐马车外的红袖，似仙的容颜染上冰雪，“红袖，你回去玉衡宫告诉轸香，行动，可以针对杨淑妃开始了。”
　　末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补上一句：“莫要忘了，回去提了昔晨作一等大宫女。告诉齐姑姑，让她盯着点儿玉衡宫的二等宫女和三等宫女，有任何一点异常及时通知我，而三等及以下等级的宫女，让念心注意着点，尤其是本宫寝殿的扫洒宫女，不要漏了。”
　　“是，娘娘。”马车外，红袖施施然回复郦清韵，跟着两名侍卫回去了，只听得一阵脚步声。

　　郦清韵阖上眼，回想几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诸如大楚使团帝京，那位前来和亲的惠阳长公主，以及来作红娘的昭阳长公主和清涟郡主，还有今日，丝乐的行动，杨淑妃的失手等等。
　　她梳理了一下近日的大事，也没有什么十分的异常，便将车帘掀开一角，看马车已经行至了晴岚宫之外，便低声吩咐车夫停车，与郦清容一同下车后，嘱咐赶车的的侍卫在原地等候，她去去就来，便跟着郦清容进去了晴岚宫。

　　北秦并不会苛待来使，主殿中一应俱全，磕碜是算不上，就算不是一物千金，极尽奢华，亦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郦清韵淡定拉着郦清容行至大殿正中，寻到一处桌椅，一屁股坐下去，就吩咐下人将宋将军请来，她们便在此等候。
　　郦清韵既是这般明目张胆的去会了宋令时，便是料定了不会太多的落人口实。
　　——她若是要去幽会情人，何须如此明目张胆？悄悄出宫来见不也是了得了？

　　下人来报，宋将军不知怎的，惹了昭阳殿下生了气，正死命缠在公主宿的竹铃阁，请求公主原谅他，现下正在赶来晴岚宫大殿的路上。

　　“这位宋将军么？我倒是挺想会会他与昭阳长公主，昭阳公主明媚犹过冬日暖阳般的笑颜，绝非能够出现在长在深宫之人的的身上，可惜了，往后，只有那位宋将军，才能见到那样明媚如花的笑颜。”郦清韵扼腕慨叹，她，是真心想见到、想结识那位昭阳公主，本是准备隔日来晴岚宫走一趟的，可惜现下正是多事之秋，她忙不开手，能抽出时间带郦清容来见宋令时，已是十分不易和凑巧，事过后还要迅速回宫处理一应事宜。
　　她不敢，更不能出宫。一来，是怕把北秦的后宫纷争牵扯到了别国公主和自己欣赏的才女身上；二来，就是怕她前脚刚走，玉衡宫后脚便要出事，她须时刻镇守玉衡宫，以防不测。
　　她今日能够出来，且还带走了郦清容，只因秦家小妹秦亦如在玉衡宫中替了郦家姐妹坐镇，郦清韵在自己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秦亦如一些应急事宜才敢出宫的，她倒不是怕一个小女孩守不住玉衡宫，而是怕现下的多事之秋她不好应对和处理，可是日后，郦清韵怕是日日都要她自己来镇守玉衡宫了。
　　郦清韵如是想。

　　“公主，不必藏于梁上，若你是同郡主一起的，亦是可下来同我姐妹二人喝杯茶聊天，不知意下如何？”郦清容抬手断了郦清韵的的思绪，出声朝人质问，却是对着梁上。
　　“看来安和公世子夫人和郦氏娘娘亦是不赖，竟是将我，同清涟看破了。”虽然无人下来，但人未至声已道，一听便知这位是昭阳公主。
　　“宋将军是要到了，两位夫人还是藏好，莫要给人发现了。”郦清韵耳力好，她确实懒得破了梁上二女，时间一久，才是让郦清容先行看破了，此时殿中尚算安静，她便才是先人一步听到了远处之人向大殿行来的脚步声，这才出声提醒梁上二女。
　　“……”一阵无声。
　　郦清韵笑，若是连自己的清容姐姐都能看破梁上二女的敛息，宋将军除非在这方面十分拙劣，否则怎可能看不破，而恰巧宋将军是战场上领兵的一军大将，在战场上纵马杀敌为了避免误战和受伤，必然耳力不会拙劣，反而可以及得上她，不然死一百次都不够的。这一场劫，对昭阳公主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本章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